邂逅

听说儒岙的龙潭坑,风景很美,适逢假期,天气好得让人忍不住想拥抱大自然,于是大家决定去烧烤,美食美景两不误。

这个村子藏在大山的深处,这些瀑布和水潭又藏在村庄的深处,我们拎着东西走了不少的路,穿过金黄的稻田区,穿过花生地和茶叶地,一路下行,越走越幽静,下到谷底的时候,一处水流终于是凸现眼前了。四周是高山耸立,绿树环绕,这一条水流在日影与树影的交替中,哗哗地流淌。巨石似随意又似有意地横卧水中,许是流水长久的冲击,许是造化的安排,它们恰好契合了我们落脚的需要,休息的需要。水流之上,则是村里人用树木搭成的小桥,简陋却扎实,扶手的栏杆一条横陈,走上去既有些胆战心惊,又觉得野趣盎然。

我们顺着水源再往上走,据一个老人说,前面还有更好的水,于是我们过独木桥、双木桥,逶迤来到一处所在,浓荫匝地处是天然的烧烤区,一泓清泉在旁边发出悦耳的流淌声,一脚跨过小溪流,对面则是巨大的石头供人休憩,我们欣然安营扎寨,大家准备烧烤的东西,我则坐在石头上欣赏起了周围的景色。据说这瀑布群有四五处,这儿只是其中的一处,水流从高处跌落下来,积成一个水潭,水满再跌落另一处,形成连环的瀑布,很像一场接力赛。坐在石头上的我,很快就感觉到了凉意,这太阳晒不到的地方,凉意侵人。想起柳宗元的《小石潭记》来,“下见小潭,水尤清冽”,“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小潭中溪鱼数条,身材娇小,身上花纹清晰可见,“佁然不动,俶尔远逝,往来翕忽,似与游者相乐”,昔日柳宗元所邂逅的小石潭,今日亦被我等遇见,彼景恰与此景重合,这样的邂逅,这样的体会,真是意外的收获。

特别地喜欢上了邂逅这个词,因为我发现它是上天最浪漫的安排。李白遇见了那条瀑布,于是有了“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杜甫邂逅了那场花的盛事,于是有了“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王维邂逅了塞外的那轮落日,于是有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壮丽诗篇。

当然藏在历史深处的邂逅还有更多。《诗经·郑风》中“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在阳春三月,大地春光无限,在那样美妙的春深处邂逅,美目顾盼之间,一见钟情,然后则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样的爱情,只有情感,不及其他。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这样的邂逅突然却来得激烈,痴心的女子自古皆然,那“扶门切思君之嘱,登高望断天涯路”,虽也有一见钟情,虽也有美丽邂逅的心动,但付出的却是一个女子的一生,那扶门企盼的眼神和动作最终是化成了雕像,守候千年,却痴心不改。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寻寻觅觅,左顾右盼,伊人不见,蓦然一回首,发现灯火冷清之处,那个最让自己动心的人就站在那,也许孤芳自赏,也许顾影自怜,但落在某个人眼里,却是怦然心动,四目交接之时,内心里应该都在说,你终于来了。这样的邂逅,即便是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也只能化英雄气概为绕指柔,乖乖就范,却也是最心甘情愿的就范了。

还有藏在时光深处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我总是禁不住去想,那个美丽的姑娘去了何处,一年的时间里,难道真能发生惊心动地的大事?上天既然安排了这样美丽浪漫的邂逅,为何就不能让这对有情人,即便不能终成眷属,至少能让故事有个结局也好啊。一年以后,姑娘已嫁作他人妇,再次相遇,痴怨的眼神中几多无奈、几多沧桑,甚至几多幸福都好,让这个故事划上个句号。只是造化岂能事事顺人意,已经为你安排了一个美好的开始,后面的得自己努力了,只是世人有多少能明白上天的良苦用心呢?

静坐下来,不禁也开始历数起自己生命中的邂逅,有哪些一面之缘,有哪些有短暂的交锋,有哪些从此深深植根于自己的生命甚至是灵魂之中,再也挥之不去,我是否有好好珍惜过他们。我是否明白上天给我的最浪漫的安排,是否守护住了他们。昔日的自己,清高多于平易,忽略多于关注,那些在自己生命中匆匆划过的身影,我们本可以走得更好更远的,如今却散落在何处却不知,这又何尝不是生命的遗憾。

人的成长总是要付出这样那样的代价的,有些苦心的安排被我们生生地筛落在了时间的深处,无法拾捡,所以从明白的这一刻起,我们该带着最大的善意,去善待生命中的每一次邂逅,或许也会懂得“好雪片片,不落别处”的禅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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