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急诊科大厅的观察床上,看着喧嚣热闹了很久的急诊科,现在终于平静了下来。
护士们低着头趴在护士站在写着什么,偶尔他们之间也轻声地说几句话,听不见都说些什么。
夜已经很深了吧。
我床边周围的几个病人,大多都已经入睡,他们的家属也都趴在床边昏昏欲睡。
在我左手边的这张床上,这个病号的液体还没有输完,他是一个小孩子,大概是肚子疼吧,他一直哭闹了很久了,现在终于睡着了。他的妈妈还在用手不停的揉着他的肚子,很温柔的样子。就像小时候,我肚子疼,我妈妈给我揉肚子时的表情一样。
想到这里,我突然大哭起来。
我想妈妈了!
我的声音把隔壁的这个女人吓了一跳,她赶紧捂住孩子的耳朵,一边扭回头恶狠狠地瞪我一眼说:“傻子,你再哭,让护士过来给你打针!”
我害怕打针,吓的不敢哭了。可过了一会儿,我又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护士走过来问我哭什么,要不要喝水,有没有不舒服?我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想要,我想要我的妈妈了。
旁边负责照看我的阿姨起来安慰我说:“妈妈去给你买好吃的了,等你的病好了,她就会来看你了。”
可我知道她是骗我的。妈妈已经被爸爸他们装在一个大黑盒子里带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而且,爸爸把我带出来后,说要去给我买好吃的,我等了好久好久,他都没有回来。
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再见到我的妈妈,可是我太想念妈妈了。
从我有记忆时起,人们都开始叫我傻子。可我知道,我不是傻瓜。妈妈说,我只是长得比较特殊一些而已。
是的,我和别人长得不一样。
别人的胳膊和腿都是一样长,手指也都是分开的,而我的不一样。我的两条腿一条长一条短,长的那一条还长的弯弯曲曲的,走路都走不好,特别容易摔倒。我的两个手长得也不一样,一只手上长了五个指头,连在一起,像一把小蒲扇,而另一只手上只长了三个指头,细小的像豆芽一样。我的嘴巴也合不严实,吃东西的时候老是从一边漏出来。
就是因为我长得和别人不一样,所以大家才都叫我傻瓜。
小的时候,因为我的样子,小伙伴们都不和我玩,也没有哪一家学校愿意让我去上学。
就这样,我一直呆在家里,呆在自家的院子里,看着院子四角的天空,看蓝天上飘过的白云,看天空中飞翔的小鸟,看偶尔划过的飞机。
我一直这样静静地存在着,我不敢发出声音。因为爸爸一听到我的声音,就会大声的骂我。偶尔,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还会打我。
在我的世界中,只有一个人对我真正的好,那就是我的妈妈。
她从来都没有打骂过我,即使有时候我把饭洒得到处都是。还有,我来不及脱掉裤子,而直接尿到或拉到裤子里,她也没有说过什么,只是让我下次注意点就好了。
在这个家里,我最害怕的人就是爸爸了。尤其是他喝醉酒的时候,我是一声都不敢出的,因为这个时候,他就像一头发怒的老虎,发出很凶的声音,什么都不会顾及的,连妈妈有时候都会被打的鼻青脸肿的。
小时候我行动不方便的时候,妈妈都会抱着我。渐渐的,我长大了。妈妈的背也有些弯了,有时抱我的时候就会很吃力,甚至差点都要摔到我。所以能自己走路的时候,我都是尽量自己走的,哪怕走的慢一些。
平时吃饭的时候,由于我的手拿不住筷子,妈妈总是给我准备好勺子,把我放在一个特制的小桌旁,给我围上围巾,让我慢慢的吃饭。
天冷的时候,她就会亲自喂我吃饭,她说这样吃的快一些,饭热的时候不容易肚子疼。
就这样,我一天一天的长大了。
有一次不知道什么原因,一连几天妈妈都没有给我送饭。每次都是我等了很长时间,爸爸才端了一碗饭给我,然后就走了。妈妈不出现,我只得待在自己的小房子里,不敢出去。外面天气很冷,也不能出去玩。
突然有一天,我听到院子里来了很多人,他们在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事情,很吵闹的样子。我的心里充满了不安,我想看到妈妈。
我悄悄爬下床,趴在门缝往外看。啊,我看到了妈妈,她好像睡着了的样子,躺着一动不动。有几个人,抬着她把她放进了一个黑色的大木箱子里,接着他们盖上了盖子,并在上面钉上钉子,然后把箱子抬走了。
他们要把妈妈抬到哪里去啊?我突然害怕的哇哇大哭起来。听到我的哭声,爸爸狠狠地朝我瞪了一眼,我吓得顿时止住了哭声。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妈妈了。他们一定是把妈妈送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了,不然,妈妈怎么还不回来呢?
妈妈被他们送走以后,再也没有人给我洗澡了。我的口水流的到处都是,衣服也是臭烘烘的。我尽量不拉到裤子上,不弄到被子上,可是,屋子里依然苍蝇满天飞。
爸爸每次来给我送饭总要骂我一顿,人都让你作死了,你咋不死呢,你这个傻子!
每次我都吓得缩在床角,浑身瑟瑟发抖。
我更想念我的妈妈了,可白天我不敢发出声音,只有夜里爸爸睡着了以后,我才可以悄悄的哭出声来。
在妈妈离开后不久的一天,我感觉到浑身发烫,身上疼得厉害,可是我不敢告诉爸爸,我害怕他又打我。爸爸送来的饭,我也不想吃,一连几顿饭都没有吃。爸爸终于发现了我的异常。
这时的爸爸显得异常的温柔慈祥,他摸摸我的额头说,你不舒服吗?走我带你出去看病去。
他用毛巾擦干净了我脸上的污渍(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洗过脸了,他费了好大劲儿,才把我的脸擦洗干净,我的脸疼的厉害,感觉被擦掉了一层皮),又给我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把我抱到了家里的农用三轮车上,开走了。
他带着我一直走呀走,走了很长很长的时间,还是没有到达地方。后来,眼看着天快黑了。他把车停在了一个小树林里,把我抱了下来,靠着一棵树坐着。他告诉我,让我坐着别动,他去给我买些好吃的回来。
我听话的坐着一动不动,等着他给我买好吃的。可是天渐渐的黑了,他还是没有回来,我有些担心他是不是迷路了?
天越来越黑了,夜也越来越浓了,对面伸手不见五指,风吹过树林,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远处偶尔有一两声虫鸣和动物的叫声,听起来吓人极了,我怕的要死,忍不住大哭起来。
爸爸怎么还不回来啊?
要是妈妈在就好了。
可能是我哭的累了,不知不觉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睁开眼以后,发现天已经亮了。我还是在那个树林里,爸爸还没有回来。
在我的周围围了好多人,他们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我害怕地缩了缩身子。
一个看起来有些面善的女人问我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待在这里?
我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只记得妈妈叫我囡囡,我也不知道父亲的名字,更不知道我从哪里来。
周围人的议论声音更大了,我听到他们说,哦,这原来是一个傻子啊。我想告诉他们说我不是傻子,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后来不知道他们谁报了警,警察叔叔就把我带走了。
他们问了半天也没有能够找到我的家,找到我爸爸,于是就把我送到了一个叫精神病院的地方。
在这里,有人给我喂药,还有人给我送饭。衣服脏了,会有人让我脱下来,给我洗一下。
可是我不想呆在这个地方呀,这里面住的人都好吓人呀,有人想抢我的东西,还有人要打我。
我要回家,我要找我的妈妈。
每次想到我的妈妈,我都忍不住哭出声来。
可是,没有人告诉我,妈妈到底去哪儿了?爸爸为什么还不回来?
他们都说我是一个傻子,这让我有点难过。我想说我不是傻子,可没有人会相信的。
他们还说,我妈妈死了,爸爸不要我了。这让我非常难过,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我妈妈只是被爸爸送出去了,还没有找到回家的路,我的爸爸,去给我买好吃的了,也许是迷路了吧,他会找到我的。
好吧,我只是暂时住在这里,他们不信也没关系。等妈妈来看我了,我就会跟她回家的。
现在我生病了,肚子疼的厉害,他们把我送到了医院里。护士带我做了全身检查,医生说是阑尾炎。他们每天都会给我打针输液,还给我吃很苦的药。
面对这一切,我好害怕呀。
如果妈妈在,就像隔壁那个小孩子的妈妈一样,她给我揉揉肚子就不疼了吧。
可是,妈妈到底在哪里呀?
妈妈,你来带我回家好吗?你知道的,我不是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