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铺

小被窝

　　哎呀，这是个古董，最低也算个老物件吧。闻着就有些发霉变质的味道，一看就满身灰尘，似乎是从久远的岁月里刚拉出来，灰头土脸地都难见人，一摸就能粘你一手尘埃，一吹就能眯死人。

　　通铺就是并连在一起的大床，一般指在一个房间里把多个铺板并排连在一起的大通床，也有的是大炕，这样好处就是节约空间能多睡些人。在八十年代前，经济基础还较为薄弱的时期，好多旅店和集体宿舍都采用这种方式。一般一个房间能住十几到二十几个人，这样住宿既经济又实惠。

　　我很幸运，因为我上高中时就住校了，在住校期间就享受了通铺的待遇。尤其在八十年代的住校，那种味道很独特，酸甜苦辣都在其中，每当我回忆时都有些兴奋的感觉。如果你没住过校真是很难体会到那种滋味，哈哈那也是你人生中的一大遗憾。睡通铺的感觉很好，可以聊天，可以辩论，在谈论中可以听着呼噜、磨牙和梦话入睡……

　　我高中住校是在八十年代后期，高中离我家较远，所以就只好住校了。那时每周还要从家背两次馍，记得每周三和周六下午都要提前一节课放学，为我们这些住校生留足回家拿馍的时间。周三和周六下午一放学，学生们就一窝蜂似的涌出校门，急急忙忙的回家背馍去了……

　　高中的通铺很简单，起初我们高中是没有男生宿舍的，我们男生只有等到晚自习结束后，把教室里的书桌并在一起当铺。只要晚自习铃一响，同学们就陆陆续续的离开了教室，有时总有几个女生还在看书，有几个住宿的男同学就忍不住了，或大声的说笑、或夸张的打闹、或开始搬弄桌子，总的来说得想法子把还在看书的女同学赶走。

　　当同学们都走完后，我们住校的男同学，就迫不及待的把课桌摆放好，还要把不平整的课桌垫稳。然后就把自己的铺盖打开，这样的通铺就是我们住校生的临时卧榻了。

　　那时好多学生都是拿一个被子，我们就两三个人相互照应，春秋铺两个盖一个冬季相反，嘻嘻那种感觉美着呢。

　　刚躺下时是最热闹的时刻，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开谝了。话题可天南海北的胡扯，可专题轮流大争辩，可胡吹冒撂的乱炖，可穿越九霄云外的无边际，可精细到如何吐烟圈，圈圈相套……每谝到兴奋时刻，总有几个动作幅度大点的把桌子弄得吱吱响，这时桌子间的间隙就会相互碰撞，有时会夹住谁的肉肉，那种尖叫，哈哈又引起一阵狂笑。我们能从白天的零碎事扯到谁家村里的琐事，又从那个老师的讲课风格争论到一道难题的多个解法，又转到那个同学的长长短短争来辩去，逐渐人声稀少鼾声四起，后来落到几个窃窃私语，最终剩下的只有慢慢的枕着大家的呼噜和梦语入睡了。

　　快毕业了，我们男生也有了宿舍，条件就好多了。宿舍内多大半空间就被一排通铺死死的霸占着。一张张床板被牢牢的订在床腿上，很平稳。我们同学们的铺盖就乱七八糟的扔在自己的铺上，这时宿舍真成了藏污纳垢的地方。自己的书本、碗盆、鞋袜、用具胡乱搅和在一起，地上床板缝到处都是烟头，墙上也慢慢成了展示书法的场地。晚上躺在通铺上更是热闹，唱歌、抒情、吹牛声声入耳，烟瘾大的没烟抽了又从地上或床缝里扣出烟屁股……

　　我高中就感受过通铺，当兵时又重温了通铺的滋味，两种味道截然不同，一种是乡村野味，一种是正规大餐，野味疯张劲足，正餐顺溜滑爽。

　　部队的通铺很正规，房子很简陋，室内干净简洁，一切成线。被褥上下左右里外都要成线，脸盆洗漱用具也要摆放成线，就连鞋帽都要随时成线，看起来很舒服。晚上睡觉要统一睡觉，脱下的鞋和衣服都要统一摆放成线，上床后在熄灯前可以任意发挥交流，这宝贵的十几分钟也是最热闹的时刻，你若冒犯了张三，他会毫不客气的翻过李四，跨过王五跑到你跟前和你大战……若熄灯号一响，就必须熄灯、熄声和停止一切与睡觉无关的活动，此时的通铺上没了交流却多了静理，慢慢回味着当天的琐事，梳理着自己的心思，翻腾着自己脑海里的杂物，理着整着不一会就听到梦语、放屁和呼噜声……

　　我的思绪长久地停留在回忆中，意念轻轻地拂去灰尘，穿越着，蹦跳着……扎进远去的年代里，看见已消失的物件，陈旧不堪的样子，那时真不会在意，甚至确实也引不起注意……如今却几乎快要消失，只有无声的叹息。

　　虽然这些都是那段贫困时期的点滴，是从窄小巷道里飘来的陈味，甚至还有些呛人，可这是不可复制的，是独一无二的，我这个乡村粗人就是爱闻这个味，这也是我眼里的绝美之味。

　　多少少时俯眼即见的物件，如今已逐渐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渐行渐远。真想把它们从光阴的缝隙里扣出来，再次赋予它们一份曾经拥有的辉煌。狠劲的想想，那时物资匮乏，色彩单调，景色凄惨，但嚼起来很有味道，越品越觉得香甜。

                      2018.1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