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黄昏惊梦
黄昏,华灯初上。这个南方的小县城虽说不上灯火辉煌流光溢彩却也灯辉点点明亮温馨。盏盏路灯像一只只明亮的眼,无声的温情的牵引着下班的人涌向家的方向。
华伟的车停在了自家的小区单元前,按惯例,他鸣了两声喇叭,然后下车匆匆上楼。今天,为着迎接一个考察团,他忙坏了也饿坏了。
大门紧闭着,没有惯常听到喇叭声笑意盈盈站在门口迎接他的老婆,也没有活蹦乱跳扑过来的女儿。华伟在诧异中敲门,“咚咚”的响声只在楼道中单调的回响,猫眼中始终一丝光也不曾透出,他皱了皱眉,掏出了钥匙。
屋里漆黑一片,在按亮灯的一瞬,华伟的心急速的跳起来,屋里死寂沉沉,没有妻子熟悉的身影,也没有飘香的饭菜。“阿静!”华伟心慌意乱的踢开了卧室的门。
林静披头散发的靠在床头,像一尊雕塑。面对华伟的进来,她甚至连头都不曾抬,只呆呆的盯着掌心的手机。
华伟一眼就瞅见了那只自己今天走得慌忙忘了带的手机,心一沉!他没想到,自己一时的疏忽竟会让很多原以为只属于自己的秘密坦露于妻子面前。也难怪,妻子一向对自己信任有加。
尽管这个世界婚外情出轨盛行,众多爱情婚姻专家纷纷支招,让女人们如何通过男人的钱包,手机,QQ等去发现蜘丝马迹,但林静从来对此嗤之以鼻。她曾说,只要这天下还有一个男人可信任,那么就是自己的的男人。她这样的底气并非幼稚,而是相信他们当初生死不渝的爱情基础坚不可摧。
当年为了他,这个一名不文的穷小子,校花的她放弃的很多诱惑,气死老父,众叛亲离的嫁给他。他们在停电漏雨的出租屋里,用两支红烛,两盒牛奶,一个蛋糕,一枚铜戒指,就完成了婚礼。那个高大俊朗的男人在那一瞬间泪雨倾盆,那些伴着哽咽的誓言至今还响在耳畔呢。
除此之外,林静本身绝对是个好太太,在事业上,兢兢业业,百里挑一的优秀教师,生活中,温婉娴淑,对老公柔情蜜意,因此,凡是认识华伟的人都说,他是前世修了福,今生才有这样的太太。所以,林静怎么没有底气呢?
“阿静……”华伟期期艾艾的开口了。林静抬起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华伟,华伟从未发现,妻子一向笑意盈盈的眼睛也会尖利得如刀刃,似乎就要割开他俊朗的外表,直刺他的灵魂。而眼神中的那份陌生和决绝,让他不禁一颤!
林静慢慢下床了,换衣,梳头,甚至还描了描眉毛。
华伟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有条不紊的做着一切,直到她拎起包,摇摇晃晃的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他才回过神。他一把抓住她,“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男人嘛……我是爱你的,你何必……”
林静扭过头,下嘴唇已被咬出了丝丝血痕。“是的,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我早该梦醒了。”
“砰”的关门声把他们隔成了两个世界。“孩子我让她奶奶接去了,明天,我们民政局见,不要让父母和孩子知道。”
二.心意难平
老婆终于同意下午回家了。望着刚收拾得整洁明亮的家和茶几上那一束娇艳欲滴的玫瑰,华伟瘫在沙发上,长长的嘘了口气。
这几天,他精疲力竭,为了挽救这段婚姻,他使出了浑身解数。
其实,他心里明白,虽然自己和几个女人有染并在手机里留下了肉麻短信和欢爱镜头,但他不过是玩玩而已,就如贪嘴的孩子,虽然自家顿顿大鱼大肉,但偶尔吃吃别家的青菜萝卜倒也兴趣盎然,但真要让自己舍弃大鱼大肉从此天天青菜萝卜,那是想也没想过的事,但他没有想到,会被老婆发现,而且会引发如此剧烈的反应。
那晚离开家后,林静回到学校空无一人的临时宿舍,一声不响的割了腕,要不是自己心里不踏实跟着赶去,恐怕就出人命了。
然后就是接连两天的不吃不喝不说话,实在没辙的华伟只好搬来了老母和女儿。他知道,林静同婆婆一直情同母女,又很顾全大局。
果真,白发苍苍的老母亲一流泪,她就开始吃喝了,但始终不正眼看他,对他小心翼翼提出的回家的要求默然不语。亏得女儿,绕着她眼泪婆娑的说:“想妈妈,睡不着”她才一把搂过女儿,狠狠的亲,泪如雨下。
但华伟知道,对于林静,沉默是最可怕的拒绝,肯流泪了,也就意味着要回心转意了。华伟转过头,也偷偷的抹了抹眼睛。
其实,他心里也是有委屈的,总觉得林静小题大做。
不就几个女人嘛,天下男人有几个不这样?自己虽说不上大富大贵,但也算小有成就,再加上一表人才,总会有女人暗送秋波,投怀送抱。
再说了,自己也并非风流成性,不都事出有因吗?那个叫小婷的,不是因为老婆怀孕,又两地分居,自己熬了近两年实在熬不住了才有染的吗?
那个叫燕玲的,也是自己去签单喝醉了才有的第一次。
至于跟自己的女上司,那不是为了工作需要吗?现今的社会,竞争那么激烈,充分利用自身有利条件保住职位谋求发展还不是为了这个家?而林静居然不听自己任何解释!她这么一闹,自己被老母罚跪认错,让自己颜面何在?
委屈归委屈,想到老婆要回来,华伟还是觉得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生活,经过近一个周的折腾,终于可以回到正轨了。华伟长长的叹了口气,又长长的嘘了口气。
二.真情难续
老婆回家了,一切如沙滩上的脚印,在风浪过后痕迹全无了。
这段时间,华伟竭尽所能做一个模范丈夫。而以前,他可是这个家的大老爷们,仗着林静对他的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但这一次闹腾,让他清楚的明白,林静娴静柔弱外表下掩藏的是倔强刚烈,而自己那些污点给她带来的伤害,是一时半刻难以抚平的。更何况,这个家,需要她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女儿和父母。
回家后的林静,虽然依旧娴静,但好像有某些地方不一样了。对于他近乎讨好的表现,她并未表现出他期待的惊喜,只是淡淡的。那双以前一看到他就笑意盈盈的眼睛宛如一口古井,空洞无物又似乎深不可测,偶尔的一瞥也常让华伟心头一凛。
林静的生日,华伟刻意把气氛搞得浓烈而浪漫。几杯红酒喝下去,林静脸上的红晕铺开来,在柔和的灯光下,如娇艳的玫瑰,一如十三年前那个红烛映照下的新娘。
华伟的呼吸就急促起来,好不容易支走了父母和女儿,华伟迫不及待的抱住她,滚到了床上。华伟滚烫的唇贴了上去,手也开始不安分的鼓捣。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和老婆肌肤相亲了,焚烧的欲火使他开始狂乱的抓扯着林静的衣服。
“手拿开,脏!”林静冷冷的蹦出一句话,华伟的手还可笑的保持着抓扯的姿势,下体却一下疲软了,愣了一阵,他颓丧的下了床。
客厅里烟雾弥漫,华伟在烟雾中呛得不停的咳嗽,鼻涕眼泪横流。他从不抽烟,但现在,客厅地面上已是一地烟头。
卧室里,压抑的抽泣如丝如缕的漂浮,但卧室那扇门却始终没有打开。很久,大门打开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渐渐消逝在空旷的夜,只留下关门的回响在森暗的楼道盘旋……
三.渐行渐远
派出所里,华伟脸色蜡黄,萎靡的龟缩在接待室的一角。
林静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沉静的交钱,签字,然后默默的看了华伟一眼,往外走。华伟把脸扭向墙角,一言不发毫无动静。
“走啊,你还嫌丢人不够?”林静的声音依旧不大,可华伟似乎觉得自己身上的衣服都给这一声剥光了,赤身露体的站在众人面前。
不知怎样回的家,当华伟终于把自己摔在沙发上的时候,才觉得口干舌燥,头痛欲裂。“阿静,我……”华伟转动着不太灵活的舌头,嗫嚅着想要解释。
“不要说了,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嘛,只是,你这做戏的水准是越来越低了,先前还知道找有点档次的,这次居然找小姐,还给警察抓了。”林静眼眶青黑,却一脸平静。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昨晚难受,半夜出去喝醉了,找家旅馆住,那女人怎么进来的我都不知道……老婆,我真的是爱你的……”
林静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说爱我,是不是也是逢场作戏而已?”华伟突然觉得一切解释都徒劳,他倦怠的闭上嘴也闭上了眼。
林静是越来越忙了,忙着上网,忙着打牌,忙着美容,而以前,她对这些是不屑一顾的。她最大的乐趣是工作之余照顾老公和孩子。
现在,家里的脏衣服常常发馊了还没洗,房间里凌乱不堪,华伟和女儿回家,还得饥肠辘辘的自己做饭。华伟隐隐觉得不安,但又不好说什么,毕竟,连出了这几桩事,确实主要过错在自己。
繁忙的上午,华伟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说想找他借点钱。华伟生气的挂了,以为是哪个犯了精神病的人打的,不是吗,人都不认识,借什么钱!
那人又打来,说认识他老婆。华伟以为是老婆的朋友,便让他找林静本人。
那人便嘿嘿的笑了,说;“我肯定还要找你老婆的,她真是一个尤物,问题是我现在缺钱花,她不肯给,我只有找你了。“华伟还来不及考虑这事的前因后果,便收到一条彩信,打开彩信,他呆如木鸡。图片上,老婆竟和一陌生男子赤条条的纠缠在一起!
华伟气急败坏的赶回家,把手机砸在了正在梳妆台前涂脂抹粉的林静面前。林静没有回头,只慢条斯理的说:“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你何必动怒?”华伟所有的怒气全卡在了喉咙。
“阿静,是我不好,可是,我还是爱你的,你不要再傻了,咱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华伟半跪着抱住林静,把头埋在她的胸前,泣不成声。林静俯下头,把下巴轻轻的靠在华伟的头上,泪水漫过满脸的脂粉,和华伟的泪交织在一起……
四.永无回头
林静死了。
她躺在自家卧室的大床上,一袭白裙,粉黛不施,长发齐腰,笑意粲然,清纯甜美得如同和华伟初相识时的模样。
枕边整整齐齐堆放的,是他们当年相恋时美好时光的见证——发黄的书信和照片。她静静的躺在它们中间,像只是在甜蜜的回忆中睡着了一样。
只是,那只垂在床沿的左手出卖了一切。它血肉模糊,手不知划了多少刀,用了多少力才会这样的触目惊心惨不忍睹。也可想见,她在用何等的决绝来走向死亡。
丝丝血迹已经开始凝固,在无名指处形成一个隆起的血块。
华林跪坐在血泊里,小心的扣着血块,似乎怕弄疼沉睡的她。
一截黄灿灿的戒指泛着血红的光露了出来。是那枚当年的结婚铜戒指!华林只觉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住,使劲的扭绞,他想哭,却只剩下野兽般的干嚎。
多少年了,她还保留这那只戒指!
当年,自己穷得叮当响,以一枚从地摊上买来的几十块钱的铜戒,套住了这个从老家千里迢迢跟自己私奔的新娘。后来,家境好了,他给她买了金戒指钻石戒指,可林静生性淡雅,不爱披金戴银,应付他几天也就束之高阁了。
华伟把那只血淋淋的手捧在自己手中,贴在自己脸颊,很久很久……
血红的泪光中,他的眼睛模糊起来,他分明的看到,那个无赖嬉皮笑脸的向他要钱,说不给就把他和林静的性爱视频传到网上;那个无赖的醋坛子老婆在知道自己男人和其他女人有染后如何妒火中烧,把那些不堪入目的图片打印下来,张贴在林静所在的学校门口;林静又是如何惊惶绝望的跑回家,抖得如一片风中的落叶;而自己,又怎样因被戴绿帽子且满城皆知而羞怒难当,不肯给她一句安慰转身离去……
很久很久,快一个世纪了吧,华伟从血泊中站起来,他爱怜的为林静理了理头发,在她脸上深深一吻,然后,他摇摇晃晃的走进厨房,从刀架上抽出几把刀,一一拿在手中掂掂,再刮刮刀口,从中挑了一把最重最快的,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消失在森暗的楼道中……
“爸爸,回家家了,吃饭饭了”谁家的孩子在嗲声嗲气的喊着,他停了停脚步,抽了抽鼻子,还是决然的发动了车子,融入了滚滚车流……
残阳如血,车来车往,都该下班回家了吧。一串串路灯,像一串串沉重的叹息……原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