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大悲坛

​“小姑娘，你怎的一个人在这里闲逛？”婆娑的树影下，一名白净的僧人站在一月的面前，和善的问道，“你妈妈呢？”

​怀里的白猫紧张的竖起了耳朵，一月忍住咚咚的心跳，仰头回答道：“妈妈正在殿中念经呢，嫌我吵赶我出来玩。”在正午的阳光下，僧人的眼睛幽深，仿佛不见底的大海一般，让人目眩神迷。

​“咦，你怀里的猫看起来好眼熟，”蹭人蹲下身子，手伸向白猫，“这好像是前殿的那只白猫吧，怎么乱跑到这里了，小心它抓伤你，小姑娘，让我把它抱回去吧。”白猫的身子开始瑟瑟发抖，它想逃脱那只伸过来的手，却发现任何一个法术都没能奏效。只能看着那一双铺天盖地的手越来越近。

​“别闹了，千橙。”黄花猫从一月的背后走了出来，冷冷的盯着僧人。

​那只堪堪按在白猫脖子上的手停住了。一瞬间，所有的威压都消失了，白猫千青喵的大叫一声，刺溜一下窜到黄花猫的背后。僧人的耳朵动了动，一抹笑容出现在脸庞。​“千赤，你还是来了啊。”

​黄花猫的眼神顿时变得凌厉，“说了多少次，叫大哥！”一片飘落的梧桐叶半空中突然转了方向，箭一般射向僧人，带起了一缕一月的发丝。僧人没有理会，温柔的替她理好额前的碎发，不见他有一丝动作，梧桐叶却仿佛后继乏力一般，飘然落在了一月的手上。

​“三百年的修行，你还体会不到佛祖的深意么？”僧人看向千赤。

​“什么狗屁深意！如果佛祖的深意是让小紫儿被这殿镇压三百年，那我绝不会要这深意！如果你还不让开路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你放不下心中的执念，所以眼前只看到你愿意看到的。”僧人双手合十，“因为人类害死了我们的娘亲，所以你仇视任何人类，阿紫爱上的那个人类，只因他在路上与另一名女子亲昵谈笑，你便要给人家安上负心薄幸的罪行！你可知道，那名女子，是他的亲妹妹？”

​“便是妹妹又如何？他以后终归是会负心薄幸的！我们兄妹四人，自娘亲走后，在这青丘山中艰难度日，当时小紫儿，还是嗷嗷待哺的婴儿！娘走的有多么不舍，多么难过，我全都知道！千橙，你叫我如何舍得，让娘亲最心爱的小紫儿受这些人类的伤害！”一月看到千赤的双目，陡然红彤彤如火焰在烧，身后，九只纯白尾巴冲天而起。

​“阿弥陀佛”僧人朗声念诵法号，神情无限悲悯，“大哥，你真的，不记得了么？”他看向一月，声音沉痛，“小紫儿究竟是怎么死的，千青，你也忘了么？”

​躲在千赤身后的白猫迟疑的走出来，说道：“那天，我找到一朵最美丽的花，兴冲冲奔向阿紫的屋子，想喊她一起来看，可是，我一推开她的门，”他的目光变的惊骇，“就看到阿紫静静的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我奔来想悄悄的回转身子出去，免得吵醒了她，一转眼又看到大哥站在床边，大哥当时也是这样的神情，我看着心里很害怕，忍不住哇的哭出声来”，讲到这里，千青哽咽不能言，跳进一月的怀里又哇的哭出来。

​“哭什么哭！小紫儿已经死了，被那个负心汉害死了！”千赤回头怒吼。随即迟疑了一下，似在苦苦思索，“我看到千青哭的撕心裂肺，再看到小紫儿静静的躺在那，心里头的酸涩、心痛，愤怒夹杂在一起，真想放声大哭，冲到嘴边的，却只有这么一句话。”

​“随后大哥带着我们一起杀到法源寺，逼他们放出阿紫的元神。却因法力不够被佛祖镇压，化成猫身，每人守护一座大殿。三百年互不相见。”千青又想起来什么，愤然道：”三百年了，被逼着跟这些和尚一起吃素，我再也没吃过小鱼干！“

​”那么，“千赤若有所思的盯着僧人，语气变的有一丝危险，”你又是如何能恢复人身的呢？“

​”因为，我悟了。“

​”你是悟了，还是恬不知耻的当了这些光头老儿的走狗？！让开路，不然，我真要不客气了！“漫天的落叶忽然像听令的士兵，在空中齐刷刷的停住，瞄准了僧人。

​”咄！你犯下滔天大罪，佛祖不仅没有追究，还将你收留在寺中试图感化你，三百年你却执迷不悟，心里只有仇恨，白白浪费佛祖一片苦心，你这样做即使对的起佛祖，对的起娘亲和小紫儿吗？“

​”你这个是非不分吃里扒外的糊涂蛋。救出小紫儿前，我今天先清理家门！“千赤仰天长啸，地动山摇，漫天落叶全都凌厉的射向僧人，僧人全身金光大作，这光芒耀眼夺目，迎上密密麻麻的落叶，转眼就要将两只猫淹没————

​一只手突兀的横在中间。

​是一月的小手。

​”滴答“。哪里来的水滴声？”滴答“”滴答“，像是回应一般，声音更响了。青石板，一点一点的湿了。千赤的双瞳，从赤红回转成黑色，他迷茫的仰头，看到，水滴从一月的脸庞上流下来，不，还要再往上一点，是从她的眼睛中流出来的。

​”你，“千赤艰难的开口，声音嘶哑无比，”哭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忽然无比的悲伤难过。”一月喃喃的说，她忽然抱起千赤，坚定的说道：“我带你们去净业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