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橘色的布帘后面,水滴从玻璃上流下来,下一秒向然拉开一半窗帘把窗户打开,人被风吹得清醒了许多。林行远点起了烟,打火机的火焰在暗屋里颤巍巍燃着,烟头着了之后很久打火机才被关上。
乌棕的长发散在向然身上,小风吹进来,头发像发光水母在深海里游动。后背的细汗蒸发了,向然靠着窗舒服地看着林行远吸烟。向然觉得神奇,自己的脸藏在头发后面,男人的脸居然可以藏在烟头冒出的那点火光后面,神情木然。
林行远察觉到了女人的目光,抬起拿烟的手示意了一下,向然看到后摆了摆手又跟了一句我不会吸。向然开口后一份尴尬油然而生,像是清水里投入了一大勺淀粉,糊糊的黏黏的,空气顿了一下又继续前行。
粉嫩的晚霞映在天边,风渐渐停住,空气潮热起来。向然把长发扎起来,脸上一层薄汗,毛孔张开两个红晕害羞起来。
“快到时间了,我们走吧”。
男人把烟屁股摁灭在烟灰缸里,拿起了黑色外套。
向然突然说不出来的沮丧,看了一眼手表后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很快两人又是初见时的样子了,陌生得像是几千万大城市地铁口擦肩而过的男女。向然踩着高跟鞋一步步下楼梯,林行远跟在后面下来,他看见女人长裙的裙角在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落着,心情忽然更加放松。
退房后出来,天色暗了下去,上玄月已经挂在天角,仔细看就能看到。
“这附近有个公园,散步吗?”男人轻柔的声音传过来。
心里推算了一下时间,向然微笑着点了点头。其实你头发散开更好看,并排走的时候,男人冷不丁说出一句话。
街道上汽车电动车来来往往,滴声不断,向然侧过脸,问道,你刚才说话了吗?林行远笑着摇了摇头,绿灯亮了,两人夹在人群中间过马路。
走了不远,公园到了。这个时间公园是广场舞大妈的地盘,劲歌热曲响彻大地,林行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向然看着活力四射的大妈,心里竟然开心起来,开玩笑地说,我到她们的岁数不能跳得有这么好。
男人有点窘态不知怎么搭话,只好实话实说:“我不觉得你那时会做这种事。”
“你是觉得丢脸吗在路人眼皮底下这么扭来扭去?”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直觉你不会变成这样的大妈。”
“会的,人老了就怎么开心怎么来了。”
星星亮了起来,晚风开始吹凉,女人觉得周身冷起来。
“再走一会儿就回去吧。”
“嗯。”
公园中心有个小湖,向然往湖里看,湖水碧绿渗着幽光,勉强看到一两条锦鲤。两人绕着湖,看到还有荷花在开着,样子萎萎的,风快要把它摇倒。
高跟鞋在石子路上走得很慢,男人刻意放慢脚步跟着,女人柔长的头发在后背跟衣服缠着,想到了女人衣服下圆润的肩头、纤细的手臂、曲线完美的腰肢,林行远立马抬头呼吸。空气里的香甜气味好像不是来自湖边的桂花树,而是天上那轮尖尖白白的月亮。
走到了平坦路上,向然的脚步明显加快了。两个人在一条羊肠小路上并排走着,旁边石台上有情侣在接吻。树叶深绿但是没有光泽,鸟叫声大了起来,女人看着粗大树干上的纹路,眼神放空。
林行远又点起了一根烟,烟味飘了过来,风起了,烟味散了一阵,向然觉得这款烟的味道像霉掉的被子,她不自觉集中注意力想记住这个味道。
两个人在公园转了一圈,林行远把烟头扔到垃圾桶里说:“我坐地铁走你呢?”
“我打个车。”
“那注意安全。”
“谢谢,你也是。”
出门后两人往反方向走着,向然坐上车后,拿起手机删掉了通话记录。身上混着轻微的烟味和桂花香味,女人闭着眼靠在椅背上。
“这么晚,今天你们逛街没买衣服呀?袁美兰从纽约回来之后还好吗?你们吃晚饭了吗?”
“没看到合适的就没买,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我好累先去洗澡了。”
男人转过头继续看起了新闻,拿起了茶几上的啤酒。
向然在卫生间脱光衣服散开了头发,莲蓬头的温水冲了下来,女人觉得身子慢慢变沉,脑子里那张发霉的被子浸满了水往海的深处慢慢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