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影的重重叠叠,是命运的安排。忘记过去,就等于丢失了自己的羽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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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这些往事就如同太阳光下的影子,默默地追随了我许多年。忧伤的时候,或者欢乐时光,我都会躲在无人的角落里,把它翻找出来,思索、揣摩、纪念,我一丝一毫都不敢忘记,毕竟,它是我生命历程中最浓重的一抹色彩。
如今,几个与此有关的当事人都化作了一缕清风,不知道魂归何处。许多知情人也对此避讳莫深,似乎它没有发生过。或许,37年的时间已足够把当年惊天动地的事情掩埋;或许,没有人能够真真正正地说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或许,亲历者的内心太脆弱,她在等待着自己的坚强和勇敢慢慢走来,陪她一起直面现实,比如我。
写到这里,我的双手不住地颤抖,眼泪夺眶而出。太多太多淤积了多年的往事喷涌而出,就像是开闸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我。
37年前的今天,1981年的腊月二十三,传统意义上的小年,我的大哥王晓兵走了。那一年,我十一岁。
十一岁的我不谙世事,我只知道,我的大哥没有了,再也看不见了,我不停地哭泣、哭泣,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出路。
我记得,那是当年的腊月二十四,我和小哥哥走下火车,站在1981年冬天清白色的月台上,清白色的月台上还有两个人:我的大姨妈和我的表嫂子。我诧异地看着她们两个。在我有限的记忆里,我们这个家族中的贵族权威人士,好像轻易不会登我们家的门槛啊。m
我那个一脸严肃的大姨妈,毫不隐晦地告诉我们:“你们的大哥死了,……,……”。
请你原谅我的有所保留,保留这件事情的详细信息。因为,它带给我们这个家族一生的遗憾,让其中的每一个人活得都特别艰难、费力,一直感觉是跋涉在绝望的泥沼里,举步维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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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大姨妈,是这个家族中的领袖人物。她的儿女亲家,在我们这个北方小县城里占据着几个举足轻重的政府要职(公检法、人事部门、县委大院),基本上可以呼风唤雨。
她和表嫂的出现,面对各方力量,都是一种震慑。她是来帮助我们处理善后事宜的。
我的印象里,那一年的腊月里怎么一直都是阴沉沉的天空啊,有乌鸦成群结队地飞过,嘎嘎的叫声让人烦躁不安。匆匆间,这件事情就在春节前画上句号。
对于我的处置方式,是我自行解决自己。我选择了之前爸爸妈妈的一个要好的同事,也是一个远房的姑妈家暂避。那个时候的爸爸妈妈心力憔悴,好像已经忘记了我的存在。
快过年了,姑妈委婉地告诉我,有一个熟人要坐火车去办事,就顺便把我带上火车,我自己在市区的站点下车。并且详细地嘱咐我,在火车上的注意事项,以防止我被坏人骗到,或者走失掉。
我至今还都感激这个远房的大姑,丝毫不嫉恨她。在她家的那些日子,她把我照顾得很好、很周到。至于把我送走的原因,现在想来,一是他们家已经有五个年龄不相上下的孩子要吃饭,二是古老的风俗习惯里,我的额头上写着“扫把星”三个字吧。
人在极度低落的时候,反而会充满着大无畏的精神。告别了姑妈家老老小小一家八口人充满着同情和怜悯的目光,我坚定地上路了。距离火车站20分钟的路程,我在平时的玩耍中,不知道熟悉了多少次,轻车熟路地找到检票口,找到了领我上车的姐姐,检票、上车、坐好,喷气式绿皮火车呼出一大团白色的蒸汽徐徐启动,我忧伤落寞了许多日子的心灵,竟然因为满满的勇气和坚强,有了一丝丝对自己的敬畏。
当然,在后来的人生道路上,我有过许多次这样的独自远行,有过许多次这样的孤立无援,我总是想起1981年春节前夕的这个早晨。我想,可能再没有比此时的自己再狼狈不堪,再绝望无助的孩子了……
可是,我知道越过了这个春节,我就是十二岁的大人了,或者,越过了这道坎我也就有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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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市区火车站接我的亲戚,是妈妈的一个远房亲戚,妈妈把我安排在这里,她自己则不知躲在哪个角落里默默地哭泣。
这个接纳我的家庭,两个大人是本地一所学校的老师,家里有两个男孩、两个女孩。除夕夜,大人看见我脏脏的衣服,也没有带换洗衣物,而家里的女孩子比我大太多,只好把和我年龄相仿的那个男孩子的中山装给我换上。
我至今还记得,我穿着这件四个兜的灰色中山装,蹲在房间的角落里,听着外面爆竹声声,小孩子们雀跃欢呼着,心里特别难过。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走出去,走在满眼的新绿桃红里,我的仓惶与局促,是一处蹩脚戏。就像是高雅艺术的音乐厅里突然冒出一个流浪汉,滑稽可笑,又倒他人胃口。
这段历史,我从未忘记,从此也不想提起。而对于那个收留我的家庭,我心存感激,但即使在若干年后的今天,事情过去了将近四十年,我也可以体面地走在每一个熟悉或者陌生的人群之中,我还是不想去见这个家庭中的某一个成员,我原谅我自己的懦弱,就如同,正在倾听我述说的你,也应该尊重我如实记录里的有所保留一样。
如果你在倾佩我面对过去的勇气与决心,那么,也请你不要把过多的同情与叹息给予我,现在的我,就是你看见的样子,从内到外,清澈见底。自我疗愈的过程,虽然刀刀见血、触目惊心,身心灵的蜕变与浴火重生,当真是来之不易。
我庆幸自己当时的年少无知,想象中的一棵荒野求生的小树,历尽艰辛坎坷与磨难,即便伤痕累累,时间的温柔和体贴也泯灭了久远的伤害。可是,我的姐姐和另一个哥哥,他们在事情发生的时候,都已经长大成人。尤其是我已经成家的姐姐,面容姣好、身材高挑,参加了1977年恢复的第一届高考,如愿以偿地考上了一所学校,嫁到了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也因此事受累,苦不堪言,至今阴影犹在。
-待续
很难过,我休息一下,晚上再写,请原谅!
【无戒极限挑战营】第二十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