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递,一座历经千年时光的古城,在烟雾缭绕的清晨静静地呼吸着。
一群眉眼间写着疲惫的人,下了大巴车,轮子与地面摩擦的轱辘声打破了这份宁静。他,就是这人群的一个。
彻夜在狭窄密闭车厢里捂出的红热,因着青石板路旁湖泊升起的寒冷水气,褪去了不少。
他忍受着着冷热交替的折磨,不理身后交谈的同学,不看身侧初见的马头墙,匆匆赶向目的地。
而他,感受到了天明的召唤,拉开窗帘的瞬间,古朴的屋子亮了大半,是冷的白。他身着蓝色线衫毛衣,这愈发地彰显了他沉静的气质。
他随便理了理头发,带上黑框眼镜,推开了一扇斑驳的赭石色木门。
里面全是书,整齐的码在各种形状的木架上,有旋转的,有规整的平行的,最高的那一个木架与从屋顶垂下的各样风铃纠缠着,门口那边书架多是摆放着精美的明信片,墙上挂着技艺高超的画作。这间屋子是徽派建筑的一个留存,是他先辈留给他的。
他打开了屋子的大门,走入摆放着一架秋千,又侍候着花草的院子,打开院落的大门,转身返回屋子,取出昨天未读完的书,坐在角落的一个垫子上,开始了一天的行程。
中午,雾气全消尽了,他的疲惫也因半天的休憩一扫而光。同学在门口叫了声“吃饭”,一溜烟跑去楼下。
他抬手看了看表,发现时间不早了。他暗自责备着自己的痴迷,起身去冰箱里拿出了梅干菜,又去院里拿了挂在一角的腊肉,走出院子,沿着青石板搭建的简易楼梯下到水道里,挽起袖子和裤脚,开始清洗。
他摸着圆鼓鼓的肚子,蹒跚着上了楼,眺望古城风景。
他的屋子里,随着“滋——”的一声爆炒,香味开始弥漫。
他与同学集合,跟着导游游览各个景点,导游的声音甜甜糯糯的,抓着他妄想游离的注意力。
他抬头打量着走马楼的阁楼,两边是轻灵的飞檐翘角,正中悬挂的牌匾上书写着“桃花源里人家”六个大字。近来,此楼被当作古装戏中小姐择婿“抛绣球”所在,导游如是讲道。他打量的眼睛轻微一颤,仿是看到了旧时眼波流转的佳人娇羞地抛出绣球。
远处的人声鼎沸的嘈杂更衬出了他屋门可罗雀的冷清,他的思绪有那么一阵从书中抽离,
想起了儿时承欢祖父膝下的情形,懵懂地听胡氏宗族的兴盛衰落,看着祖父眼里的深深浅浅、沉沉浮浮。
旧时权贵宅院的八字门楼、雕梁画栋,他用细细的铅笔头排列在速写本上;向西流淌,贯穿全村的水道,以及水道两侧人家的粉墙黛瓦、马头高墙,他用颜料铺陈在水粉纸上;村口耸立的雄伟巍峨的刺史牌坊,他用圆珠笔将介绍记录在便签上。
这座古朴典雅的古城镇,真是美不胜收,他每日带着折叠椅到处写生记录,独自一人,优哉游哉。
但他不时莫名忧伤,总感觉还有什么隐藏其后,呼唤着自己前去。
偶尔有人,踏进他家书屋,粗略看了几眼,或丢钱拿书离去,或找不到所爱悻悻而归。
他的古宅在城镇的边角,每日如云的游客逛到这里就被稀释成三三两两,不多不少的收入正够他每月平淡的生活。
他年纪轻轻就藏在这个悠闲的城镇里,大多人是不能理解的,不过,他愿意。
守着一份文化,等着有缘人上门,这样的生活就够好了。
是啊,那天日薄西山,向西流淌的水流也晕染了浅浅的红,他背着画板,提着折叠凳,来到了他屋里,直奔他坐卧的角落旁,随意坐下,开口询问道,你这这儿多久了?后来,他也问了他来写生的一切事宜。
仿若是好久不见的友人,就那么自然地畅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