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总是流连于医院病房,形形色色的病人及家属,见了不少,尤其是今天,内心中不免有些感慨和担忧。
16层病房的走廊里有个年过九旬的老人,是父母亲的老邻居,当年都十分熟悉。然而现在他根本不认得人,也许自己家里人还可以想起来,其次能够确定的就是他的保姆。他在解放前参加革命,按照政策,这样的老革命,医药费用是全部报销,收入中还有一笔保姆费用。
每次去,都可以看到他在走廊里,使用助步车活动,保姆距离他五步开外,也不十分关注他,大部分在划拉手机屏幕。有时候还可以听到她与其他护工聊天。
他并不安静,而是大呼小叫,多数在骂人。不知道所骂对象,只是在骂。有些病房里的病人不满意,也没有办法阻止,谁会和一个头脑已经不清楚的人辩理呢。采用的办法常常是关上房门,仅此而已。
他的经济收入很好,全额报销,丝毫不用担心用药用营养液的费用,一个 24小时的保姆贴身照顾,不必担心没有人照看。可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了,都体会不了。
父亲的病房内,新住进一个病人,因为尿不出来,今天做了检查,医生决定插尿管。护士来了,先问家属呢。回答没有。护士担心没有人陪护插了尿管行动不便,还要记时间和尿量,以便医生进行诊断治疗。他言说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孩子在外地,只有一个孩子。
这是一个典型的城市家庭,独生子家庭。父母已经老去,需要照顾,却不能够及时赶回。
护士小姐姐人极好,拿来量杯和记录纸笔,一一告知怎么记录。随后插尿管时,我一直听到护士和医生说,把裤子全脱掉,不用穿了。他显然很不适应,护士再三说你不用出房间,不用穿了,穿上不方便。他才听从,不再坚持。
接着,开始输液,此时已经接近十一点,他担心到中午液体输不完,没办法出去吃饭。护士小姐就说,要不我帮你在医院餐厅订餐,会送上来的,你就不用出去了。遂又问他需要吃什么。他说我吃一个包子就可以啦,小姐姐说中午没有包子的。要不我给你定我们的工作餐,就是一碗菜,里面有好几样菜,加上两个馒头。他说这样可以。
我在隔帘这边,暗暗称赞小护士,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像我母亲骨折刚刚入院时,疼痛难忍,我也毫无照顾骨折病人的经验,骨科护士帮助翻身,并且告诉我应该怎样做;父亲刚入院时,血压极低,半夜里几次三番不停前来巡视的护士。到现在我都十分感念。(打算另外写文详细记录)
这位病人,有收入,有医保,插尿管前都是自己张罗自己的事情。然而需要有人照顾时,却无人可寻。独自一个在病床上苦熬。最为现实的问题是如果液体没有输完,他需要大便,就得一手拿输液瓶,还一手拿着尿袋,到卫生间去,好在还是在房间里,好在小姐姐告诉他尿袋上固定的卡子怎么处理。
前些日子,在病房楼下,一个姑娘蹲在地上打着电话,边说边哭,我匆匆而过,只听了一耳朵“已经花了两万多了,还需要”。听口音看装束,是农民,虽有医保了,可是遇到大病重病,或者需要做手术,还是要用钱的。一万两万也许在其他人眼中算不得什么,可在干一天活拿一天钱的人那里,就是天大的数字。
生活实苦,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地狱,不必去羡慕他人,你羡慕的正是你所缺乏的。而你必须清楚,不知道在哪一个角落,有一个人也在暗暗羡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