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

      诺亚从宽浩无际的“黑色原野”漂浮而起,橙红色的余晖缓缓撒在他稚嫩的面庞,静谧无声宁静安和。


  他轻轻张开双眼,乌黑的眼瞳深处映射着迟暮的太阳。庞大臃肿,即将坠落的赤红。

  

  风遵循神谕一刻未停的在“黑色原野”上空游荡,不曾掀起一层涟漪。世界最后的呼吸,气若游丝,徒劳无力。


  从冷寂的外太空望去,黑色汪洋用水流将无以计数的书本托起。每一本书都像是呼伦贝尔大草原中的一根野草,也像是撒哈拉大沙漠中的一颗沙砾。文明的残骸在汪洋表层轻缓飘动,沉重、轻盈。


  四十八天的洪水平静的征服了高山之王珠穆朗玛;冷漠地覆灭了一个辉煌的种族;沉稳的熄灭了每一朵人类文明的起始与象征——火花。


  诺亚面目柔和地与残骸一齐流动,他用了四十八天从地面徐徐浮升至汪洋顶端。他还记得那时的景象,大地开裂,漆黑的水从中汹涌而出,迅速覆盖大地。苍穹也随即开裂、破碎,同样漆黑的雨水浩荡倾泻,却没有任何声音,像一场冗长的默剧。


  洪水泛滥了四十八天,雨水倾泻了四十八天,诺亚浮升了四十八天。这像是直通天堂的阶梯,可诺亚睁眼后看到的却是迟暮的太阳,以及文明的残骸。


  第四十九天他与残骸一齐飘荡,终至一座破败的神殿之前。


  诺亚从水中踏着神殿的阶梯向上,面目虔诚。浸湿的衣袍走至半路便重新干爽,落日的余晖照耀着他与神殿。他步入大殿,两侧有天使的石雕与壁绘装饰,大殿穹顶已破损许久,一束灿金色的光辉斜落在大殿中央。


  诺亚抬头仰望破损的穹顶上残缺的穹顶画——一艘巨大的船舰行驶在望不见尽头的漆黑中。


  他又望向光束所照耀的地方并走去,那是一座石台,石台上摆放着一本黑色的书籍和一只兔子。黑色的书籍没有名字,署名页写着人类,内容一片空白,厚而崭新。兔子静静地望着诺亚。


  诺亚半跪,双手越过头顶将书托起,圣洁、肃穆。


  他又缓缓起身,微笑着抱起兔子,兔子没有反抗。


  石墙后有一道阶梯,通向大殿顶部,也通向人间与天堂。


  诺亚沿着阶梯走上神殿殿顶,迎接他的仍然是迟暮的太阳。汪洋又开始漫升,淹没了阶梯、淹没了大殿、淹没了殿顶、淹没了诺亚的脚踝,然后恢复平静,宛如一面巨大的球镜。


  他就那么静静矗立,像一座雕像般与兔子共同仰望镶嵌在地平线永不坠落、也永不升起的夕阳。


  他知道,将有一艘古老的黑色巨舰如约而来,载他离开,在黑暗静谧的宇宙中寻找文明的希望。


  诺亚等待着两样事物:


  明日,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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