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到家乡,总看见马路旁场院的碌碡上,坐着一个手执长棍的女人。她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目光呆滞地望着远方,像是在期盼着什么人的到来,她是我的邻居军成的媳妇玲花。
军成和我年龄不相上下。小时候他们家住在河对岸,和我们不在一个村子,所以不常见面。只有他的祖母到我们村子串门时,才能看到他。因为他是家里的长孙,他的祖母十分疼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带上他。
军成的父亲上过私塾,是他们那代人中少有的识文断字的人。他读过不少书,每逢天阴下雨,生产队不出工时,村里的年轻人都喜欢聚集在他家,听他说古论今。军成的母亲长相比较丑陋,又十分邋遢,不光她身上穿的衣服总是脏兮兮的,我从没有见过她的男人和孩子们身上穿过干净整洁的衣服。军成父亲看不上自己的女人,经常打她,我小时候经常看到军成父亲把他的母亲追到河边暴打。
军成兄妹四人,只有他的长相随他母亲。他长着一对招风耳,黄色的眼珠镶嵌在深陷的眼眶里。他十分老实,而且行动显得有些木讷。他们兄妹四人中,只有他是高中毕业。可他的学习成绩不是十分好,毕业后就回乡劳动了。
高中毕业不久,军成就结婚了。他的媳妇是山里姑娘,比他小两岁,名叫玲花。那时玲花还不满18岁,她虽然长得不是十分漂亮,但在我们这个小乡村来说,也算得上是长得好看的女子。她身材适中 ,皮肤白皙,鹅蛋形的脸上长着一双细长的眼睛。
结婚那天,我从她的脸上看不出初为人妇的喜悦之情。他俩站在一起,给人的感觉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我在心中暗暗为玲花可惜,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会嫁给这么丑陋木讷的男人。后来听村里人说,玲花父母家里孩子多,负担重。她的父母早早将女儿嫁出去,既可以减轻家里的负担,又可以得到一份彩礼,以维持他们家中困窘的生活。
玲花年龄小,性格懦弱,她没有勇气反抗这桩包办婚姻,只得认命。军成人很忠厚,对待玲花百依百顺。结婚不到两年,玲花接连生了两个儿子,他们的日子虽然过得平淡,倒也相安无事。两个儿子大多数都遗传了他妈妈的基因,长得聪明可爱。玲花把注意力都放在儿子身上,两个儿子被她养得白白胖胖,身上的衣服穿得干干净净的。村里人都夸玲花是会过日子的好媳妇。
随着孩子的一天天长大,玲花的闲余时间多了起来,和外界的接触也多了,玲花的心开始不安分起来。她开始注重打扮起自己了。包产到户后,军成很少让玲花在地里干活,她在家里养得白白胖胖的,还到街上烫了时髦的卷发,全身穿着漂亮的衣服。一有时间,就到马路上溜达。
村头新开了一个砖瓦厂,农闲时间,村里的年轻媳妇都到砖瓦厂干活挣零花钱。玲花不甘寂寞,也随着村里年轻媳妇们去砖瓦厂干活。厂里从外地请了几个烧砖的师傅,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师傅长得很帅。玲花看上了这位师傅,经常找机会和他搭讪。也许那位年轻师傅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玲花也有好感,每当玲花主动和他搭讪时,他的态度也十分友好。玲花以为这位师傅看上了她,从未谈过恋爱的她品尝到了恋爱的甜蜜,她好像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有夫之妇,开始疯狂地追求起这位年轻帅气的烧砖师傅。不管砖瓦厂有没有活干,她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地在厂里转悠,只要看到她心仪的人有空闲,她就会像赶也赶不走的苍蝇似的围着他转。
厂里人多嘴杂,很快有关他俩的事传遍了整个村子。当然也传到了军成的耳畔,老实木讷的他也不敢限制玲花的行动,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正因为如此,玲花才会肆无忌惮。
军成的父亲实在看不过眼,亲自去厂里找到了厂长,要求辞退那年轻的烧砖师傅,断了儿媳的念想。厂长对此事也早有耳闻,他同意了军成父亲的建议,第二天就辞退了那个师傅。其实,这个师傅也有自己的家庭,他对玲花并没有非分之想,只不过是玲花一厢情愿罢了。当厂长和他谈话时,他早有离开的意思,只是不好意思向厂长开口。
第二天一早,玲花又去了厂里,没有看到他所喜欢的人,就到处去打听。她的死缠烂打使厂里的人早就对她十分讨厌,没有人告诉她那师傅的去向。她几乎天天到厂里等,一天,两天……十几天过去了 ,她望眼欲穿,对于她来说,那师傅尢如石沉大海,渺无音讯。
在随后的日子里,她再也没有去过厂里,经常一个人呆呆地站在路口向远处张望。当迎面走过一个熟人,她会告诉他们:那烧砖师傅看上她了,她在等他来接她呢!有时还没等人问她,她上前拉住人家就会不停地说,那师傅怎么怎么喜欢她。村里的人开始厌烦她了,看见她都绕道而行。
她再也不梳妆打扮了,也不给孩子做饭了。此时此刻,军成才发现自己的妻子玲花不对劲了。其实,村里的人早就发现玲花脑子有了问题,劝军成带她到医院去看病,可是木讷的军成根本没有给玲花看病的打算,他以为过段时间玲花自己会好起来的。就这样拖延了一段时间后,玲花彻底疯了。她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像个幽灵一样整日抱着一根木棍在村子里游荡。
疯子玲花从不离家出走, 也从不攻击人。当有熟人想上前和她搭话时,从她的口中便会骂出一句脏话,从此再也没有人理她了;当她安静下来时,她那呆滞的目光会静静地望向远方,她还在默默地等待,等待着她心目中的情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