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终于拿到研究生毕业证了。
下班回出租屋的路上，他买了一只烤鸭，奖励自己。
本来还想买瓶可乐，但纠结一番还是没买。医生说喝可乐对骨骼不好，他还得踢足球。
他是学法律的，这会儿还是个实习律师，是个职场菜鸟。
回到出租屋，他拿出自己的实习律师证，百感交集地摩挲着。
新晋律师要实习满一年，如今，他还差三个月。
他的实习律师证来得不容易。
研究生二年级的时候，他一边早九晚五地在律所实习，一边每天赶回学校恶补当天老师讲授的课程。
实习单位距离学校，将近两个小时的公交车程。
回头想想，真不知道怎么坚持过来的。
他喝了一大口水，鸭架炒的有点辣。辣得他快流眼泪了。
他抬头看着窗外灰暗的天，心里无比敞亮。终于快要熬出头了。
父亲打电话过来，说从微信朋友圈得知，他今天毕业了。
他说，嗯。
父亲说，给你打点钱，买点好的庆祝一下。
他说，爸，不用，我实习快一年了，我有工资，我买了烤鸭。
父亲说，没买瓶啤酒啊？
他笑了，说，明天还得上班，不喝了。
母亲在那边催促，你个老头子，没听见儿子在吃饭啊？快点少说几句，让儿子吃饭。
他心情格外好。
吃完饭洗完澡，他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
天花板上长了几块霉斑。
他想了想，打开闲鱼上淘来的二手平板电脑。
再奖励自己看个电影吧，他决定放肆一下。
据说星爷的《大话西游》不错。
他自始至终忙于学业和工作，终究未曾看过。
娱乐和爱情，从来没占据过他的时间和精力。
他搜索《大话西游》，点开一部开始看。
02
第二天，闹钟把他吵醒，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睡着时电影演完了没。
果然，自己还是不适合“看电影”这种惬意的娱乐。
他快速起床，洗漱刮胡子，穿起衬衫西裤皮鞋，拎着电脑去上班。
他的出租屋离学校很远，但离单位很近。
虽然毕业季来回奔波，害的自己没有睡够过一天饱觉，但却一次也没有上班迟到过，他很得意。
他又是第一个来到单位的业务人员，每天来的比他早的，只有单位的行政前台，一个比他大些的姑娘，他喊她蕾姐。
他快速进入工作状态，拿出一个案件的卷宗。
这个案子，他跟了半年多，如今已经有眉目了，他在晨曦中自信地勾了一下嘴角。
等他拿到执业律师证，恰好可以独自把这个案子做完。
这将是他独立完成的第一个案子，是他拿到律师费提成的第一个案子，是他职场正式意义上的第一桶金。
大概十点的时候，周姐喊他去办公室谈话。
他有些许诧异。
周姐是律师事务所的高级合伙人，是老板，但却并不是他的直接领导。他的直接领导，是林哥。
或许是自己要转正成为执业律师了，合伙人谈话是正常程序？
他正捉摸不定的时候，周姐的助理过来跟他讲，让他把A公司的卷宗拿上。
他了然，原来周姐竟一直在关注他引以为豪的那个案子。
他信心满满，这个案子，他有底气给委托人拿回欠款。
周姐详细地问了他案件进展情况，毫不掩饰地夸奖了他。
他内心高兴，说，周姐放心，这个案子问题不大，我有信心搞定。
周姐说，好。卷宗先放在这里吧。
03
又一天加班结束了。
他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酸胀的肩膀，准备下楼吃点夜宵，回出租屋睡觉。
突然，他记起来，A公司的案子，周姐大约有一个多月没有再跟他提起过了。卷宗也没有还给他。
他有些疑惑。
再过一个多月，自己就执业了，还有些案件细节得落实一下做好准备，这执业第一仗，可得打得漂亮一点。
他正想着，小琦过来拍他肩膀，说请他吃夜宵。
他不明所以，小琦和自己并不熟。但他还是去了。
“你知道吗，你那个A公司的案子，周姐拿给小田姐做了。”
小琦的话，像惊雷一样炸裂在他耳边。
他的筷子停滞在半空，他甚至忘记了讲话
小琦说，你也别放在心上，这种事，太常见了。
小琦说，我怕你没见过这种事，一时想不开去问周姐，才跟你讲这些。
他是知道的，小田姐，是周姐亲戚的女儿。
他还怔在那里。
小琦说，哎，我把你当兄弟了哈，你搬来跟我合租呗？我缺个室友，分摊一下房租咯。
04
两个月以后，他搬去跟小琦合租了。
A公司的案件卷宗，他再也没见过。
一天早上，小琦突然过来找他，问他要上次出差的时候，他负责调查的那块数据的原始表格。
他问小琦，怎么了？
小琦说，你先给我看看。
他打开表格，小琦只看了一眼就说，你跟我出来。
他隐隐约约感觉哪里不对劲。
小琦带他到了走廊，跟他说，有个事，你心里得有点底儿。
他心一凉，问，什么事？
小琦说，你们上次出差，你学校调档案，提前回来了三天？
他说，是啊，我跟大主任请假了的，走的事假程序。
小琦说，重点不是这个。你们的数据，后期汇总的时候，有一块是错误的，害得团队又多留了两天，补充调查。
他一惊，有种不祥的预感，说，不会是我这块吧？不可能啊，我核对过很多次……
小琦打断他的话，说，我看了，不是你这块。
他松了一口气。
小琦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说，但他们说，出错的那块是你做的。
他惊呆了。
他说，我这里有往老杨哥那里发送原始表格的记录！我可以证明我做的是哪块！！我可以证明错的那块不是我做的！！
小琦苦笑了一声，谁帮你证明？？老杨哥？？？那你猜出错的那块是谁做的？？
他脊背发冷。
出错的那块，是谁做的？？老杨哥让他背了黑锅，必然是为了保护真正犯错的人，而牺牲了他。
犯错的人是谁，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没有人能证明不是他。
05
他的学长准备自己创业成立律师团队，找到了他，想让他做为原始合伙人。
他义无反顾地辞职，迅速去学长的团队入职。
他跟学长说，学长，我们要创造一个公平公正的团队。
学长看着他的眼睛，说，好。但你还太年轻。
他没有深究学长的话，只是带着满腔热血，更加不要命地加班。
他加班加到胃出血，半夜小琦把他送到医院。
他依旧和小琦合租。
小琦给他的学长打电话，说他胃出血，在急诊打吊针，明天早上九点的法院庭审，他可能去不到。
学长连夜打车过来急诊室，说，明天你不去的话，我们输不起。
第二天，他咬牙死撑着开完庭。法官欣赏地看着他说，像你这么拼的年轻人，还是少见嘞。
他苦笑。脑子里回想起小琦的脸，脸上是同样的苦笑。
06
和学长创业的第二年，他在这座举目无亲的城市，首付买了房子。
第三年，他买了车。
第五年，他手下带了十几个人的团队。
有天晚上下班的时候，他接到学长的电话。
学长说，你对小怡印象怎么样？
他想了一下，说，还行。这小子不是X书记的侄子吗？听说家里做生意的挺有钱，一个富二代能这么认真工作，不容易了。
学长说，小怡实习期满了，要转正了。
他说，挺好。
学长说，你挑几个优质案源给小怡，让他看到点好处，别临了临了执业了，转去别的律所了，咱就亏大了。
他说，好的，X书记还是份量很大的。
学长说，是啊。
第二天，他找几个业务主管开了个会，确定了三个优质案件。
然后，他让助理依次通知这三个案子的承办人，来他办公室汇报案件情况，并把案件卷宗留下了。
他让助理把小怡喊来，说，小怡啊，这三个案子，你拿着看看，有什么方案，及时跟我沟通。
他说，你马上执业了，临门一脚得踢漂亮点。
小怡说，主任放心。
他说，嗯，对你我是一百个放心。对了，你叔叔周末有空吗？约场友谊赛？好久没一起踢球了。
小怡说，这周末啊，这周末不行，我妹生日，我叔叔得带她出去玩。
他说，生日聚餐在哪个酒店？我和C主任去凑个热闹。
07
X书记女儿生日那天，他敬了几圈酒，强撑着结了账。
学长知道他的酒量，眼明手快地安排司机送他回家。
他回到家里。
他的家空空如也。
他依旧没有谈女朋友。
父母给他介绍的那个，他一直没抽出时间见面。
他独自趴在马桶上，吐得一塌糊涂。
迷迷糊糊，他突然记起，研究生毕业那天，《大话西游》他是看完了的。
电影的最后，是一座土城墙。
城墙上的人说：
“你看那个人，好奇怪哦”。
“像一条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