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神,”缈落全部心思都落在自己刚刚被抱过的腰上,心中有些微烦躁,便马上说,“即便缈落掉下去了也不会怎么样,现如今承蒙上神关怀,十分多谢,今后就不劳您费心了,您有这个闲,不如关心关心家里的妻儿吧。”
天啊,我究竟在说什么。缈落责怪着自己,不不不,都是他的错,他还真以为我掉个悬崖会怎么样,都是他的错,明明家中有妻儿还站在我身后堵我……在心中不住的责怪起无尘来,最后,缈落想想,其实他好像也只是恰好路过,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什么,我是不是错怪他了?他会不会找我有事?能有什么事,不管了,反正现在我还不想见到他。
看着缈落远去的背影,无尘重重的呼出一口气,看着手中的小瓷瓶,嘴角略微一扬,放回怀中。
缈落步伐飞快,回到大殿,看见含羞已喝得双眼迷蒙,昏昏欲睡,快步走了过去掺住含羞,问:“含羞啊,你喝了多少?”
含羞已然不会回答,缈落举起酒壶,发现整整一壶酒都被喝光了,不禁觉得好笑,往怀中摸去。
咦?清定香?在无尘上神那里。
她调的香中是一味清定最为适合提神醒脑,去污定神,所以她平日里总会带上慢慢一瓶,可自从几百年前定州一战给了无尘上神以后就没有用过,是故忘记了给自己另带一瓶。
缈落轻轻的在含羞的背摁着,带动含羞体内真气,把些微酒气逼出。
昆仑山的琼浆玉露味道甘甜,但后劲十足。
她现在只逼出三成,转身缈落对身后的小仙童说:“麻烦帮我要碗醒酒茶。”
“是,请上仙稍等。”说完小仙童欠身行礼转身离去。
喝过醒酒茶之后,缈落扶着含羞倚着自己,待她慢慢苏醒,问:“还好吗?”
不想含羞直接流出泪来,嘟嘟囔囔含糊不清的说着:“不舒服”“苍玉”
缈落十分心疼,一边为她拭去泪珠,一边轻拍安抚,一边寻找着无尘的身影。
算了,传音入密。
下一秒,无尘便坐在她们的身侧,从怀中取出小瓷瓶递给缈落。
“谢谢。”缈落轻轻的说了声,接过瓷瓶打开,轻轻的扬出瓶中清定香。
含羞慢慢的清醒过来,头渐渐的也不疼了,睁开眼也能看清缈落的样子了,看清了之后发现缈落身后还有个人。
“缈落姐姐,他是……”
“路过给你送药的。”
“多谢了。”
无尘也不怪,对含羞温柔的说:“不碍,这药是你姐姐的,如今也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知道还迟迟不归。”
“我只是无法找到一个躲我的人。”
“你是我的谁啊?躲你。”缈落一直背对着无尘,闻言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
闻言,无尘眼中流出一丝受伤,淡淡的说:“确实。”
含羞刚醒就看到这火花四溅的两人,有点蒙,她哪见过这架势啊,看着无尘上神对自己说再见,然后消失了身形,再看看缈落,低过头去,问:“缈落姐姐,他是谁啊?”
“无尘上神。”
“啊……无尘上神啊。”
“那姐姐和上神……”
缈落语气很冲:“姐姐一看见他就来气……”又惊觉失言。
含羞想了想,问:“那姐姐喜欢上神?”
“哈?”缈落激动了。
含羞却没发现,只是自顾自的说着:“因为有时候苍玉做了我不喜欢的事,我见到他也会来气。”
缈落瞬间冷静下来了,静静的看着含羞的脸问:“那含羞最不喜欢苍玉做什么呢?”
含羞想了想,掰着指头细细的数着:“要离开很久啊,或者迟了回来啊。”
“那……如果……他,不回来了呢?”
含羞闻言睁大双眼,心中一震,随即轻笑了起来说:“不会的。”
缈落怜悯心起,却又不能表露出来,一直直着的身板向后一松,又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向后看去什么都没有,不觉皱眉。
而后,缈落听到了传音入密。
“嘘。”
“无尘上神你……”缈落想挣脱,却发现无法挣脱。
“不要打破她的梦。”
“可是……”
“起码不是现在,苍玉临走前给我和定云神君稍了口信,口信应该也有你一封吧。”
缈落不答话。
“你想知道我的吗?”
“不想。”
“会过去的,在这之前,我们只需要好好照顾含羞不是吗?”
“是。”
在缈落身后隐了身形的无尘叹了口气,说:“我已经知道当年的真相了,是我误会了你。”
缈落心乱如麻,呼吸急促,说:“你相信她,是因为你爱她,你误会我,是因为你不想相信我。你还有什么话可说?别坏了我看仙剑大会的心情好吗?”
“姐姐,走了。”含羞看见童子们已经领着众神仙往外走,她们身后的童子也做出了请的姿势,含羞看了看神情不太自然的缈落。
“放开我。”缈落猛地一站起来,一时站不稳,又落入了无尘的怀抱,马上挣脱,跟着携着含羞匆匆的往外走。
仙剑大会,两人都心不在焉,缈落是被无尘的话乱了心神,含羞则是担忧的看着心不在焉的缈落。
直至仙剑大会毕,含羞才开口问:“缈落姐姐,您怎么了?”
“没事。”
“我可以帮你吗?”
“含羞真乖,姐姐没事的。”缈落伸手摸了摸含羞的脸,笑了笑说,“师傅答应我们参加完仙剑大会,我可以带你下界玩两天,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嗯?不知道呢。”含羞除了苍山和云宫还有这次仙剑大会的昆仑山,就没去过别的地方,“可以先带我回一趟苍山吗?”
缈落一怔,随即点头:“好啊。”
苍山主峰,灵树之下,山神石前。
含羞端端正正的跪着,轻轻的说:“山神啊山神,我是含羞草,不知道苍玉怎么样了呢?他在哪里呢?”
从树后,走出一名乌发蓝衣男子,器宇轩昂,含羞抬头,脸色微红,语气急促:“请问您是山神吗?”
男子看着含羞,微微一笑,说:“是。”
含羞看到山神激动得热泪盈眶,这个千年以来相当于自己信仰的神啊……
“额……”看见含羞如此激动,因为苍玉的离去而继任的灵树——立元突然间想很多,到底要不要告诉她真相……
缈落看着立元,知道他们是旧识,就走上前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绍:“山神您好,我是缈落。”
“缈落仙子你好,叫我立元便是。”
“请容许我在这山涧随意走动。”
立元轻笑,说:“客气了,仙子请便。”
“含羞,那我先走走,你在这里等我便好。”
“好。”
缈落确实要离开一下,处理一些私事了,隐身术很厉害是吗,要不是突然间感觉到他的气息,还被跟着毫不知情呢。
一提起无尘就火大。
走到无人处,大吼一声:“无尘!出来!”她激动了,生平第一次这么激动,只是她自己这样觉得,她上次这么激动的时候,无尘有幸看到,全程。
无尘在她身前突然现身,一席黑衣华服,跟山中景色并没有任何不搭,却把缈落吓坏了。
“你干嘛!”
“你让我出来。”
“什么……你。”
“你冷静一下。”无尘递过手中突然出现的茶杯,递给缈落。
缈落很自然的接过杯子,一饮而尽,蜂蜜水,还是泽村的玫瑰蜜。
缈落收拾了一下心情,把杯子还给无尘,说:“让我静静。”
“嗯。”说着无尘消失在深林中。
缈落低头垂眸,掩去眼中那一抹不知名的苦涩,叹了口气,这里景色如此美好,四处走走吧。刚走两步,就说:“我说让我静静。”
“我没有吵你。”
“你可不可以消失。”
“一直……”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走。”
再没有回答,也没有气息,难道他就这么走了?我是不是说的太重了。没看路,惊觉要撞上的时候已经刹不住了,心想着要不然撞撞就好,还可能清醒些。来!一头撞上去,自己还故意多使了些劲。竟然不痛!我脑袋是石头做的吗?那树会不会被她撞坏?
一睁眼,看到一大块黑色,退后一步,无尘。
“你……”缈落刚想说什么无尘就从她眼前消失了,把她气的,“出来。”
无尘又重新出现。
“我很生气。”
“嗯。”
“我们摊开了谈。”
“好。”
“我没想到什么要说的,毕竟我追随了你上万年,你不闻不问,如今差不多一千年过去了,你又来找我,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你之前说过,让我没事不要靠近你方圆百里内。”
缈落无言以对,她说过?她可能说过,好吧:“所以这些年你都是绕着我走的?”
“是啊。”
“我没有话要问,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渺落知道他在堵她,毕竟这一千年他怎么可能找得到她,又或者,他怎么可能有找她。一时气极,不想跟无尘说话了。
“摊开。”无尘提醒了一下。
“哦,那你的妻呢?”渺落想走。
“在这里。”
“滚吧你,我说那条蛇。”
“回西海了。”
“那小南……”
“小南是我的,是我跟你的。”
“什么?”
“你一生,恰好受劫,七十二道天雷,第一道正正劈中脑门。”
缈落摸摸头上被刘海遮住的红印,原来被雷劈,脑子有点胀,那最近陆陆续续脑中冒出的片段都是有来头的。
“哎?但是其他地方没发现红印啊。天雷劈下必须劈中东西才会停止。你替我……”
“我本该一直陪伴着你的,对不起。”
“你这千年来去哪了?小南生病了,带他求医问药调理身子不觉千年已过,我却没有找到过你。”
“他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
“那你不会来找我。”
“我找不到。”
缈落摸摸鼻子,确实,自己被劈得失去部分记忆,一醒来就被告知他连孩子都有了,就不会想想孩子是自己的,这母亲当的,连孩子都不认了,奔回老家闭关修炼,一修就好几百年,一出来就去定州……
“那算了,我走了,你消失。”
“不是误会都解清了吗?”无尘显得有些急躁。
“是,但我现在还乱着呢,我跟含羞玩两天,晚点找你。”
话音刚落,无尘就消失了。瞬间把缈落吓着了,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听话”这个词一冒出来都吧缈落吓坏了,怎么想也想不通,额……头涨涨的,等她记忆恢复完全再说吧,转身找含羞去了。
灵树下,含羞与立元相谈甚欢。
缈落缓缓而至,静静等待。立元望过去,礼貌性点点头,下一句便催含羞回去。含羞虽然不舍,但还是转身走到缈落身边。
缈落临走之时看了看立元,递给他一个眼神:如果苍玉知道了……
立元一笑,那他就死定了。
缈落跟含羞说了准备带她去人间繁华的帝都走走,时间不多,她们直接就念了个缩地决,直达附近。
刚到集市的含羞只敢悄悄的跟在缈落身边,但很快就被新鲜的东西吸引了全部注意,到处乱跑起来。她当然见什么都新鲜,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这么多东西,还这么繁华,所见所闻全都是其所未闻其所未见的。
缈落开心的跟着她,两人晃到一个卖脂粉首饰的铺子,爱美是女人的天性,这条定律无论对人对仙都是适用的,缈落对含羞说:“我们也快要回去了,不然来不及呢。”接着话锋一转,“你要哪个,我给你买来当礼物咯。”
“可是我用什么给你回礼?”
“嗯?不用,当姐姐的给妹妹送点东西是正常的。”缈落看着含羞纠结的样子,说,“你先看看吧。”
“好。”听到这话,含羞才开始认认真真的看起这铺子里的东西,琳琅满目,她看到了许许多多的丝巾、玉佩、扳指、香粉以及簪子。她不自觉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头上插着苍玉送给她的银簪。
缈落看着她后脑的银簪,笑了笑,转头看着突然看到一匹淡紫色的锦缎,花色淡雅清新自然,趁含羞不注意,转身就同店主说把布要下来,给含羞做套衣服。
含羞最终没好意思要缈落给她买什么,其实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她觉得那些东西她都用不上,真的是无欲无求。缈落也知道,所以两人就那么回云宫了。
这是缈落出宫之后第一次回宫,还是长住,把上到师兄下到师弟都给吓坏了,十几号人就准备整理出一个房间给缈落住。因为平日里除了入室弟子有别的住所,其余弟子都几人合住,而出了缈落这位女弟子之后,就在另一边多了一间女寝,定云当时也没多想,就小小的弄成单间,而现在是含羞住在里面的。
缈落知道之后,同他们说:“我跟含羞住一块就好了,师兄师弟们各自练功去吧,别误了修练。”说完一欠身就走了。
缈落就那么跟含羞吃住行都在一起了,缈落不仅把含羞的嘴养叼了,天天给含羞讲故事,在含羞练功不畅的时候,还帮她想办法突破。
含羞过的充实极了,但还是每天一空下来就想到苍玉,毕竟苍玉第一次离开她这么久。
混沌之中,梦魔站了起来,伸手脱下黑乎乎的袍子,露出了脸容。谁都不曾想过,拥有者粗哑男声的梦魔会是那么一个清秀的男孩子,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眼睛大大的,却没有神,嘴角上扬,却让人不寒而栗。
苍玉一挑眉,清冷的说:“怎么?”
“只是不曾想过,战神竟然站于此地。”
“为何不可?”
“无谓可与不可,只是可笑,汝等小辈,竟想教化吾。”
苍玉用鼻子发出“哼。”的一声轻笑,但笑不语。
在那清秀的面容下,是环绕着浓郁污浊之气的身体,仔细看会发现那是来自人间的人类的七情六欲,苍玉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梦魔也不急,他现在还没恢复完全,虽然被苍玉屏蔽住两人与外界,但只要苍玉有一丝懈怠,都可以轻松突破,将其拿下。
然而,苍玉可不认为他自己会被拿下。
下一秒,两人便站在一浑浊的空间中。
苍玉手持青玉剑,剑身泛出点点金光,剑锋所指,剑气所至。
苍玉持剑咄咄逼人,梦魔运气带动着他那黑色的袍子,虚中有实实中有需,赤手空拳,生生接下了三百多招。
看上去苍玉招招都占着上风,然而招招未至,如今五百招下来,均无受伤,甚至连发型与衣衫都没乱。
梦魔侧着头,微微一笑,一扬手,苍玉竟没看到风起,整个人就被撞出去好远,右手一直握着的青玉竟然脱手掉落在地。
苍玉侧身倚在地上,看着地上的青玉剑,不发一言。
梦魔静静的看着他,突地笑出声来。因为苍玉不顾地上的青玉剑,右手虚握就像手中仍执青玉剑,飞身直插其胸膛。胸膛破,笑声起。看着自己身上环绕着的厚重的污浊之气,就那么被苍玉捅出了一个洞,而且还在慢慢的扩大,笑的是越来越大声。
“你可曾杀人?”
梦魔闻言骤然止住了笑声,皱眉,略微思索,便轻笑道:“若吾言未曾,战神如何是好?”
“我便不杀你。”
“话别说太满。”梦魔眼中竟流露出一丝动容,毫不避违,“杀或不杀,可由不得你这娃娃。”
“那又如何。”
“哈哈哈哈……”梦魔仰头大笑不止,混沌消逝,两人一如之前的姿势,不同的只是两人都闭着眼,现在处于一个纯白的空间中,看上去无边无际,一神一魔一桌一炉一壶一茶具而已。
“娃娃,”梦魔慢慢的睁开双眼,“梦见。”
苍玉随即睁开双眼,一如既往的目无表情:“不如不梦。”
“你这娃娃可讨喜得很,归于吾门,如何?”
“做梦。”
“哈哈哈哈……”狂笑过后,梦魔倚在桌子上,双手托着腮,看着苍玉,“汝可知,此梦多久?”
苍玉一愣,仍旧不动声色。
“汝等小娃,固执得紧。”梦魔饶有兴致的看着苍玉。
他当然知晓,这一梦,已然千年。
无痕界外,定州地上,含羞撕心裂肺仰天长啸,震动天际,突地吐出一口鲜血,所到之处,生机重现。
缈落匆匆赶到,看见这触目惊心的红,心中一悸,双腿一软,跌入紧随其后的无尘怀中。
“无尘……护住含羞。”说完,缈落带着怀了两年的胎儿就这么昏倒在无尘怀中。
定云与无尘看准含羞准备倒地的瞬间,共同施法护住她的心智,含羞随即昏倒在一片青葱草地上,身着一身红衣的含羞与周围的青绿辉映着,触目惊心。
无尘抱起缈落,定云抱起含羞,双双施了法飞回云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