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大雪像是破碎的羽衣一片片飘落,落在肩头,落在发上。一树红梅似是不堪重负,深深压低了枝桠。
凤梧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雪地里凝望着城门的方向,任凭大雪落满衣襟。
绿染替她紧了紧披风的带子:“小姐,回去吧,将军许是因着大雪封路,耽搁了行程,明天才能到。”
凤梧摇了摇头,不语,依旧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
绿染叹了口气,默默地陪在她身旁。
大军渐渐地近了,没有得胜归来应有的豪情万丈,有的却是黑云压城般的静默。
全军戴孝,灵幡高扬。
凤梧忽然动了,顾不得因在雪中站了许久而麻木的双腿,跌跌撞撞地迎了上去。她的木槿呢,为什么不打马过来?她要找他算账,为什么让她等了那么久,到了跟前却不肯快些来见她?
“小姐!”绿染惊呼一声。
只见凤梧喷出一口鲜血,一下子跌倒在地,大红的衣衫铺在皑皑白雪上,像一只浴火的蝴蝶。
雪,下的更大了。
凤梧皱了皱眉,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小姐,你终于醒了,”绿染强忍哭腔,“吓死绿染了。”
凤梧放心似地舒了口气:“绿染啊,我刚做了个梦,太可怕了,还好醒了过来。”
绿染咬了咬唇,眼睛里有泪珠打转。
“为什么不说话,你说啊!”凤梧一下子发起了脾气,有些歇斯底里地喊到,“你告诉我,那都是假的,都是梦,是梦!我真该死,为什么净做些不吉利的梦。我求你,你说,你说啊!”
凤梧使劲摇晃着绿染,毫无防备地放声大哭。
“小姐,”绿染哽咽道,“将军的亲兵说,军中出了奸细,大军回京途中遭了埋伏,将军不幸中了毒箭,那毒见血封喉,将军走的没有痛苦。”
凤梧把脸埋在手心里,她不想听,一点都不想。
“小姐,这是那个亲兵送来的东西。”绿染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块染血的帕子以及帕子里包着的一块玉佩。
凤梧抬起头,一下一下轻抚着玉佩上的络子,那是她亲手给木槿打的,当时木槿还宝贝地贴身放好,笑着说见物如面。
泪水模糊了凤梧的视线:“他有没有什么话留下?”
绿染咬了咬唇:“那个亲兵说,将军把这个交给他时只说了三个字‘恨无缘’。”
凤梧闭了闭眼睛,泪水顺势而下。他们终究是没有缘分啊。回军之后本是他们大婚的日子,却偏生在此时天人相隔。
“绿染,你先出去吧,我想自己待会儿。”凤梧有气无力地说到。
绿染担心地看着凤梧:“小姐,还是让绿染陪你吧!”
凤梧摇了摇头:“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我的嫁衣还没做完呢!”
绿染叹了口气,终是说到:“那我就守在门外,小姐有事唤我。”
凤梧点了点头。
等绿染关好门,凤梧轻轻从衣柜中拿出未完成的新娘喜服,一针一线地缝了起来。泪珠和着一丝一缕被缝进嫁衣。
他们两人,一个是丞相之女,一个是将门虎子,宫宴上初见,彼此一眼倾心。
从此,一个指尖挑琴弦,一个剑起舞蹁跹。
君赠琉璃配,妾还锦绣衣。
那落霞峰上缤纷的桃花,那玉液池中点点的河灯,无不映衬着他们成双成对的身影。
本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奈何,奈何。
嫁衣成,相思断。
凤梧一丝不苟地为自己穿上嫁衣,不留一线褶皱。描黛眉,点绛唇,妆扮成一生中最美的模样。
门一打开,绿染惊了一跳:“小姐!”
“随我去母亲院子里吧!”凤梧一步步走的坚定。
丞相和夫人看着这样的女儿心疼不已:“凤儿,这世间好男儿那么多,你又何必。”
凤梧摸着腰间仿佛还带着木槿余温的玉佩低眉浅笑:“可这世间,只有一个木槿。”
凤梧一步步穿过满目雪白的灵堂,一身大红的嫁衣看呆了一众将军府的人。
老将军双鬓斑白了许多,只说了句“凤丫头”就哽咽不能自已。
凤梧轻轻叩首:“老将军,凤梧履行婚约来了。”
在木槿头七这天,他娶到了凤梧。
凤梧这一生,其实并不孤独。她住的院子,是木槿长大的地方。而且,故人常入梦。只是她已青丝变白发,他却还是娇俏的少年模样。
“许柚,为什么我看到这块玉佩这么难过呢?”溶月扶了扶眼镜看着玻璃窗里泛着柔光的玉佩有些伤感地说到。
“因为这块玉佩有一个凄美的故事啊!”好听的男中音。
溶月惊了一跳,转头看见一个长手长脚的男生笑得温暖,眼睛里像是藏满了星光。
男生偏过头,温柔地盯着玉佩继续说:“这块玉佩是从云泽时期的一座古墓里发现的。传闻墓主人是一个将军夫人。不过这个将军夫人是在将军死后嫁过来的。有猜测说是家族原因,不得已而为之,但更多的人更愿意相信是因为墓主人对将军爱到了极点。”
“原来如此,怪不得这块玉佩好像有一种触动人心的力量。”溶月了然地点了点头,心里总有一种浓浓的东西挥之不去。
男生笑了笑:“那边还有一起出土的嫁衣,要不要过去看看?”
溶月挑了挑眉:“好啊,这些有故事的东西最招人待见了。”
男生点了点头:“嗯,这种感觉就像...”
“遇见故人!”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像是相识许久。
他们身后,玻璃窗里的玉佩静静地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一如往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