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2102 哔剥哔剥
【1】
林悦和郭婷婷提着簸箕从楼梯口走到教室里时，周豪正抱着双臂站在垃圾筐旁，看着窗外的余晖。
他的脸沐浴在黄昏的光里，像一幅印象派的画，有些模糊。
林悦站住了脚步，他听到声响，回过头来，四目相对。
她的四肢忽然变得僵硬。
一旁的萧佐鸣正坐在课桌上垂着双腿低头玩游戏，手机里不断传来“保护我方后羿”的声音。
郭婷婷听得一个火大，甩下簸箕和扫把就上前去，一巴掌往他肩膀上招呼，“萧佐鸣，地都让周豪扫了，垃圾也等我们来倒，你是不是想再扫一天啊你！”
萧佐鸣被推得一个不稳，险些跌下桌子，嘴里诶诶诶的叫了几声，站稳后还是低着头，对郭婷婷不予理会。
林悦眼看被无视的人都把袖子给卷起来了，连忙上前去抓起垃圾筐的把手，笑着做和事佬，“没事没事，我来吧。”
正说着，忽然感觉到另一边也被人抬起，转头看，是一只有力的手，肌肉结实，青筋凸起。
周豪垂下眼睑，“走吧。”
林悦也是普通的独生女，在家光顾着读书，鲜少做家务，把一竹筐的垃圾抬到楼下环卫桶前，手已经略微酸涩。
正要咬紧后槽牙把竹筐抬起来盖在桶上，忽然觉得手下一沉，咣当一声，另一边掉在了地上。
林悦一愣，抬起头来看眼前比她高出许多的少年，对方正好整以暇的抱臂看着她，嘴角隐隐有笑意。
“放下我来。”他用下巴示意。
周豪说完，伸手就去抓她那一边的把手，林悦没来得及松，被他握在了掌心里。
像是被烫到一般，她瑟缩回来，抿着嘴巴后退两步，低头没有说话。
周豪显然也是愣了一两秒的时间，而后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背对着她弯下腰去抬起垃圾筐盖在了桶上，敲了敲，倒完后转身拖着垃圾筐一个人先走了。
林悦隐约觉得他突然有些不悦，却又不知道是为什么，只得摸摸脑袋小跑着跟上去。
回到教室，萧佐鸣和郭婷婷不知去哪了，一个人也没有，林悦放下扫把整理好书包后四处张望了一下。
这个鸽子王，明明说好一起放学回家的。
“郭婷婷和佐鸣先走了。”
林悦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回头，周豪正甩着钥匙站在门口等她。
“哦哦，好的，我现在就出去。”
她连忙背上书包跑出门口，经过他身边时，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啊。”
周豪看着门锁的眼神又暗了几分。
“没关系。”
锵——
锁头和门碰撞时发出不小的声响。
林悦看着走在前面的背影，嘟起嘴巴，不知道哪里又惹到他了。
【2】
晚上，周豪坐在桌前写作业，圆珠笔悬在本子上迟迟没有落下。
手机就在旁边，他看了一眼，索性丢下笔拿起手机登录游戏，萧佐鸣果然在线上。
他戴上耳机耐着性子等对方打完一局后立马发出邀请。
萧佐鸣同意了，过了一秒发来语音。
“哟哟哟豪哥，来皮一把！”
“嗯哼。”
游戏开始，周豪选了个法师，走中路，进进退退，一直在塔下，打的有些漫不经心。
“喂，老萧。”
“唔。”
“我长得很可怕吗？”
“是啊丑的可怕哈哈哈哈！”
“……”
正在野区2v2的法师一个闪现走了，留下猴子在原地，被对方取了一血。
“诶诶诶豪哥你别走我错了！”
“好好说话。”
“不可怕不可怕，我豪哥帅的人神共愤，谁说你可怕来着，老子反手就是一个大招打过去！”
“那你说，一个女生老躲着你意味着什么？”
萧佐鸣正打的起劲，一时没空说话，一连套技能带走了对面的妲己，得意的甩了甩手腕，这才仔细想了想周豪的问题，突然回过味来。
“不对啊豪哥，你有喜欢的人了？”
屏幕上的法师又有了往回跑的趋势。
“好好好我不问了！”
“说。”他的语气有点冷。
萧佐鸣抓了抓头发，用自己少得可怜的经验还有平常揣测郭婷婷路数的思维头脑风暴了一番，最后支支吾吾开口。
“我觉得吧，一个女生老躲着你还能因为什么，要不就是喜欢你，要不就是讨厌你呗，她讨厌你，又不能明着来，就躲咯。诶你看，像郭婷婷这种明着讨厌我的就特别少……”
要么讨厌你，要么喜欢你。
周豪的耳边一直回荡着这句话，萧佐鸣后来还说了很多，但他再也没有听见。
终于，屏幕上传来VICTORY的字样，萧佐鸣在另一边小心翼翼的问，“怎么样，豪哥，还打不打？”
“不打了，作业还没写，你玩吧。”说完，也不等他回话，摘了耳机就躺到床上去。
周豪仰躺着，看着头顶明晃晃的灯，脑子里浮现出今天白天的情景。
她触碰到他的手时，瑟缩的样子仿佛是碰到了什么肮脏的东西，还有关门前，那声客气又疏离的“不好意思”。
喜欢，和讨厌，他在心里悄悄的给喜欢打了个叉。
“原来是讨厌啊……”他的嘴里反复呢喃着这几个字，望着天花板发呆了许久，夏天的深夜有些冷意，一丝凉风从未关的窗口中吹进来，周豪搓了搓手臂，觉得汗毛竖起。
转头一看，发现作业还没写完，叹了口气，一个鲤鱼打挺起来写作业去了。
【3】
林悦今天起的略早，出门时没看见郭婷婷。
算了，反正被她放鸽子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于是摇摇头一个人蹬上脚踏车先走。
哪里想才骑到学校，正从脚踏车上下来，就听见背后传来郭婷婷欣喜的尖叫，“悦——悦——”
还没转过头，林悦忽然感觉到背后一股拉力，她单脚落地，还没站稳，被这股力驱使着向后倒去。
林悦闭上眼睛，性子文静的她这一次把郭婷婷大卸八块的心都有了。
然而下一秒，只觉得肩上一暖，又被人推了回来。
她愣了一下，嘴唇微张，看向旁边，一件宽大洁白的校服，再往上看，是周豪俊朗的脸。
“小心。”他握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说。
林悦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谢谢。”
她声若蚊蚋，挣扎着甩掉他的手，跳到郭婷婷的身边去，再也没有说话。
郭婷婷和萧佐鸣，一路从校门口打到教室，她和他之间，却气氛诡异。
今天一整天，从早到晚，林悦都觉得背后有一道灼热的视线在盯着自己，偏生正值毕业班后期复习的关键时期，各科老师的课堂都盯得很严，她不能回头，也不敢回头。
最后一节课的最后十分钟，任课老师盯得疲倦，稍微有些松懈，林悦正专注的做着笔记，课桌上突然跳来一张小纸团。
转头，郭婷婷正对她挤眉弄眼。林悦无奈，打开一看，上面用黑色水性笔写着一行字。
周豪正看你呢。
什么鬼啊。她懊恼的朝对方翻了个白眼。
郭婷婷大概是听课听得无聊了，非要闹出点动作来，在课桌底下死命撞着林悦的胳膊，一面小声的在她耳边说，“你就转过去看一下嘛，他都要成望妻石了。”
她越闹林悦的脸越红，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两人这么推搡着，任课老师终于察觉不对，一个眼刀飞过来，幸好彼此同桌三年，还算有默契，同时埋下头去假装看书，没有落得“吃粉笔”的下场。
又过了五分钟，临近下课，全班开始躁动起来，老师也不甚在意了，郭婷婷这才丢下书本，贼兮兮的把脸凑到林悦跟前去。
“悦悦，你对他有意思吧？”
林悦皱着眉头嘟囔，“谁啊。”
郭婷婷黑溜溜的眼珠子向后示意了一下。
林悦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一支圆珠笔在草稿本上胡乱画着一些意味不明的线条。
“哎，我知道的啦，看你今天早上娇羞那样，哎哟！”郭婷婷笑着撞了一下她的肩膀，林悦一个趄趔，差点摔倒在地。
郭婷婷见状，胳膊一勾，她又坐回来，两人趴在桌子上咬耳朵。
“林悦，我可跟你说啊，你们家住这么近呢，你可得近水楼台先得月啊，不然，就周豪这样，迟早给文艺委员那样妖艳的贱货勾去了，你哭都没得哭啊。”
林悦还是用手在桌上画着圈圈，吭都没吭一声。郭婷婷一看她这鸵鸟样，心里气结，大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恨铁不成钢的说，“行了，这事也不能指望你，等会儿下课，看我的！”
【4】
平日下了晚自习，林悦总是与郭婷婷、萧佐鸣、周豪三人一路。
这天，郭婷婷为了她，嘻嘻哈哈的拽着萧佐鸣先走了，临走前还回过头来与周豪挥手，“大兄弟，我和老萧今天有话要说，委屈你送我们悦悦回家哈！”
说完一溜烟不见了踪影，林悦都傻眼了，双腿像是被钉在原地，不知道是走还是不走好。
手里突然一空，林悦低头一看，那个高大的少年已经接过她的脚踏车，自顾自的走在前面。
“走啊。”他回过头来对她说。
“哦，哦......好。”她结结巴巴的跟上前去。
A市人休息得很晚，学生下了晚自习后，街上仍旧灯火阑珊。马路上车辆往来，鸣笛声嘈杂，行人三三两两，有说有笑。
她和周豪在这喧嚣的环境里像是两个怪物，两人一前一后，愣是一句话也没说，就这么走到了小区附近的巷子里。
巷子里光线幽暗，路灯远远隔着一个，他们在黑暗中，从一个圆形的光晕，走入另外一个。林悦站在他的背后，看着他的背影，在光与暗里浮现，又消失。
她眯起眼睛，白日郭婷婷的话飘荡在耳边。
林悦，你可得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不知是这夏天的风太醉人，还是今天的夜色比以往更沉，她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勇气，突然跑上前去，抓着脚踏车的篮筐。
“周豪。”
这厢，周豪还在思考着如何与她说第一句话，就见她像只兔子一样跑到前面来，鼻尖上还有细密的汗珠，他握着车把的手忽然变得滚烫。
“嗯？”他问。
他们碰巧停在路灯之间的阴影里，周围一切都只是模糊的轮廓，只有对方的眼睛，映着天上的星光，明明灭灭，好似深海中指引迷航的灯。
“我......我......”
你说啊，林悦。她紧张的告诉自己。
这时，巷口照进来一束光，一辆摩托车上坐满了人，头发染的五颜六色，嘻嘻哈哈的对他们吹着口哨，呼啸而过，林悦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周豪看着那些远去的人，又回过头来，他走近了一步，将她娇小的身子笼罩在自己的影子里，“林悦，你要说什么？”他的语气似乎有些迫切。
“没什么，”林悦懊恼，“我就是想跟你说，今晚月色真美。”
周豪愣了，下意识的抬头望天，才发现今晚的月亮确实亮而皎洁，散发着淡淡的光辉。
“可是......”
他有些不甘，林悦却从他手里接过脚踏车，“我家到了，谢谢你，明天见。”
周豪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苦笑，又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月亮，才转身回家。
林悦回到家里时，林母还没睡，为着搬家的事情忙了一天，才休息，正在饮水机前咕咚咕咚的喝水。
“回来了？”
“唔。”林悦瓮声瓮气的应了一声。
“赶紧去洗澡睡觉了，明天还要上课呢。”
林悦点点头，往屋子里走。才走到一半，忽然停下，她回过头来，对着林母说，“妈，我有喜欢的人了。”
林母躺在沙发上擦着汗，浑然不在意，“哦，正常，但是你现在太小了，还是专心学习吧。”
林悦没吭声，穿着拖鞋踢踏踢踏的走了。
【5】
这天，一整晚，林悦都没有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醒了，浑浑噩噩的推着车出门，还是没有看见郭婷婷这个鸽王。
走出小区后，林悦沿着护城河慢骑，河面上氤氲着冰冷的水汽，让她昏沉的头脑找回了一丝清醒，不自觉的，昨晚的情境又浮现在眼前。
林悦叹了口气。
月色，月色，也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如果，再给她多一点的时间，就可以把那简单的几个字给挑明......
越想，心里越是不甘。她隐隐感觉到，昨晚，在那样的情境下，他似乎也有什么话要说，只是不知彼此心里想的是否一样。
可是，在那样暧昧的环境下，还能说出什么话呢？他也是一样的吧？
想到这里，脸上的温度渐渐升起，脚下的动作不自觉的加快，想要见他，想要到学校去找他说清楚......
太阳从云层中喷薄而出，照在她白皙而泛红的脸上，两鬓微湿，额上淌着汗水，朝气蓬勃。
骑到校门口时，林悦已是气喘吁吁，她跳下车缓了缓，正待往前走，突然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就在前方。
周豪走路时背影直而步履矫健，林悦一眼就认出是他。正好，郭婷婷与萧佐鸣也不在旁边，她咧开嘴笑了一下，做势要追上前去，却看见斜刺里横插过来一个女生，亲昵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悦的脚步顿住了。那是郭婷婷口中的妖精，班上的文艺委员，何嘉旻。
其实何嘉旻人品还行，就是发育得太好，才15岁，胸前的尺码就已经十分瞩目，加上能歌善舞，精于穿衣打扮，性格开朗活泼，身边的男孩子自然就多了一些。
这样的女生，难免遭同龄同性嫉妒。
林悦承认，她也不能免俗。
两人有说有笑的走着，虽然周豪几次刻意保持距离，但那女孩还是时不时地环住周豪手臂，甚至，笑得把头歪倒在他的肩上。
林悦盯着二人的背影，脚步慢了下来，目送着二人走进教学楼后，推着脚踏车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周豪坐在教室里张望了许久，上课前一分钟，才看见林悦走进教室。
他咻的一下站起来，挡住她的去路，欲言又止，少见的狼狈。
林悦抬起眼皮，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绕过他回到座位上坐好。
郭婷婷正在座位上抄着萧佐鸣的作业，碰巧看见他二人情况不对，作业也顾不上抄了，立即咬着笔头就凑过来推推林悦的肩。
“哎哎，你俩怎么回事啊？昨晚怎么了？”
【6】
“啊！那......那你这，多可惜啊！不行，咱今晚再试一次！”
上午的课程结束后，林悦和郭婷婷坐在足球场外的树荫下吃着午饭，林悦把昨晚的事说了，郭婷婷可惜得捶胸顿足，饭盒都差点打翻了，好似告白没成功的那个人是她自己似的。
林悦夹起盒子里的香肠咬了一口，一面嚼着，一面看着太阳底下正在踢球的几个孩子，模糊不清的说，“算了吧......郭婷。”
“怎么说？”
林悦咽下香肠，筷子在饭盒里扒拉着剩下的饭菜，“没什么......就是突然不想喜欢他了。”
“为什么啊，你们这不是，不是，哎那个词叫什么来着......两情相悦！对！两情相悦嘛！”
林悦哭笑不得，“你又知道是两情相悦了，他那天不过是多看了我几眼，难道每个被他多看几眼的女生都得去跟他告白？”
这话好像也没错，郭婷婷摸摸脑袋，在她身旁的草地上猛地坐下来，过了一会儿，又结结巴巴的开口，“可是，可是我觉得他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样啊。”
林悦垂下眼，漫无目的的抛着草地上的石子，“错觉吧，大概他看其他女生的时候，别人也会有这样的感觉。”
郭婷婷闻言，皱了皱鼻子。是吗？她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天周豪的目光，觉得自己实在没有错，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又不喜欢周豪，怎么会看错呢？反倒是林悦。
想着，她悄悄把头转向身边的少女。
林悦这人，表面上看着文文静静，实际上脾气可倔，认定了一个死理，多少人都撬不开她的金口。郭婷婷猜想，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让她陷入了这样的认知里。
唉，周豪要辛苦一阵子了。
两人双手托腮望着远处的天，没有云彩，一片湛蓝，十分美。在塑胶跑道中间的草地上踢足球的几个孩子走了，周围异常的安静，什么知了，人声，还有马路上公车的鸣笛，像是从远方传来。
南边吹来一阵燥热的风，林悦倒在郭婷婷的肩膀上，昏昏欲睡。
“对了，悦悦。”郭婷婷忽然耸耸肩膀。
“嗯？”她闭着眼睛应着。
“你搬家的事......怎么样了？”
“我妈都打点好了，中招结束后就搬。”
“那你转学的事，周豪知道吗？”
“不知道吧，我没告诉他......”
郭婷婷没声了。过了许久，林悦就要进入梦乡时，朦胧间听见耳边传来她惋惜的声音，“我还是觉得你们这样好可惜啊......”
林悦无意识的笑了，她轻轻的说，“这世界上可惜的事情太多了......”
【7】
周豪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林悦了。
她无缘无故的就开始对他不理不睬，纵使是拿着作业本去问她问题，也总是木着一张脸，低着头，从始至终看着作业本，都不拿正眼瞧他！和萧佐鸣说话的时候倒是有说有笑的。
她和萧佐鸣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他懊恼的想。
因为毕业考试临近，他也无从思考太多，好不容易熬到考试结束了，还想着在毕业酒会上借着酒胆向她一问究竟，哪里想她姗姗来迟，等所有人都就位后，才面色从容的坐在离他最远的位置。
他一肚子的气全撒在酒桌上。
十五六岁的少年人第一次开酒荤，全是“一杯倒”，周豪一不小心喝得有些多，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和郭婷婷一起消失了。
饭店的大厅里还有一群同学躺在椅子上说着胡话，周豪扶着脑袋从他们中间爬起来，走到饭店外的栏杆边上醒酒。
萧佐鸣在他身后跟了出来，难得的，没有打游戏，他神色清醒，双手抱胸站在另一边，一脸揶揄的看着他。
“没喝？”
“没，我怕回家我妈打断我的腿。”
“干嘛这么看着我，恶心死了。”
周豪用手去推他的脸，被萧佐鸣躲过，他笑嘻嘻后退一步，“你知道你刚才喝大了都干了些什么吗？”
“什么？”周豪皱着眉头，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你一个劲儿的抱着我喊，‘喂，林悦，你干嘛不理我，喂，林悦......’，哎哟那个声情并茂啊......”
周豪笑骂一声去你大爷，上前用胳膊夹着萧佐鸣的脖子，两人打做一团。
过了一会，周豪突然松开了，顺带顺走了萧佐鸣口袋里的手机。他打开通讯录，在里面找出林悦的号码，眼睛扫了对面的人一眼。
萧佐鸣连连摆手，“哇你这个亚洲醋王！”
周豪没和他贫嘴，按着号码拨了出去，手机打通了许久，无人接听。
他挂了电话，萧佐鸣拿回手机，站在他旁边摇头，“唉，豪哥，你这是，傲娇一时爽，追妻火葬场啊，哎你别打！”
除了手机打不通以外，林悦的QQ已经很久没更新动态，家里也总是大门紧闭。
周豪碰了一鼻子灰，无奈只得让萧佐鸣带着郭婷婷出来喝奶茶。
“豪哥，我是真想帮你，”郭婷婷咬着吸管，神情艰难，“但是她只告诉我搬去了A市新区，具住哪我还真不知道。”
“她搬家了？没告诉我？”
郭婷婷意识到说漏了嘴，连忙用手捂着嘴巴。周豪又转向她旁边的人，“你呢，你也知道？”
萧佐鸣一时表情有些复杂，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周豪心里有了答案，他用舌头顶了顶腮帮，表情有些可怕。
郭婷婷看他不好受，眼珠子转了一圈，小心翼翼的开口，“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周豪回过头，“你可以等开学了，去学校里找她，我知道她在哪所学校。”
【8】
高中开学的第一个晚自习，校门外的学生三三两两的走了，林悦还没交到好友，一个人的背影显得有些孤单。
她在路灯下使劲的推着自行车，正准备跨上去，忽地听见背后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
听错了吧，她在这里又没什么朋友。
正想着，脚踏车的后座忽然被人扯住，林悦晃了一下，落到地上站稳，心惊肉跳的回过头一看，“周，周……周！”
“周什么周！”周豪弯着腰，气急败坏的朝她大吼一声，“有狗追你啊你跑这么快！”
话一说完，周豪脸色更差了。
他这是什么比喻，这不是说他自己是狗吗？
林悦还是合不拢嘴，“你不上晚自习你跑这干嘛……”
周豪一听，更来气了，腰板一下挺直起来，“我不来我逮得着你吗？行啊你林悦，做朋友做得够绝情啊，我到底做什么了让你这么讨厌我？电话不接，搬家也不跟我说一声，就郭婷和老萧知道了，我还蒙在鼓里，你对我有什么成见你直说行不行？啊？”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林悦终于听明白怎么回事儿。
她自知理亏，抿着嘴低下头，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周豪吼了这么长一段，连日没看见她的这一肚子气也消了，见她此时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也软了下来。
他抢过她手中的车，跨上去，林悦愣了一下，就见他凶巴巴的回过头来对她说，“傻站着干嘛！送你回家！”
“哦，哦！”
她坐在后座，双手一时不知该往哪里放好，周豪发现了，故意往地上的大水坑压过去，林悦猝不及防被往上一抛，连忙伸手环住身前的人，始作俑者嘴角才流露出一丝笑意。
五分钟后，林悦的家到了。
司机还意犹未尽，林悦却已经从后座跳下。
“谢谢啊。”她朝他笑笑，伸手想接过车，却发现车被对方按着，拉不动。
她抬头，才发现周豪正伸出一只手，掌心摊开，活像个要糖的孩子。
她眨眨眼睛，不明所以。
“我今天没带手机，你把你Q号写我一下，以后网上联系。”
他又把手往前伸了一下，大有“你不给我就不走”的意思。
林悦想了想，老老实实从包里掏出纸和笔，写下一串号码。
周豪这一晚上，得偿所愿，咧开嘴，爽朗的笑起来，把车还给她，转身走了。
林悦看他在夜色中被风吹起的衣袂，他身上的温度还在她掌心残留。
她心里一动，忽然大喊，“喂，周豪。”
周豪回过头来。
她笑了笑，“我不讨厌你，还有今晚月色真美。”
周豪下意识抬头，浮动的乌云后现出一个银色的玉盘。
【9】
实际上，因为高中生活越来越紧张，林悦和周豪，也很少在网上联系了。
起初还会互相问候一下学习和生活情况，后来，为了准备会考和高考，两人都埋在书本中，忙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只是，彼此都还有默契的是，每天晚上凌晨左右，都会准时出现在对方的空间访客里，查看对方的动态。
林悦分科时又换了一次班，除了同桌，一直没交到什么好友。
高三那一年的春节，郭婷婷在空间里晒出了萧佐鸣带她去人民公园里放烟花的照片。
林悦正准备点赞，手机里忽然进了郭婷婷的电话。
“悦悦！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郭婷。”她不自觉的微笑。
“我和老萧还有豪哥在人民公园这里放烟花，你要来吗？”
林悦听到他的名字，动作微微一顿，看了眼正在看春晚的父母，故作轻松的笑了一下，“不了吧，我这离人民公园还好远呢，你们玩的开心点。”
“啊，好吧，那祝我悦悦新的一年里心想事成，考上清华北大啊！”
“好啊，我也祝你和萧佐鸣有情人终成眷属啊！哈哈。”
“呸！”郭婷婷啐了她一口，挂了电话，对旁边愈发高大健壮的少年摇了摇头。
周豪垂下头，看了眼手里还没点燃的烟花，递给了一旁的萧佐鸣，“你们玩吧。”转身走出了公园。
回到家后，他瘫在沙发上，习惯性的点开她的空间，发现她更新了一条动态。
那是一条月色下的护城河，就在她家的旧房子附近，以前，他们四人上学放学，总会经过。
我也好想，在护城河边放一次烟花啊。
她这么说着。
周豪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
“妈我出去一下！”
“你这刚回来又要去哪啊，哎……”
砰——
那天晚上，每家每户灯火通明，街上却很安静，少有人烟。
周豪在路灯下跑的飞快，他从一个光晕，跑到另一个光晕，仿佛跑进了时光的隧道里，而她就在隧道的尽头里等他，在那个夏风沉醉的夜里，在那个她什么也没有说出口的夜里。
周豪到了河边，已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他嘴里不断的呵出白气，四处张望，可是周围一片漆黑，只有涓涓的流水声。
他的呼吸渐渐平息，弯下腰在河堤边坐下，过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冷，从口袋中掏出一根细小的烟花棒，点燃，那些细微又冰冷的火花在他手上迸发。
“新年快乐。”
他低沉的说。
【10】
林悦和周豪一直维持着这样奇怪的关系。
只在网上互相问候着，却从来没有见面，直到高中毕业，大学毕业。
工作两年后，25岁，在郭婷婷和萧佐鸣的婚礼上，才终于又遇见彼此。
那时，她是郭婷婷的伴娘，而他是萧佐鸣的伴郎。她褪去校服，一头黑长直发变得微卷，颇有些味道，而他，也早已是西装革履的精英。
两人见面，没有太多的寒暄，只是点头一笑。
酒桌间游走时，他却悄悄的把她的酒换成了水。
林悦怔愣间抬起头来望着他。
“女孩子不要喝太多的酒。”周豪趁众人不注意时弯下腰在她耳旁说。
林悦不置可否。酒还未醉人，耳尖上却带了点薄薄的粉色。
即使如此，到了晚上散场时，她还是醉得站不起身来。
郭婷婷将她搀扶到酒店大厅的沙发上坐下，摸了摸她的头发，“你等等我找人送你回去。”
林悦在她怀里点点头。
郭婷婷走后，她就睡着了，做了一场简短的梦。
梦见浮云，月光，还有她家附近那条黑色的护城河，河岸边上的灯光下，有一个穿着校服的，熟悉又高大的身影向她走来……
林悦眯起眼睛，那个身影逐渐变得清晰，校服变成了黑色的西装，她睁大眼睛，周豪的五官在她的视线里放大……
“还能走吗？”
她连忙坐起，用手扒拉了一下头发，点点头，脸上挂着两坨酒醉的红晕。
“可以的，麻烦你了。”
听到这句话，周豪走在前面的身形微微僵硬。
“林悦，我们之间可以不用这么客气。”
她听见他清冷的声线里，隐含着怒气。
周豪一路黑着脸，车速有些快，林悦甚至没来得及在车上醒醒酒就已经被送到了家，她打开车门下车时，脑袋还昏昏沉沉，正准备回过头跟他告别，却听到另一边传来开门的声响，仔细一看，他也从车上走了下来。
“我......”他站在她面前，用手抚摸着西裤的口袋，显得有些踌躇，“我看着你上去。”
“哦......”
林悦转身走了几步，正走入楼道的阴影中，她忽然想起刚才在沙发上做的那个梦，脚步兀地停下。
而周豪站在外面，听见她高跟鞋的踢踏声忽然淹没在黑暗中，他的心跳在这个静谧的夜里不可抑制的响动起来。
他耐心的等待着，等待着她湿漉漉的眼睛重新回到月光下，回到他可以触碰到的距离。
他们互相张望着，欲言又止。
林悦闻到自己身上淡淡的酒香，她觉得自己醉了，她分不清头顶上的那片摇晃的银白色到底是灯光还是月光。
她好像回到了梦里，那条长长的河边，那条黑暗的小巷里，那时候还是少年，不懂情爱，只是单纯的喜欢他，特别特别的，喜欢。
“周豪，今晚月色真美。”她轻轻的说。
周豪紧握着的拳头，在那一刻松开。
【11】
返回酒店的路上，周豪接到萧佐鸣的电话。
“怎么样？”
“不怎么样。”他扯开胸前的领带。
“不是吧，你们俩这么多年了怎么回事啊，她说什么了？”
“今晚月色真美......这么多年了，每次见面都只会跟我说这句话。”
“......”电话那头的萧佐鸣突然沉默了。
“老萧？”周豪皱起眉头。
“周豪你真是......你真是笨死了！”
吱——
“什么意思？”他紧踩刹车。
这边，林悦自进门后就一直瘫坐在地上，与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一样，今天，说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勇气和精力。
回想起来，只觉得恍如隔世。
她苦笑连连，扶着门框站起来，打算到浴室洗去一身酒味，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掏出一看，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刹那间，仿佛心电感应般，她毫不犹豫的接起。
“喂。”她的声音里有些微颤抖。
“我在你楼下。”
林悦甩掉高跟鞋，打开门就冲了出去。
她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慢一点，林悦，慢一点，可是另一个声音又在说，我等了这么久，如何慢的下来？
于是她像只兔子一样，在沉沉的夜色中撞入他怀里。她抱着他的腰身，努力汲取他身上的味道，却被他粗暴的抬起下颚，吻如暴风雨点般落下来，从眉眼，到嘴唇，恋恋不舍的辗转着。
最后，终于气喘吁吁的停在她的嘴角含糊不清的说，“月色......月色......”
“嗯？”林悦被他亲得腿软，只得将手环在他的颈上，努力抬起头来看他。
“今晚月色真美......夏目簌石......林悦，我这么笨，那三个字，你好好说出来会死吗？”
林悦被他的话逗笑了，笑着笑着，眼里泛起晶莹。
“我只是怕我配不上你，我当时是那么，那么平凡又不起眼的一个女孩子，而你......”
“而我，”他用手摁着她的后背，将她抱入怀中，“而我，也只是众多喜欢你的男孩中的一个罢了。”
说着，他轻吻她柔软的发，似叹息一般说道，“我甚至还害怕你讨厌我。”
“我与你说过我并不讨厌你。”
“我知道，可是我太笨了，并不能理解你的话，林悦，以后喜欢我要直说。”
林悦点头，在他怀里傻笑了许久。
这天晚上，他们喁喁私语到夜深人静。
深夜，林悦回到家时，还是感觉不可置信。
她的长跑，就这么结束了。
想了想，拿起手机给林母拨了个电话。
“喂，妈，没睡呢？”
“啊，没睡，怎么了。”
“没什么，”她用手指卷着沙发垫上的流苏，“就是想告诉你一声......你闺女有男朋友了。”
“哟，可以啊，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喜欢多久了？”
“十年了。”她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