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早产儿,刚出生时只有五斤,满身黄疸,在恒温箱度过了刚到世上的头一星期。
我从小就是病秧子,特别是刚出生的时候,抵抗力微弱,感冒不断,病情随时可以加重成肺炎,总是三天两头的跑医院。婴儿不方便吃药,只能一直靠挂吊瓶缓解症状。扎的针多了,我那可怜的小手甚至看不到可以下手扎针的地儿,但病还没好,总不能半途而废,只好让脚上和头上遭了殃。
父亲说我每次扎针都哭,一直哭到嗓子都哑了,最后没了力气,只好当一个待宰的羊羔,趴在母亲的背上哼哼,我已经哭不出来了。
我是家里的长孙,我的父母也是第一次为人父母,因此每个人都小心翼翼,特别是母亲。
母亲请了产假,一心一意在家照顾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每天只面对着我一个人,心思都放在我身上,很少跟家里人说话。我对她而言的意义不言自明。她每天看着我的小脸,有的时候天马行空的想象这张脸长大了的样子,但大多数时间她都被当前的现实所困扰着——我实在太容易生病了,以至于我的每一次哭喊,她都会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最严重的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得了疑心病,甚至是轻度的抑郁。
然而我的身体实在很不争气,从来不给父母休息的时间。
有天下午,母亲喂完了奶后去厨房煮我的晚饭。那时我已经得了感冒很长时间,在床上或许是在睡觉。母亲做着饭,突然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因为以我的个性,不出三分钟就得哭喊几声刷刷存在感,但是这次过了十几分钟,居然没听到一点动静。
母亲怀着一丝不详回到卧室查看我的情况,我闭着眼睛,好像在熟睡一般。但母亲一抱起我,却感到我整个人在她的怀里彻底软了下去。母亲心里暗叫不好,踉踉跄跄的跑出门外,召集了一众家人,以最快的速度叫来了救护车送我去医院。
母亲与父亲曾商定,一旦家中发生紧急情况,就会给对方的传呼机打“119”紧急代号以示紧急。然而父亲当时在路上骑车,没有及时发现信息,这件事后来被母亲埋怨了好一阵。
医生说由于我感冒的时间太久,有一口浓痰卡在喉咙里,情况很危险,必须马上使用吸痰器把痰吸出来。母亲心里只想着,使用吸痰器可能会使我的喉咙受到伤害,听不进医生说风险性很小的劝告,实施操作需要母亲签字,但她已经慌了神,完全拿不定注意。
正在犹豫的时候,父亲赶到,是他用嘴将我喉咙里的痰吸了出来,这才使我转危为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次。
父母告诉我这些事的时候,就像在讲一个听说的故事一般云淡风轻,但我的内心的确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我突然想起有一次我让父亲帮忙递个东西,我顺口说了“谢谢”,父亲突然一愣,笑着跟我说:“我帮你是应该的,不用说‘谢谢’。”
那一刻,我特别想哭。
在我的家庭里,我和父母都是含蓄的人,我们都不会轻易的表达情感,但是彼此之间都深爱着对方。生活在一起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模式,以至于我完全不敢想象未来很多年后我生活的样子。虽然生活中难免也会遇到误解与隔阂,但最终都是父母先退一步,此种恩情,我无以为报。
我永远都会记得我第一次离开父母,在祖父祖母家住的头个晚上,无比思念父母的那种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