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于小尘
1、
孕育。古老的文明。
那双写出婵娟月的手,一直在召唤我,透过半杯黄藤酒问青天,今夕是何年。酒的颜色也是我的颜色。万象心生。不知是否还有人记得我当年容颜,满城蔷薇。
行走的诗行。种下幻念的词语,年年蓬勃。
时间一茬一茬地破土,穿过明媚的记忆。
滔滔江水在我体内奔流,穿越婉转的句子,它们一定是古诗里的关隘在人间重现,四月天,纯色的凝视为谁留出一道缝隙?
宋时明月在文明中绕行。十几个世纪,从门外照进来的月亮,也照见我的土地。
宋朝的笔墨,泼洒在两江,如同两道浓稠的思念,流淌一个家族清澈的信仰。
汉唐古风仍在吹拂。那一城,蝶恋花,再次被传唱千年。
在行香子的平仄里,离愁被月光撕碎,花瓣一片片盘旋,拒绝沙哑的声线。
端砚。书香。狼毫蘸满了旷古苍茫,将他乡的春江晚景,从远方向今天迁徙。
一轮凉月被无数词汇叠加。
苍茫被无数次提及。甚过鸿雁锦书,从历史的不同角度叙述,摩擦深邃的土壤,亦或扣响隔壁的北斗,却没有一页纸飞出城墙。
亘古的姓氏,在马蹄上开枝散叶。或在风里素描,或在酒里排兵布阵。
翰墨跌宕的香,历经战乱的嘶鸣,成为被汉字简化的凝望。
父子三人,一代宗师,定格繁衍,黄土和流水。
一片落红泅渡到今天。他乡明月,照亮了故土。
西风千里。一首诗剪出明天的模样,一张宣纸酿出万里云端的灿烂。
岁月不停地堆积着,那一阙斑驳的三苏祠,丰满了深扎地下的根系。
星月。泛黄的墙体。古诗眉山。我试图留住芳华,但只留下回眸时,无声的唏嘘。
2、
托起。城市的重量。
跌落在千年的血液里。无尽头。无来由。失重的语言凝聚长河。
被复活的流水,在血液里溯回源头——
南齐建武三年,眉山建政。那时它只是一枚小小的珠贝,体内藏着日月。
从青州到眉州,在政见里高出一个音阶,与两岸的江山相提并论。
几经更复的称谓,被季风犁出一条条褶皱。
历史的脐带,与华夏的血脉缠绵,种下澎湃。每一处搏动都叩击厚重与浩渺。
八百进士书写的丰碑,古人今人踏碎的乡愁,都落进了远古的罅隙里。
向下深扎,向上蓬勃。成为血性的土地。
每一捧光阴都不曾老去,历史的凛凛辉光仍然清朗,千年的人事依旧年轻。
科举史上不可企及的巅峰和被破解的狂放与潦草,遗传古老的秋天。
别致的铅字不眠不息,测算着新版基因,抓取与众不同的色彩。
鼎盛的符号铺满土地。
书卷越积越高。纸砚下那一双双轻研慢磨的手,沾满了书香,揉满了古意。
一寸一寸,浸进了城市的呼吸。
3
容纳。百川之水。
水泽万物。万物有生。我的笔下必须流水潺潺,必须澎湃浩瀚。
江水千顷,绿的,甜的,绕着光芒,向历史回流。
也向明天宣战。以仰天之势,奔涌。
太阳以哲人的橙色渲染流年,将骚人墨客的丰碑码成俗花凡草。
繁衍,葱郁。
一湖水映出另一湖水,托举掖着烟火的果实。田园是流动的脉络,许给土地誓言。
呼吸。古诗苏醒,在书页上摘取秋天的金黄。
“五湖四海”。丹顶湖。丹心湖。龙鹄湖。都在诠释水的涵义:上善,如镜。
以水治城。是爱,是活,是民生,是不淹,不涝,不旱。是切掉心头的痛。
水调划出月光的折痕,发育,和生长的段落。
水最纯粹的命运,朝着万顷田地,朝着骨骼最深处奔赴,呼应一望无际的沧海。
东湖。西湖。南湖。北湖。摊开温润,在一枚接一枚的命运上,加重悬念。
在奔腾的世界里,喂养水生的主题,分散在植物的思考里,穿过骨骼和年轮,和所有的生灵对话。
以水读水,还给这片土地原本的释义。以穿石之心,践行对百姓的许诺。
水。翻腾在东坡居士的词牌里,成为时间的信笺,成全千湖之城的变迁。
水。温暖的眸子,眸底的光,是眉山魄。
一枚果核,在水中喷发。
4、
水泽。竹之高节。
我书写竹,东坡笔下可医俗的竹。竹生贤者,贤者虚怀,与竹同。
竹韵伸展,抽响生命里的波澜壮阔,贤者的节拍一起一伏。
竹花落,竹笋生。一代又一代人,前仆后继。
一声拔节,时间开始孕育秋天的暖。画出老茧的手。
竹。穿过新石器的烟火,为蚕筑巢。爬上战国士兵的背,承载筑堤保坎的石块。
总有一双手,将竹条织成画。主宰盛唐最繁华的集市。
宋史里的《清明上河图》,《东坡宫扇》里的缥缈竹音,被弹奏它的十指埋下伏笔。
开国大典。天安门城楼上青神的竹灯笼,照亮了天地,照亮了神州,照亮了每一颗饱受黑暗的心。
竹是一卷丹青,执笔的手,把它画给春秋,画给历史,画给薄如蝉翼的《美人图》。
欢颜一次次被星光挑染。
竹把乡愁和气节,汇成一条从古流到的今的河。
记忆不会风干。总有人书写历史,就像总有人种下茨竹。
纪传体的小字,刻画眉山的深沉与璀璨。与世界握手,传递宇宙的秘密。
在时间的漩涡里,挑起亘古的音符。贤者之手,是竹背后的沉稳。
写给历史的书信,跳进世界的眼眸。从笔直的生命里挤出骨缝里的血。
古诗的韵脚,奏出千里万里。
时间与时间的重影。竹韵拨动水土,历史与历史叠加。
水土晕出的生命弹力,是尘埃之上的人们,琴弦拨动,花草勾勒。
眉山旖旎图。
5、
竹孕。寿之乡。
生命的跋涉,从这里拉开一扇门。一粒种子,涂满时光的褶皱。
彭祖山溢出的光,于古老的苍穹,投下一本史籍。
王朝的背影中,惊叹号面向乾坤。生命被拉长,不卑不亢。
内涵。隐于花草,攀紧时间的触须。
彭祖和他的后人,留下一道谜语,在书中展开对一座山的追问。
彭祖祠是物证,也是历史书签。历史翻滚的尘埃里,唯你永恒。
太极地。无与伦比,拂尘扫去蒙尘清除时间的灰烬。
齐山双佛。养生殿。从华夏辽远的骨髓深处带出根须,风生水起。
一张历史久远的邀请函,写着从不更改的姓氏,分娩出子嗣。
统领阳光、水、以及一些秘不可宣禅意。
长寿是可以种植的,擦亮命盘的仅仅是这里的一方水土。
道可道,非常道。生生即永生。道门生门,容纳了大地的广袤和自然。
香火绵延。一棵将死的老树,在叩拜的节奏里忘记了枯萎。
新枝从干瘪的身体里复原生命。
不断繁衍的血液,沿着眉山的脐带,流进土地。
让这一片水土,一直以恒温的子宫,孕育凡胎的子孙和花草。
抽离出事物的逻辑,但留下眉山的前世今生,祖辈的姓氏。
鹤发童颜。往事自翰墨,一纵千年,与眉山重合。
彭祖山下。灵与肉。揉进一砖一瓦。在亘古的脉搏里,成为眉山序曲。
6、
醒来。在梦境里打开缺口。
千年未淡的墨。我流连于眉山。
读水。听竹。所有的视觉和感官都必须低于流水。
回到一座建筑单纯的思绪,追问时光,汉字的纹理,我重复丹青的节奏。
脚下,粗粝的矿藏打磨着岁月的背,呈现出生活的纯红与幽蓝。牵动着一片土地的命运。
我剪下历史的枝条,繁衍出更多颜色。
水瓶里只有语言在发芽。一个名字溢满了天空。
苏轼,苏轼。
他喜欢的竹,试图从花开里,撰写生命的涵义。
我隐约听到唢呐响起,加花减字,鼓板分明。
回到历史:宋朝,唐朝,甚至更早,溯源一条河流或一座山的诞生,生命的脚步婉转。
我想从梦境里走出。哪怕无人记得我当年容颜。
我要还原味觉,辨识彭祖酒的年份,三苏肉的香气。去蚕丛的故乡,写一首破茧成蝶的涅槃。
无形的历史和有形的今天合拢。语言在思考中碎成血。
我的文字与眉山合骨,把生命的缺口补全。
(本文为获奖作品,抄袭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