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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码大一统:前世今生
第七个因素:大一统的经络、骨骼与魂魄
心理学有一个观点,说我们在人与人的沟通中,单纯讲道理效果很差、甚至反感,所以切忌“目中无人”,就是指你只机械地关注事情、细节、因果、逻辑,而没有关注你的听众的心理感受和情感需求。这样往往不会有太好的效果。
所以中国人很多时候都喜欢强调“合情合理”,这足见中国人深谙人性之深。
很多年前就有人提出来,说儒家文化虽然贯穿几千年为历朝政府重视,但是其实既不是宗教,也不是哲学,而是伦理学。
那么,我们讲儒家最重要的一个代表人物,孔仲尼,为什么如此热衷和推崇儒家学说并用毕生时间将其发扬光大?
儒家的许多名言大家耳熟能详,历代频出大儒。——总之,大家对儒家的出现和存在和辉煌历史已经视为理所当然。
但是历史的真相,我们退回春秋这个原点来看一看,其实是有点不一样的。甚至又可以称为诡异了。那就是:在那样一个混乱动荡的年代,在那样一个如此崇尚功利主义的年代,在那样一个你死我活的年代,在那样一个民族内部加速内部交流与融合的年代,——儒家的出现显得如此的另类——在纷乱的群雄并起的当年,他极为理想主义者的主张如此醒目。类似的还有墨家。我们之所以说另类,就是因为在一个现实主义、实用主义盛行的年代,在一个规则崩溃、尔诈我虞的年代,你无法想象理想主义与理想主义者如何生存。
当然,孔子确实也没有创造奇迹,起码是生前没有创造奇迹。游说列国无果,只能关门寂寞著书。
孔子壮志未酬,应该不仅是寂寞,更应该是痛苦与不甘。何以见得?
这里有个小笑话。只是门槛有点高,一般的书虫看不懂。
有个成语叫“韦编三绝”,我们的语文老师和教科书怎么教孩子呢?
说那个孔子好学啊,酷爱读书啊,你看,捆扎着书本的牛皮带着都被他勤奋翻书阅读给翻烂了、弄折了!绝对是高大上的解读。
孔子毕生所学不为诸侯所用,才能不能施展,志向不能实现。心有不甘,心里烦躁、郁闷,就去翻阅《易经》,这本书博大精深(如何博大精深,以后会有专门的篇章系统来扒),这里就是说可以拿来卜卦。孔子不得究竟,反复细细研磨。于此,这本书也被孔子那双又大又厚的手给玩残了。就这么简单,老夫子要给自己算一卦,算是与上天的沟通与对话:老天,难道我真的毕生没有机会一展抱负吗?
好玩的地方很多。那就是这个卜卦的结果,孔子把书翻烂,玩了无数把,把把都说他没戏。他只能更加郁闷。
再后来,在《论语·雍也》中可见端倪:“樊迟问知,子曰:‘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
樊迟本没有问鬼神的事情,但是孔子回答学生问题的时候,感慨很深地提到老夫子自己对鬼神的看法,纯属借题发挥。
其实这也不是闲话,我们要做的课题是:为什么孔子没有去杀猪卖肉、没有去编草席贩酒浆、也没有去成为一个普通的士人、而是独独对儒家这么感兴趣?
有人说过,私生子都很聪明。他们从小敏感、细腻。据说,孔子、老子都是私生子。
出生于混乱,难以启齿的卑微,更比常人期待获得尊严,更比常人期待、渴望有条不紊井然有序的世界。
混乱之世一眼望不见尽头,那好吧,让我来描述未来之光明世界。
惟善者以种善。从此,中华成为一个充满情怀的国度。这正是中华大一统的魂魄。
《基督山伯爵》结尾处,有一句极为深情的寄白:“人类智慧的两大结晶就是:等待和希望。”
没错,从此之后的两千多年之中,不乏黑暗深重、寂寥冷清的时刻,但是我们已经有了“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廉耻勇”的种子,我们就坚信,信念不灭,光明不灭,华夏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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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一统的内在循环系统中,法家、儒家已纷纷登场,中央集权,国定于一,勤政爱民,忠孝仁悌(仁、义、礼、智、信、恕、忠、孝、悌、仁)。那么,大一统的经络又是什么?
这里首先要出场的是管仲管夷吾。
管仲是个什么人,干了些什么?历史书很搞笑,给管仲安排的身份是法家代表人物。
管仲少时丧父,老母在堂,生活贫苦,不得不过早地挑起家庭重担,为维持生计,与鲍叔牙合伙经商失败,后从军,到齐国,几经曲折,经鲍叔牙力荐,成为齐国上卿(即宰相),辅佐齐桓公成为春秋时期第一霸主。
现在说教科书没有的内容。
商人出身的管仲,是中国历史政治家群体中极其少数的重商主义者,他最擅长的就是配置资源、提高效率,以妥协和谨慎的方式重建整个国家秩序,整个一个CEO的风范。
大一统要求中央集权,必然是大政府,那么大政府如何取之于民?也就是财政基础何在?拿什么来发展。我们今天有发行国债等多种办法。而对于管仲,他首倡“盐铁专营”,这一政策绵延两千余年,成为中国式中央集权制度的经济保障。
因此这种经济管理措施,我将其称为大一统的经脉。
介于管仲有趣的故事较多,再多说两件他的事情。
一个是管仲鼓励消费的思想,他主张大量消费全面就业、促进生产,甚至主张厚葬、主张在收成不好的年月由政府主导宫室台榭的修建以促进就业和消费。这种通过政府的固定投资来刺激经济复苏的做法,西方人两千多年后才学到手。
管仲堪称中国古代版的凯恩斯。
管仲不仅仅只是一个重商主义者,他最核心的财产已被世人遗忘,只因被儒家看作异端。管仲用“以商止战”的思想书写了他最精彩的人生故事。
鲁国和梁国都是东方的大国,特别是鲁国,向来与齐国并称“齐鲁”。鲁、梁两国的民众擅长织绨,这是一种厚实而光滑的丝织品,用它裁剪而成的衣服是当时最高档的服装。管仲就恳请齐桓公带头穿绨衣,还让他的左右侍从也跟着穿。很快,穿绨织的衣服成了齐国上下的时尚。虽然绨的需求量猛增,供不应求,管仲却不允许本国人生产绨织品,而是一律从鲁、梁两国进口。管仲召集这两国的商人,对他们说:“你们为我织绨十匹,我给你们三百斤铜,如果织了百匹,我就给三千斤铜。这样一来,你们两国即使不向人民征收赋税,财用也足够了。”鲁、梁两国果然中计,在政府的鼓动下,民众纷纷从事绨的纺织,农事因此荒废。一年多下来,粮价暴涨。到了这时,管仲下令关闭与鲁、梁的通商关口,不再进口一匹绨布。两国经济顿时崩溃,难民纷纷涌入齐国,管仲顺势让他们去开拓齐国的很多荒地,反而促进了农业生产。鲁、梁从此一蹶不振,鲁国的国君不得不亲自到齐国去纳币修好。
管仲还曾用同样的手段制服过莒国和莱国。这是中国古代史上罕见的商战案例,管仲无疑是利用了国际贸易中的供求关系,其手段之高妙和狠辣,迄今仍让人叹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