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望着他,满眼都是我们青涩年华的影子。
我今年二十九岁,却认识了他整整16年,我的半个人生年华里,有他的匆匆三年,和后来的一别经年。
那时,我们还是青葱少年,刚刚弱冠,还谈不动梦想,也爱不起姑娘,是乡土气息浓厚的孩子,像苹果树上刚刚结出来还青涩的那几个,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天上的星星有几颗,月亮到底有多远,对未来充满好奇,对忧愁滋味只是强说。
岁月啊,你到底是残忍的屠夫,还是吝啬的魔法师?
细细数来,初中同学中能够保持联系的,寥寥无几,除了地缘优势,回家能够见的几个,其他的,都有赖于虚拟世界飞快的发展,还有所藕断丝连。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不算到位的总结,初中同学大多在我的QQ好友里聊孩子上学的事儿,高中同学曾经(真的是曾经啊)躺在人人网里晒娃讲睡前故事,大学同学开始活跃在微信朋友圈里秀婚纱照和蜜月旅行,虽有所交叉,但我的朋友里,大多是这么回事。
他呢?似乎神龙见首不见尾,偶尔一个陌生电话打来,或者一个QQ消息,微信短讯,这些年,像个谜一样的男子,飘忽不定,又若隐若现。终于,端午重五,在北京,趁他出国前,有缘一见,我从那久远的千禧年抽离出来,看看他现在模样,轮廓清晰,皮肤黝黑,大嘴里吐不出象牙,当初的活泼少年,依然充满着激情,怀着赤城,带着求知的眼神,挖掘生活的乐趣,世界的童真。活脱脱一个“老男孩”!
这是一次“计划之内”的聚会,他第二天就要去北京机场,飞往中亚,丝绸之路上的乌兹别克斯坦,去继续他一年多的事业,事前约好过要有一见,感谢这个假期!
这又是一次意料之外的聚会,正好有另一位初中同学如月姑娘(女,以后会写到她)也落脚北京创业许久,他们相约一见,我恰好对这位如月姑娘也是好久未见,虽是同在一座城市的老朋友,也会因为很多阻隔而难有一见,机缘难得,相约什刹海,重要的不是景,是我认识这两个人的时间加起来比我的年龄还大的情分呀!
他,自从高中没和我在一个学校之后就长高了一大截,初一就和他一班,看他大闹过课堂,回想起他别人争得面红耳赤的样子,就会不经意间笑,他小时候在东北生活过,那会儿一口的东北大碴子味的乡音,和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特招女孩子喜欢,他还会不经意间回忆起,那些和他关系很好的女生,活泼的男孩子,在那个年代的乡镇中学,是稀有动物,老师爱恨交加,同学哭笑不得,然而一旦他认真学习起来,就会将聪明功夫展示的淋漓尽致,成绩突飞猛进。不知为何,满眼向他望去,就能记起当年那个温馨又纯粹的年代,那些人,那些事,随着各自命运的转移,也都陈列在时光的图书馆了。青春万岁!
那会儿我们就开始寄宿在学校了,我还记得晚上大家一起睡在宿舍讲故事的情景,也曾无数次回忆起冬天天光还未放亮的时候,我们就一个班一个班的起床,迎着星辰和冷风,围着学校周围的马路跑步,喊口号,几多次,还很幸运的看到狮子座还是英仙座流星雨的尾巴,闪烁着划过夜空。整个镇子只有我们和公鸡醒来,号子声也惊醒了熟睡的狗,怒吠几声,便又睡去了。那个年代的学校,大多建立在所谓的迁徙过公墓或者坟头莹之旁的,据说,风水先生认为这里的阴气只有阳刚之气最盛的我们才能镇住,我们那也流传过一不小心挖出过白骨的“恐怖消息”,更有甚者,半夜起来去厕所,有的人听到过清晰的婴儿啼哭声,有的人见到过鲜艳的绣花鞋落在墙头,吓得尿不出来。还有那时候,学校周边开始有了网吧和录像厅,很多孩子们都去那些地方学坏了,唯一影响过我的,可能就是租书,租看武侠小说,一本又一本,五毛一块的租着看,传着看,老师屡禁不止,学校严查难禁。所有的那些时光里,都有一个他的存在,他那会是少有的艺术细胞发达的孩子,还记得他当年唱那首“骏马奔驰保边疆”的青涩模样,也会跳上几下,总之,他是那种能够在那个年代里,在我并不发达的记忆力里,占据深刻印象的一位。
后来中考之后,我虽然成绩还算可以,但还是选择了二中,与大多数选择一中初中同学隔离了。有很多还能在半个月一次回家或者上学的车上碰见,而如他一般的同学,在那个封闭的半军事化管理的高中时代,是很难在遇见的,直到互联网的普及,那已经是大学时代了。
在北京南郊的我的母校里,他曾来过,我们坐在爬满青藤的围廊里,怀念过去,剖析当下,畅想未来。后来他来北京工作过一段时间,在北京饭店因为常与日本人打交道,自己会有些压抑,压抑时就一个人去后海酒吧一条街买醉,这次见面,他好几次跟我和如月姑娘说,他当年曾经在李记炙子烤肉大醉不省人事,露宿街头,醒来时,身上的三千大洋不翼而飞。还有一次是冬季,我们还和另几位在北京或者来北京的老同学,一起在北海滑冰,他那会儿已经学会了国标,跳的一身好华尔兹和探戈,或许现在身材依旧那么好,跟那时练舞有关系吧!
再后来他去深圳闯荡过,还经常给我去电话,在我人生最艰难的那一段时间,还专门跑过来,跟我彻夜长谈,记得那晚,我俩消灭了大半打啤酒,只买了很少的串和花生毛豆,嗯,快撸出火星子来了!
他又“消失”了很久,也会突然冒出来跟你打个电话,说着很多久远的人,我不熟他很熟的,我也没法接上话,就附和。他也提醒过我,因为我的缘故,给如月姑娘造成的误会。物是人非,如今我们三个又重逢在初夏的后海,每个人都很自然的,又很珍惜的寻找那份纯真,仿佛想回到那个纯真年代。
这几年他在北京开过店,前两年,响应国家号召,在“一带一路”上做起了生意,跑到中亚的乌兹别克斯坦开饭店,那儿如今有很多中国人去闯了。他感受一年多的异域风情,也算适应水土,顺利发展,每年回国两次,一冬一夏,每次多则一个月,少则半个月,一回来就是马不停蹄的见老友,谈生意,买技术,顺道旅旅游啥的,忙的不可开交。但过去这么多年了,我和如月姑娘还是自然的喊他“小段”,而不是段总、段老板,这也很鲜明的标上了我们之间那简单而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关系。
端午的一个下午,看着他在烟袋斜街对一个个店铺好奇,对稀奇古怪的饰品或者小玩艺好奇,一会儿扎进这个铺子,一会儿又溜进另一个小店,嘴里哼着小曲,眼里放着光芒。看着他骑着自行车围着湖边,穿过拥挤的人群,驻足稀奇的路边摊。看着他和如月姑娘并排骑行,我拍下这一刻,自己也激动的像个少年,比那些放着风筝的孩童还高兴,莫名的涌出很多感慨,多想时光就驻足在那一刻,多想时光倒流,多想那个养育我们的故乡啊!散落在天涯的孩子们!
后来我们各自散去,北京的夜也识趣的飘起一场雷雨,时而滂沱,时而淅沥,时而雷电大作,时而风止树静。我就靠在窗前,听听那夜雨,在树叶上倾诉心事,在地面上溅起往昔,在雷声里惊醒昆虫,在电闪里分割填空,在未眠人的脑海里掀起波涛汹涌。
敲下这段文字的时候,他应该已经准备出发,生活还得继续,友谊跨越三个时区,我们彼此道过珍重,就别再矫情离别。
顺利,顺风,顺道。老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