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留痕余家沟——读白忠德《风过余家沟》

忠德的乡土散文集《风过余家沟》是伴随着《大熊猫 我的秦岭邻居》的耀眼光环一同诞生的。当《大熊猫 我的秦岭邻居》在佛坪第十届秦岭大熊猫文化旅游节开幕式上精彩亮相时,《风过余家沟》还隐没在佛坪城南的“白忠德文学工作室”里,尚不为世人所知。在由佛坪县委宣传部主办的,省内外数十位知名作家参加的《大熊猫 我的秦岭邻居》作品研讨会后,我问忠德:“《风过余家沟》带来了吗?”忠德说:“带来了,在工作室放着,随我去取吧。”于是与忠德同往他的工作室取书。2016年夏,我随忠德组织的陕晋作家赴佛坪采风团,到过他的工作室,此番算是故地重游了。来到他位于佛坪高铁站旁的“白忠德文学工作室”,依然是简朴的桌椅和陈设,唯有墙上悬挂的忠德近年来创作成果获奖的证书格外醒目,彰显出他的勤奋和实力。可以想到,就在这间小小的工作室里,多少个日夜,他构思谋篇,奋笔疾书,创作了无数讴歌时代风貌、关注秦岭生态、反映家乡变迁的作品,把大山深处的佛坪推向了外面的世界。

忠德从角落里取出尚未启封的《风过余家沟》,乍一看,这是一本素静淡雅的小书。说它“小”,是因为它采用了传统的32开本大小,仅有200多个页码,没有《大熊猫 我的秦岭邻居》那样厚实;封面也没有繁杂的图案装饰,深褐色的纯色背景上,印着正规的印刷体书名,不张扬不突兀。47篇精短散文,大多在千字左右,是最适宜于轻松愉悦地阅读的。

我问忠德:“为什么不趁着《大熊猫 我的秦岭邻居》的热度,把《风过余家沟》也推出去?”忠德说:“不急,也没那个必要。这本书我谋划了四年,费了很大的心血做准备,终于在今年四月份专门回到余家沟,用了20天时间,一口气写出来的。可以说,这本书是我这么多年写的最好的一本书,是我现在的最高水平。这本书是可以流传后世的,我相信它的份量,一定不会输给《大熊猫 我的秦岭邻居》。自己养的娃,我晓得的。”

在反复品读过《风过余家沟》之后,我相信了忠德所言不虚。这并不是一本看上去很“小”的书,而是一本蕴含着丰富内容的“大”书。忠德潜心文学创作20余载,已出版个人专著和编著文集近10部,获冰心散文奖、呀诺达生态文学奖提名奖、陕西省作协年度文学奖、陕西省社科界优秀科普作品奖等多项大奖,可谓硕果累累,而他并未就此满足,仍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坚持不懈地探索着、跋涉着。著名作家贾平凹曾在他的某部小说出版时说,这是一部安妥他灵魂的书。我想说,《风过余家沟》也应该是忠德安妥灵魂的一部书吧,至少现阶段是。


一 

乡愁,历来是作家们叙写不尽的创作源泉。余家沟,一个沉寂在秦岭大山中的小山村,因为承载着忠德的乡愁,也成为无数读者心目中寄托乡愁的地方。

忠德深深地眷恋着自己的家乡,也热爱着自己的家乡,他的心中时刻萦绕着那份思念和牵挂,乡愁就流淌成了他笔下的浓情文字,漫洇进读者心中,那样熨帖,令人感慨。

余家沟是忠德出生长大的地方,有他全部的童年记忆。即便离开了二十多年,他依然十分熟悉余家沟的一草一木,他听得懂余家沟每一只鸟儿的歌唱,叫得出余家沟每一朵花儿的名字。他对生命满怀敬畏和感恩,用激情和爱心呵护着这片心灵的净土。

开篇之作《风过余家沟》,是全书写得最好的作品,它的思想性、艺术性起到了统领全书的作用。

就像一部电影的开始,总是要通过艺术的手法,给观众呈现出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和自然环境。忠德把《风过余家沟》放在开篇,是有此用意的。他以广角镜大视野的手法,把余家沟的全貌呈现在读者面前,让读者犹如在空中俯瞰一般地审视这个在县域地图上都找不到名字的小山村,先入为主地把它的方位、地貌特征牢牢地印在脑海里,然后再慢慢咀嚼它的前世今生。

让我们来看看余家沟吧。它是“秦岭的千沟万壑皱褶出的一条小山沟”,在苍茫的大秦岭山脉中,它实在太小了,几乎就是大海里的一滴水,平凡到完全可以被人忽略的地步。在两山怀抱出的余家沟的半山坡上“摆着个小村落”,如今只居住着十三户人家,“晚上住沟里的人,仅仅七口,还包括两个常住自留人口。”这是怎样的冷清啊。要知道,过去这村里是有五十多口人的,这些年“死的死,搬的般”,有的外出打工,有的在外定居,都不回来了,留下一条空空的山沟,除了落寞和凄凉,还有什么呢?

镜头拉近,我们仿佛听到了余家沟小山村邻里间的家常拉话,“谁家的子女孝顺、兄弟和睦,谁讲了铁瓦寨的故事、谁编排了另一个人的是非……”我们也听到了余家沟的风声,“一年四季地疯”,两季西北风,把树吹歪了,两季东南风,又把树扶直了,风儿在空荡荡的余家沟肆意撒野,述说着荒芜的心事。然后我们才看到了余家沟的人,朴实热情的廖家表叔和长林他爷,虽然如今都已故去,他们居住的房屋垮塌了,“废墟上尽是荒草,黄豆雀在那里飞。”

但是他们的形象却永远留在了余家沟人的心中。

“热情过了头” 的母亲走进镜头。她年轻时给人当媒人,成就了好多姻缘;平时家里来人了,“无论生熟,她都是找烟泡茶……”要是没吃饭,就马上烧火做饭给人家吃,不停地夹菜,还拿出酒来招待,“不喝好不罢休”。既使路过的货郎,母亲都要把刚烙好的馍馍“硬往人家手上塞。”一位伟大的母亲形象跃然纸上,这不正是秦岭大山里,千千万万个普通而又伟大的母亲的写照吗?她们也许一辈子都未曾走出过大山,可是她们的胸怀却比大山还要高远。

然后是余家沟的飞禽走兽,朱鹮和羚牛是秦岭的珍稀动物,自不待言,享受着人类给予它们优越的生存空间。“那些不知名的朋友,就更多了。”老鼠,没有人的地方有它们,有人的地方更是少不了它们。它们对人不陌生,人们对它更不陌生,既使人们十分厌恶它们的存在,却又无法把它们从生活中清除掉。在寂静的大山里,也许一声老鼠的吱叫,就能荡开一面心湖的涟漪,在奋笔疾书之下,又该是怎样的电光火石?无论是狗,还是鸡,抑或鸟儿们,都是那样悠然自得,它们享受着大山里的静谧,它们满足于大山里的静谧,没有任何干扰,在阳光的抚摸中,安静地打发着日子,这又该是怎样的惬意?

“大哥成为村里最后的中年男人,与大嫂一起养鸡、养猪、养狗……”无需过多的语言,大山里农家生活的恬淡就在这寥寥数笔中描摹出来了。余家沟是他们的,他们是余家沟的,彼此难以割舍,既使只剩下了风,也要坚守到最后。

每个人心中,都有深深的故土情结。对于生养自己的家乡有一种根深蒂固的眷恋,而对于家乡的记忆,既使只停留在少儿时期,却是心中永远抹不去的定格,无论走过天涯海角,那始终是心中最清晰的画面。

“风把余家沟刮老了,把人吹没了。”余家沟老了,是因为余家沟的树更高草更深了;余家沟的人没了,是因为余家沟的人走出大山去追寻更加美好的生活了,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似乎不必为余家沟的“老”而忧伤,也不该为余家沟的“人没了”而惋惜。就让余家沟的花儿尽情地开,鸟儿尽情地唱。至于我们,就尽情地去欣赏吧。

风过余家沟,是留了痕的,留下了岁月之痕,它就是忠德的《风过余家沟》。


我与忠德是同龄人,又是同乡,从小也出生长大在类似于余家沟那样的小山村里,因而对忠德书中所描写的乡情乡俗深有感触,读《风过余家沟》仿佛就是在读我自己的故事,书中所描写的人物,好似我昨天还见过的某位村里的老人或者儿时的玩伴。

余家沟可以说是秦岭南麓山区农村发展变迁的缩影,生于70年代的我们都经历了缺吃少穿的少年时代,对于这样的生活片段一定是记忆犹新的——爷养着好几桶蜂,每到卖蜂蜜的时候,爷都要买来蒸馍,在蜜罐里醮上没倒净的蜂蜜给我们吃,而他自己却舍不得吃;婆在“我”生病的时候,给我开小灶,用完了家里仅剩的一点面粉给我做了一碗面条吃;因扑救集体山林的大火而牺牲的大爹,却没能享受到应有的荣誉,安葬后连块墓碑都没有立;“我”每次出门求学时,母亲都要为“我”做一顿菜豆腐吃,如果“我”来不及吃,也要奔波几十里路给我“送”到车上或是学校里让我“趁热吃”;生产队分的粮食不够吃,母亲就把构树花捋回来拌上玉米面蒸熟了给我们吃;夏天“我”和小伙伴们到玉皇庙去打猪草,下午时候又热又饿,就跑去偷果园的青苹果吃,惊动了看园老人,把“我”和干妹抓住了;放牛的苦差事是下雨天,人跟着牛从树丛走过,牛身上的稀粪会被树枝刷到人身上……这些片段都是上世纪70年代初期,山区农村生活的真实写照,是忠德在《风过余家沟》中着笔最多的部分。

以此为对比,我们方才能看出后来随着国家政策的调整,农村生活面貌发生的巨大改变。虽然忠德在书中并没有对余家沟的现状做过多的描述,余家沟似乎成了一个被人“遗忘”的地方,但是从一个侧面,我们仍然可以看出余家沟人生活发生的改变,这个改变就是余家沟人走出了大山,去到了山外面的世界闯荡,有的搬迁到了镇上新建的楼房居住,有的在山外的大都市定居,余家沟反而沉寂下来了,这种沉寂并不是我们的社会“抛弃”了余家沟,而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和利用我们赖以生存的自然生态。农村实行承包责任制初期,每家的房前屋后凡是能种庄稼的地方,都被开垦出来,种上了玉米大豆之类的农作物,这也难怪,“家里有粮,心里不慌。”是经历过饥饿的老辈人总结出来的古训,大量的开荒种地,填饱了肚子,换来的却是水土流失的恶果,连年的洪涝灾害,让山区农村吃尽了苦头,教训是惨痛的,所幸国家及时调整了农村政策,开始大规模地退耕还林,实行移民搬迁,保护自然生态。因此,我们才看到了《风过余家沟》中廖家表叔和长林他爷家的房子“如今都垮塌了,废墟上尽是荒草,黄豆雀在那里飞。”

同样的,我家的老宅也已经荒废了十余年了,淹没在一片荒草丛中,曾经让我恋恋不舍的三合院的老宅,因为长期无人居住,如今显出了墙倾屋斜的破败景象。村里还有未迁走的村民,时常得提防野兽光顾。

当我们在惋惜乡村失去了原有的返朴归真的自然风格,城镇化进展迅猛侵扰了乡村本色,其实我们更应该把目光投向那些走出大山的人们的幸福生活,一条条宽阔平坦的马路连接起了一座座新建的移民小镇,整齐划一的楼房,便利的生活设施,安居乐业的村民集中居住,更显出了新型农村的欣欣向荣的风貌。

因此,读忠德的《风过余家沟》,不能只把目光停留在余家沟的没落上,而应当透过余家沟看到更多的东西。忠德在书中并没有一个字的赞颂之辞,然而字里行间,我们却分明读出了他对新时代的感激与喜悦。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作家,就应当如此不偏不倚地表达出普通百姓的心声,唱响时代的主旋律。忠德做到了。


我们的祖先自古以来就有宗族集居的传统,一个家族在某个地方集中居住,就会围绕着这块地方一直繁衍生息。非遇到灾害、战乱,是会永远固定在这个地方世代相传下去的,进而发展成为一个村庄,一个部落。因此可以说,一部乡村发展史,就是一部家族史。忠德的家族在余家沟繁衍生息,因而余家沟的发展史也可看作是忠德的家族史。忠德著作《风过余家沟》一书,我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是在为自己的家族立传。

读《风过余家沟》,似乎是忠德带着读者走进了他的家族。他敞开了大门,热情地欢迎每一位读者走进这座典型的秦岭深处的乡村宅院,去探究他的家族的历史,而忠德就是这样毫无保留地真诚地把家族里的琐事娓娓道来,他并不避讳那些看起来似乎属于隐私的长辈们的陈年旧事,也并不做任何的评说。忠德曾告诉我:“我要的就是这份真实,我所写的东西绝对真实,连人名、地名都是实打实地写出来的,我只是把这些故事讲出来,让读者自己去评判。”我想,这应该就是做为一个真正的作家所应该具备的素养,他并不是为了写出惊世骇俗的文章而故弄玄虚,因为真正的作家始终会遵循一条真理,那就是越是真实的东西越有持久的生命力,越是朴素的故事越能打动人心。读者无需用猎奇的心态去窥视一个家族在历史长河中遭遇的不幸与坎坷,也不能把它简单地归作文字记录,这是内心最真情的流露,是直击人心的有思想有内涵有灵魂的散文作品,而应该细细地品读慢慢地体会。

忠德用真诚深深地打动了读者。正像他经常说的那样,“随着读的书越多,写出来的东西越多,我就越觉得自己更像是一棵卑微的小草,我只能发出属于自己的真实的声音,才能在更广阔的空间找到我的位置。”

在忠德的讲述中,读者印象最深的人物应该是婆。她经历了三任丈夫,一是陈姓,被土匪打死,留下了大姑;二是杨姓,因病早逝,留下了三男一女,即大爹、父亲、叔父和二姑;三是白姓,婆带着三男一女嫁给了爷。爷也经历了三任妻子,前两任妻子都死了,留下一个抱养的女儿,娶了婆,就组成了一个新的家庭,在余家沟定居下来。这是一个有八口人的大家庭,维系这个大家庭的是婆,她含辛茹苦地经营着这个新组建起来的家庭,期盼着一家人能过上幸福安宁的好日子。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婆无能为力,大爹在小时候不小心掉进火坑,烧瞎了左眼,三十岁时娶了大妈,大妈却不能生育,被休回了娘家,两年后大妈因病去世。大爹在扑救山火时被活活烧死后,不久婆也走了,去追随她的大儿子了。叔父因为家贫无力养活而送人了。二姑因病夭折了。爷抱养的女儿也在30岁时去世了……从这些亲人的不幸遭遇,我们可以看出,忠德的父辈们经历了怎样的艰难时代,这不仅是一个家庭的经历,更是我们的国家曾经经历过的那个艰难时代的写照。

只有经历过苦难的人,才会对当下的生活倍感珍惜。忠德的父母和兄弟一直在与命运抗争着,他们坚守着余家沟这块经历了几辈人风雨苍桑的休养生息的故土,努力改变着命运,改变着生存的环境。如今,他们依然住在余家沟,在青山绿水间过着自足而舒适的乡村生活。几年前,我随忠德去过余家沟,那时还未修建通村公路,他家距离镇街有十几公里崎岖的山路,上下山只有步行,摩托车勉强可以通行,但是很不安全。沟里的多大数居民都已经搬到山下的镇街上去住了,我问忠德:“为什么不动员父母和大哥也搬下山去住?”忠德说:“他们在这里住习惯了,故土难离啊。再说大哥在山上发展种植业,收入很可观的,住在老屋也好照管。”最近听说那条进山的通村公路已经修好,汽车可以直接开进余家沟,余家沟再不是与世隔绝的地方,余家沟其实并没有没落。


在中国大部分偏远落后的乡村,长期以来因为人们认知自然界奇异现象的知识水平有限,形成了一些约定俗成的传说和解释,这就有了“驱鬼”等巫术,“或许,这就叫文化吧。”在秦岭深处的余家沟,也不例外,忠德在《风过余家沟》中描述了几个有趣的故事,虽然从唯物主义的观点来看并不可信,但这是中国农村几千年来形成的被普遍认同的民俗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读者完全可以用欣赏的眼光来读这些故事。

赵先生是余家沟的能人,他“医术高妙,法术尤精”,曾有两次“驱鬼”的经历,一次是晚上在河边行走,水里突然伸出一只黑手抓住了他的脚脖,赵先生从容地说:别急,待我把鞋脱下来洗澡。黑手松了,赵先生才脱身回家;另一次是晚上回家路遇一堆火,上去点烟却点不着,才发现火堆旁围坐的人颜面模糊,心下明白遇见“鬼”了,伸出左手在右手掌心划了“阿弥陀佛”往额头一拍,“鬼”怪叫着四散逃走了。

大爹小时被火烧瞎了左眼,成年后常抱怨婆没经管好,婆气极,“咒骂他雷打火炼”,没想到一语成谶,大爹在四十岁时被山火烧死,让婆痛悔不已。

“叫魂”是农村常用来治疗孩子受到惊吓的方法,“说是人受到惊吓后魂就跑了,要不叫回来,轻则染病,重则要丢性命。”婆给父亲叫过魂,有一年正月初一的晚上,父亲从修路的工地往家赶,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半路遇见一个人影,问话也不答,一直走在父亲的前面,拐过一个弯后不见了,父亲猛然明白遇见“鬼”了,顿时吓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一口气跑回家去了。婆听说后,第二天晚上准备了一应道具,从门外叫着父亲的乳名回家,父亲则在家中回应“回来了”。后来大爹去世,父亲悲伤过度,茶饭不思,几次昏厥,也是婆“叫魂”好起来的。忠德从侄儿的摩托车上摔下来受到惊吓,也是母亲从他摔倒的地方一路把“魂”叫回来的。

 父亲打死一条蛇煮食了,遭到“报应”,“四肢变得无力,瞌睡多得很,连吃饭都打盹。”婆请了“端公”来禳解,“端公”用一团面捏成蛇样,让父亲在打死蛇的地方磕头作揖祈祷,“打那以后,父亲饭量好了,白天不瞌睡了,恢复了十七岁小伙子的阳刚与活力。”

油榨和碾子得道成仙了,它们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变身为石龙,兴风作浪,引发河水暴涨,产生洪灾。人们跪求火神出手,施法战胜了石龙,保住了一方平安。被大水冲刷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大坝,人们就称之为“大河坝”,这便是余家沟所在镇的地名来历。

清朝年间,四川某大财主老年得子,正高兴时,孩子却突然暴毙,一家人悲痛欲绝地办理丧事时,来了一位老妇人,施展法术让孩子死而复生了,家人按照老妇人留下的地址登门谢恩时,却发现那是铁瓦寨下的一座观音庙。

这些鬼故事,我们是不是都曾听过?并且很乐意沉溺在这些故事带给我们的新奇刺激的感觉中?但有谁眼见过,却是谁也回答不上来的。

我想起了我小时候经常听大人们谈论的鬼故事,传说某处一座坟墓葬在了龙穴上,尸体吸收了天地灵气成了精,路过的人都能听到墓中发出的怪叫声,惊恐不已。人们挖开坟墓,尸体翻身坐起,皮肉毛发已长至大腿,只待长至脚底就出蹦出坟墓吃人了。人们奋力打倒鬼怪,一把火烧了,除了后患。偏偏在我上学的路上,要经过一条山梁,树木长得遮天蔽日,山梁上就埋有两座坟,每次经过时,我都要心惊胆战地先听听有没有动静,再一溜烟跑过去,不敢往山梁上看,总害怕那坟里突然蹦出鬼怪来。如今那条山梁上的树木已经砍光了,盘山小路也变成了通村公路,走到那里再也不怕什么鬼怪了。

回想起少年时代的乡村生活,我们都会有这样的印象:劳做了一天的大人们,坐在油灯下,只有靠闲谝那些离奇古怪的鬼故事作为消遣,这些鬼故事不知流传了多少代人,在他们的声口相传中被他们加工得活灵活现,而坐在一旁听故事的我们,瞪大着眼睛听得津津有味,每每被吓得缩进被窝里,一泡尿憋到天亮才敢出门去撒。

忠德显然也是听过了很多这样的鬼故事,写进了《风过余家沟》,并非只是觉得有趣,而是为读者了解余家沟打开了另一扇窗,激起同龄人的共鸣,或许他们听过相同版本的鬼故事,或许是另一个版本的鬼故事,读到此,必然会会心一笑,这才是我们心目中儿时的乡村记忆,多么的原生态。


读《风过余家沟》,让人感到格外亲切而温暖的,不仅是那些触动人心的故事,还有对村庄河流、飞禽走兽和花草树木的描述,单就它们的名字,就能让人轰然打开记忆的大门,瞬间回到那个“缤纷多彩”的童年时代。不是吗?

雷家寨、野猪坪、鸡冠寨、玉皇庙、二郎寨、擂鼓台、铁瓦寨、曹家梁、二郎砭、蒋家湾、赵家坪、跑马梁……这些饱含历史苍桑而又极富山区地貌特征的名字,每一处都能让人心头发热啊!当这些熟悉的地名跃入眼帘,你是不是眼前一亮,忍不住想用家乡方言把它们读出来?特别是对离别家乡在外闯荡的游子来说,整日奔忙于不同的场合,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操着并不熟练的官腔,讲着奉迎讨好的话语,谁能向他们提及这些珍藏在记忆中地名?唤起他们记忆中的乡愁?忠德用完全写实的手法,达到了这个目的。是的,他不仅是在真实地记录,而是在试图用文字温暖每一颗漂泊在异乡的孤寂的心。

而每一处地名,都留下了一段难忘的故事:铁瓦寨,成就了一世英名的胡赞赞,虽为匪,却下立下了规矩:不得惊扰管辖范围内的老百姓,不劫财,不抢女人,违令者杀头。铁瓦寨因此而成为远近闻名的历史古迹;二郎砭,一名富有正义感的出家人,为了保护一乡百姓安全,挺身而出,抗击“长毛贼”,英勇战死;大河坝,是油榨和碾子成精变为石龙后兴风作浪而形成的大河边的平坝,虽是神话传说,寄托了人们正义战胜邪恶的朴素的愿望;观音庙,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拯救了一个早夭的幼小生命,同样是传说,表达了人们对生命的敬畏,以及为消除疾病呼唤神灵的期盼;蒋家湾,有一片青楞楞的苹果园,未成熟的苹果解渴又充饥,虽然这是物质匮乏时代的饥饿造成的,但谁在少年轻狂时,没对别人家的果园下过手?野猪坪,长着丰茂的野草,滋养了一群膘肥体壮的耕牛,也滋养了少年朦胧的情感,放牛的生活,并不那么枯燥无味。

牛打仗、构花、狗芽菜、枣皮、迎春花、阳雀、梆蛙、黄颌蛇、黄鼠狼、箭猪、杜鹃、李贵阳、毛老鼠、黄豆雀、癞克包、构皮斑……这些只有在秦岭以南山区才能听到的动植物的名字,甚至是余家沟独有的对某种动物的称呼,一起出现在《风过余家沟》中的时候,是不是让我们的童年时代变得“缤纷多彩”起来了?忠德在书中用了很多篇幅来介绍这些动植物的生活习性,描述了它们与人类长期相互依存而建立的默契关系,把读者带进了一座天然的生态博览园。

具有败毒泻火、清热生津作用的中草药牛打仗;具有益肾健脾,治肾虚耳鸣头晕头痛作用的阳雀花;在饥荒年代可以用来充饥的构花、狗芽菜;长在路边,虚心地趴在地上的米蒿;活得坚韧,状似喇叭的迎春花;叫声如敲梆子,后腿长前腿短的梆蛙;头部有“王”字黑斑纹的黄颌蛇;戴黄帽,穿黄衣黄裤的黄鼠狼;浑身长满又粗又直的刚毛的箭猪;叫声像似呼唤“贵——贵阳”的阳雀;披着扇子一样毛茸茸蓬松大尾巴的毛老鼠;和燕子秉性相似,喜欢在人户家里筑巢生养宝宝的黄豆雀;嘴巴大、身子短促臃肿、长相奇丑的癞克包;肤色像构树皮缀着淡黑麻点的构皮斑。构成了余家沟立体的、多元的优美生态环境。


余家沟,见证了忠德的童年时代,也见证了他从一个“憨傻与倔强”的少年通过努力走出大山,而成为大学副教授和著名作家的奋斗历程。试想一下,在一座封闭的大山里,我们的祖先世代居住在这里,眼界和思想都被层层高入云天的山峰禁锢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形成了安于现状的思维模式,只求能在这片山地里苟安于现世、衣食无忧地过完一辈子。坦率地说,忠德在中学以前,也是传承了这种思想的。当他在中学的课堂上用作业本写下厚厚的一沓小说稿,在暑假跟着父亲和大哥钻进苞谷地里汗流浃背地除草时,他没有想过逃离余家沟,他以为余家沟就是他的天地,既使有一个青涩的文学梦,也只能是辛苦劳作后的消遣,当不得正经事来做的。

直到两个乡友的出现,才唤醒了忠德改变人生的自觉意识。一个是初中毕业考上中专学校,后来在南京创办企业的刘黎平,当他衣着光鲜,意气风发地回到余家沟,从忠德除草的苞谷地经过时,那种强烈的反差,深深地刺痛了忠德的心;另一个是初中毕业考上中专学校,后来成为警察的土包,当他穿着威武的制服端着国家的铁饭碗,在众人羡慕的眼光中,回到余家沟劝导高考失利的忠德去烧香拜佛时,那种无法言说的酸楚,瞬间击败了忠德心中的“我”。促使忠德毅然决然地丢掉锄头,撕碎了小说稿,背上书包,再次踏上冲刺高考的征途。

这是一条充满艰难的应考之路。多年后,我依然记得,一位曾经和忠德一起复读考上大学的同学来西安看他,忠德邀我一起聚餐,他们感叹应战高考的经历

“那真是脱了一层皮啊。”是什么促使忠德有这样的勇气和信心拼尽全力要突破这道大门呢?我想,是他内心深处那一股倔强的性格,以及不屈服命运的信念。

读过忠德的《摘朵迎春花送你》一书的读者一定会记得,在他的这本书里有一篇《邻居琐事》记录了少年时代的忠德内心的卑怯、不甘和坚韧,当邻居家在外面工作的儿子过年搞到了紧缺的蔬菜声称要分给忠德家一部分却又没有兑现,当邻居家吆五喝六地请来县上和公社的有头有脸的人物来家里吃饭喝酒时,一颗幼小的心灵被深深地刺痛了,同样住在余家沟,邻居家能做到的事,我为什么不能?一个小小的愿望便这样在忠德心中埋下了,“等咱们过好时,也经常请几桌。”实现这个愿望,忠德走过了二十余年的不懈的奋斗历程,余家沟依旧,而忠德已经不是当年的懵懂少年,当我随忠德组织的陕晋作家采风团二十多位作家朋友走进余家沟,在忠德老家简陋的老屋前聚餐时,我被作家朋友们激动、欢快、热烈的场面感动了,他们中有退休的作协主席,有学识渊博的大学教授,有久负盛名的诗人,有技艺精湛的画家,他们大都来自城里,却能在天黑时,不辞辛苦地步行十几里山路爬上余家沟,凭什么?皆因为余家沟是忠德的老家,他们要去看看他出生长大的地方。

忘不了故乡竹园里的小屋,那里是忠德高考前调养身心的地方,给了他竹子一样的坚韧,给了他内心的宁静恬然,让他在短时间内就恢复了精力,信心百倍地走进考场而最终获得成功,那真是一片心灵的净土,即使过了若干年,“却时时萦绕于日渐发黄的记忆。”读《风过余家沟》至此,忍不住想问忠德:竹园应在,小屋可在?真想去那里看看呢,一起可好?

忠德在为他的乡友刘黎平的诗集写的评论中写道——黎平对前途未来有着清醒的认知,总是在积极主动地改变命运。与他相比,我就差远了,一直处在懵懵懂懂状态,昏昏沉沉居多,理智清醒时候偏少,总是让命运推着走,所幸这几年添了自觉与醒悟。

忠德是幸运的,遇到了一位给他树立了榜样的乡友,很快就“自觉与醒悟”了,而更多的人,却是一辈子都没有“自觉与醒悟”过。


很难相信,引导忠德走上文学启蒙的竟是金庸的武侠小说《连城诀》。儿时看的一本没有封面目录的小说迷住了他,“只觉得书里的故事很有趣,主人公狄云英勇可爱,读起来便放不下,”后来读到了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才让他真正喜欢上文学,立下文学宏愿。“路遥的作品为我们这些苦苦挣扎着的下层青年带来了难得的温暖和有力的抚慰,以及向上向善的力量和奋进拼搏的勇气。我不能不遗憾地说一句,要是早一点接触他的作品,我的人生命运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从那时起,路遥作为忠德的文学导师便深深地在他心里扎下了根,“我从孙少平、孙少安身上看到自己的人生轨迹与奋进影子。”直到他大学毕业后才知道这位伟大的作家已经于一年前去世了,眼泪一下子喷涌而出,后来曾五次到路遥墓前拜谒,静思默想,接受洗礼。忠德坦言,当他“站在这位精神教父、文学导师墓前,似乎想了许多,又似乎什么也没想,大脑一片空白,纯洁得如同一张白纸,不敢存有一点私心杂念,整个身心都被一种摄人魂魄的力量裹挟着。”由此可见,路遥精神对忠德文学思想的影响有多么深远。

正是本着路遥式的平民化写作理念,忠德在他的众多作品中,把朴实的创作风格体现得淋漓尽致,读《风过余家沟》读者不仅会被余家沟宁静优美的自然风光所吸引,更会被书中朴实无华的文字所吸引,如果说余家沟的风是苍劲的,刮老了余家沟的岁月,那么书中的风,则是清新的,抚慰了读者烦躁的心灵,带来了沉着、冷静和信心。

这股清新的风,同样来自余家沟,是余家沟深厚的人文底蕴孕育出了忠德这些打动人心的文字。家乡,是磨炼作家心智和积淀作品厚度的地方,是最能让作家感动进而感动别人的地方,如果一位作家不能够通过他的作品把这种感动传递更多的人,又怎能称得上真正的作家呢?也许是为了这个原因,忠德在出版了数本关于秦岭生态的散文集之后,才调转笔锋饱含深情地写出了这本《风过余家沟》,这不仅是他对乡愁的寄托,更是献给家乡的厚礼。

如同“鲁镇”之于鲁迅,“湘西”之于之于沈从文,“白洋淀”之于孙犁,“约克纳帕塔法郡”之于威廉·福克纳,“商州”之于贾平凹,这些孕育了作家并成就了作家的地方,在作家的笔下而扬名,成为了读者心目中与作品联系在一起的文学圣地。那么,“余家沟”之于忠德,也必将是他文学创作的矿藏地,主宰着他的创作思想。因此,忠德在后记中说,余家沟是写不完的,就像我家吃的水,是地下涌出的泉水,我们叫龙水,无论天多旱总不断流的。那么离开了余家沟这个本源地又会如何呢?忠德在四月初回到余家沟是要收尾一部大熊猫的生态散文集,同时整理这部《风过余家沟》,期间因事回了西安,“又陷入日常琐事中,老家写作的感觉竟然消失了,大脑化作荒漠,冒不出一片绿洲。就连临走时草出的两篇底稿学生都打印好了,却没时间或心情校对。没办法了,又于十天后返回老家,收工大熊猫那本集子,……出奇得顺利,都如愿了,真是上天帮了大忙啊。”

作家不但生长于家乡的沃土,其思想也必定起源于家乡的人文。作家只有深入耕植这片沃土,不断发掘这片沃土蕴含的宝藏,才能创作出历久不衰的好作品。


一部好作品,深邃的内涵和隽永的思想固然重要,但也需要独到的谋篇布局和鲜活的语言来呈现。《风过余家沟》无疑做到了。

书中47篇散文作品的排列,看似随意,实则大有讲究。仔细阅读本书后,读者不难发现,书中基本上是按照余家沟的人文地貌、民俗风情、自然生态的顺序排列的,写作的主题由大及小,由广及微,让读者的视角跟随书中布设的脉络从纵观时代变迁中的余家沟到近距离审视余家沟的现状,做全方位的认知,进而认知我们所处的时代,能够更好地反观渺小的自我。忠德常以路边的小草、野花自喻,便是以一种虔诚的敬畏之心认知时代、反观自我的体悟,以谦卑的仰视、以感恩的心态,在时代的变迁中,做一个有灵魂、有思想、有良知的作家。

创作,既是不断学习的过程,也是自我成就的过程;学习的是前辈的经典,成就的是自我的风格。从《风过余家沟》中,能明显地读出沈从文的散谈、贾平凹的沉稳、刘亮程的旷达。而事实上,忠德正是在学习着他们的作品,而形成他自己的风格。“贾平凹瞄着整个商州,把《商州三录》写成大树,枝繁着,叶茂着,参了天。我只瞅着生活过的小山沟,栽棵小小树《风过余家沟》……攀上这棵大树,摘个果子,乘个凉,总可以吧。”忠德不只是在这棵大树下摘了个果子乘个凉,而是傍着这棵大树培育了另一棵大树,这棵树已经结出了富有忠德个性特点的果子,正散发着迷人的芳香。

书中带有贾氏标签的语句俯拾皆是——

人就朝着路边“呸”地一口,白花花的痰,射到树上,一时掉不下来,挂着扯长丝。(《风过余家沟》)

进到村里,有的房子倒塌,有的漏顶,已是大病不愈的病人,那些尚结实的房屋也是墙皮剥落,偶有门楣上的春联纸泛着陈年的苍白,也只剩下一字几撇的,春日里恓惶着。(《赵家坪》)

老家对面那段山梁,平缓地延伸,凸起一个山峁,凹下来,浮起一个馒头,顺溜着一截一截下降,就烙出两个大饼子来。(《野猪坪有个放牛娃》)

我是渐渐长大了,耳闻目睹的却是人们猎捕残杀才对我的一幕幕惨剧。(《梆蛙的哀鸣》)

……

忠德并非生搬硬套着贾氏语言的范本,而是揉合了他自己的风格,形成了一种颇有韵味的个性化语言,读来生动自然,妙趣横生。

书中还运用了许多诙谐而不失庄重的语句。如“那时每逢寒暑假,竹林里便会平添些‘独从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的景致。琴声是没有的,长啸却有,那就是日日从林中传出竹林哥酷似长啸的诵读。”“大公鸡一声声凑着热闹,不再留心它的母鸡妻子;布谷鸟早早地来了,催着人们种庄稼;啄木鸟知道这个季节虫子开始冒头,顾不上谈恋爱,桦树上瞅瞅,柳树上盯盯,尽职着医生的角色,顺便尝尝美味……”

大量运用具有陕南农村特点的方言辞汇。如“……却搞不清是啥麻团没扯清。”“这都与一位神仙扯着干系。”“这里几百年来饮水最为难缠。”“顾不上理识”“不怕对方颇烦”“这才恍然灵醒过来”“黄狗猛地一趴扑”“是那家引来的儿子”“把自己的卵产在人家的巢里,让人家给他孵化抚育”“那家人赶紧用菜刀刮了散板末末抹在伤处”“下口的很,还偷着咬人”……

用农村常见的物品类比要描述的事物。如“就看见左手坡边躺着一条酒杯粗的黄颌蛇”,“那时水井边有个桶粗的核桃树”“横生出一个大洋瓷碗粗的桠枝”“葛藤下端绑根拳头粗的木棍”“一条黑乌梢蛇从井中窜出,柱子似地直立起来,大碗口粗,露出水面有三尺多高。”“鸡圈是用酒盅粗的木棒扎下的”“周围是一片翠绿的竹林,竹子有酒杯那么粗。”“它的个头不大,两尺多长,酒杯粗。”“当时手中拿着根木棍,酒杯粗,”……需要说明的是,书中用的最多的是“酒杯粗”,由于过去的农村知识水平普遍较低,对精确的度量衡没有概念,便用最常见的直径大约在3-5公分的老式酒杯来类比很多东西,这是完全符合陕南农村语言习惯的。

《风过余家沟》不光是写给山外面的读者看的,更是写给余家沟人看的,因而,使用余家沟人才能读懂的鲜活的俗语写作,是本书语言的最大特点。我相信,余家沟人一定爱读,并且能够读得懂《风过余家沟》,这才是贴近生活、贴近读者的大众文学应有的姿态。

(草于2019年7月至10月)

后记

今年7月26日,我在佛坪熊猫节上拿到了忠德的《风过余家沟》,初读之后,便被深深地震撼了,心中强烈的共鸣促使我下决心一定要为这本书写点什么。

从2000年忠德出版第一本散文集《摘朵迎春花送你》到《回望农民》,从《佛坪等你来》到《我的秦岭邻居》、《斯世佛坪》以至《大熊猫 我的秦岭邻居》和《风过余家沟》,他的每一本书我都仔细地读过,也认真地思考过,心中有很多感想想与他交流,无奈他忙,我也忙,他忙着做调查研究、搞创作,我忙着生计奔波于家与单位之间,没有机会与他深入地探讨,也没有时间把这些感想记录下来,这是我深感愧疚的事。

关于他的作品的评论文章,很多。我对忠德说,我怕我写出来的东西是拾人牙慧,是对别人观点的重复,贻笑大方,反而不好。所以,我对他之前出版的所有作品没有做过任何评论,忠德表示理解。而《风过余家沟》,如今已经有很多评论文章面世,因为我在写作此篇评论,担心受到影响,我几乎是不看的。

忠德是西北大学文学硕士,在西安财经大学文学院做着副教授,专门给文学专业的大学生讲授文学写作课程,他的研究专攻方向是近现代文学,具体的研究对象便是沈从文、贾平凹,这也便是他经常要求他的学生阅读抄写两位著名作家作品的缘由,包括向我多次推荐这两位作家的作品阅读。

而我,充其量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文学爱好者而已,要评论他的作品,岂不是班门弄斧、不自量力?但我尚且有一点自信的是,我与忠德相识相知于1988年的佛坪中学,在那间用大教室改装而成的大通铺学生宿舍里,我遇到了执着地做着文学梦的忠德,至今30多年,一路走来,我自以为我是了解他的思想、了解他的作品的。

他从一个闭塞的小山沟里走出来的穷学生,到大学里的文学副教授和知名的作家,期间付出的艰辛努力是常人无法想象的,而这一切,也许我是最能了解他的人之一。他一步步走到今天,我见证了他的成就,哪怕是作为他的拥护者,我也愿意为他和他的作品,发出我微不足道的声音。

《风过余家沟》算是忠德阶段创作得最成功的一部作品,目前得到了省内外文学界的认可,反响强烈,可算是忠德创作道路上的一个里程碑,我相信他会以此为起点,向更高的颠峰攀登。

这篇评论文章我断断续续写了三个月,工作繁杂是原因之一,但更主要的是我是在抽空认真阅读这部书,每读一次都有所感悟,并记录下来,书已被我画了很多记号,草稿纸已记下了数十页,零星的感想汇成了这篇上万字的评论文章,拉拉杂杂,言不达意地写了这么多,观点不一定正确,言语有失偏颇,忠德是最终鉴别人,读者是最好的评判人,只能请大家以宽容之尽来对待了,如有不当,还请指出。

忠德不止一次对我说,写吧,余家沟只是佛坪的一个小村庄,要写的东西太多了。我想说,家乡的每一处山水、田园、村庄都是取之不尽的创作源泉,只要用心去发掘,就能写出很多东西来。唯愿以此告慰我们深爱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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