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递交了辞呈，如释重负。

在工作满整整十个年头之后。

所有人都来挽留，但你去意已决，只微笑报以感谢。

没有人知道，你这十年来刻苦努力的工作，只是为了报答某个人的知遇之恩。

他在你最茫然的时候点拨你，破格录用你。

他让你发现自己的闪光点，又倾其所有教会你要怎样把知识转化为财富。

这十年，你从来没有想过要跳槽，你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从一名小小的技术员，一路升到了公司副总。

你为公司赚了很多很多的钱，也为自己积累了丰厚的原始资本。

有人问你，为何非走不可？

你说，他退休了，恩报完了，我也该追自己的梦去了。

你换了很休闲的衣服出门，没有穿正装，没有打领带，黑皮鞋被丢在一旁，十年来第一次没有把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你坐在街角的长椅上打了一个长长的盹儿，醒来的时候，身旁紧紧挨着一只小狗。

你问它，想不想跟我走？

它说：汪！

你于是抱起它，你说，跟我回家……

十年前，梦想对你而言只是一句轻飘飘的口号，你知道梦想是什么，却无从下手。

十年后，你许自己一个开始，梦想是沉甸甸的积淀，你从此只做自己。

【二】

你搬离这座房子的时候，和十年前一样，两手空空。

你多出的唯一一件行李，是你在长椅上打盹时捡回的那条小狗。

你想起自己初到这个城市时，茫然无助的样子。

那时的你走街串巷，只为寻找一个离她最近的住处，好每天多看她两眼就心满意足。

后来，你就租住在这里，近得推开窗甚至就能闻到她的气息。

你对这里很满意，虽然它离公司很远很远，但只要离她够近，你就会觉得安心。

再后来，你赚了一些钱，就赶紧将这套房子买了下来，从此安心与她比邻而居。

那时候，你无比坚信，你们一定会在一起。

于是，你加倍地努力，每天十几个小时围着工作转，忙得如同旋转的陀螺。

你说，你要赚很多很多的票子，给她买最大的房子和最好的车子，你还要许她过最幸福的日子。

慢慢的，你从一天打几通电话给她，变成了几天才打一通电话。

慢慢的，你忙到没有时间回家，就以办公室为家，即使偶尔回来，也几乎累到没有力气再多看她一眼。

你总是对她说，我这么辛苦都是在为我们的将来打拼。

你觉得她乖巧又懂事，你的心意她怎能不懂。

她第一次主动打电话给你，在一个狂风暴雨的夜里。

她说，她的人生，从此，将和你再没有半点关系。

你扔掉电话，狂奔着，一头扎进大雨里，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觉自己惶惶如丧家之犬。

你站在她面前，浑身湿透，瑟瑟发抖，好想她能拥抱你。

可她只是静静递给你一条干毛巾，看着你，默默无语。

你说，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十年了，怎么都像是老夫老妻了。

她咬着嘴唇，最后，她说：我依然很爱你，但我已经三十多岁了，不想再将就地等下去……

你才发现，你不懂她何时换了新的工作。

你不懂她何时出了新的画册。

你甚至没在意她何时将长发已变成齐肩短发。

所以，你更不知道，在多少个无人的深夜，她抱着电话，一个人吃饭、旅行、看电影，想你却不敢打给你。

离开你。

不等待。

不将就。

这就是，她最后的决定。

【三】

这些年，你身边莺莺燕燕。

她从这个城市离开，从此和你远隔千里。

你在江边买了别墅，少年时的梦想看起来也都已一一实现。

只是，你仍然会觉得寂寞，心里空空的，总好似少了一块。

你在朋友那里辗转打听到她的消息，问清楚她画展的时间和地址。

你听说她至今还是一个人，总觉得，也许你们还前缘未尽。

你设想过千万次，见面该如何开口寒暄。

可不可以假装不经意地出现，然后说：哦，我来看画展，怎么，原来你也在这里？

而最终，你还是郑重地穿了西装，打了领带。

你把黑色的皮鞋擦得锃亮，你把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

你像一个刚刚步入社会的精英青年，抱着大捧得花束，把脸藏在花的后面，害羞如骚年。

你一眼就望见了她，着一袭白色的华衣，在人群中，淡定从容。

你几乎已经忘了，她曾是那个害怕时会抱着你哭的小姑娘。

你几乎已经忘了，她曾是等你回家伏在沙发上睡着了的小女人。

你几乎已经忘了，她曾是风雨相守陪你走过十年的枕边人。

你看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气势，哪里像是当年那个处处依赖你的小女孩？

终于，人都散了。

只剩下了她和你。

她把袖管挽起来，长长了的头发被随意拢在脑后，优雅而又轻松。

你们简单地拥抱，礼貌而又克制。

十年相爱换一句“好久不见”。

你说,还好吗？

她点点头，眼里有流光宛转，让你欲言又休。

她伸出食指放在你的唇边，微笑着对你摇头。

她说，既然已经做了艰难的决定，许自己一个开始，那就坚定地走下了，别回头，别将就……

你终于相信，你是终于失去了她。

在，拥挤的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