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長的記憶裡
已經想不清楚哪張網最先開始織起。
(一)
一個個炎熱的午後
或是下雨農閒的白天
外公手裡的木梭
終會織成大大金黃的漁網
老花鏡后的目光似抓魚一樣凝聚
新漁網要日曬風乾三天
浸過雞蛋清液和黃桐油的尼龍漁網
挂在老栆樹上像一只金黃的蝴蝶
在夏日和風的清晨裡
熠熠生輝
如果外公出去捕魚把拿魚簍的任務交給我
那將是我最喜歡和自豪的事情
(二)
家鄉的老房子裡
有一台老舊的織毛衣機
機器很長
紙殼箱包裝上有一只黑白的熊貓
所以我叫它“熊貓牌”織衣機
媽織網的手藝應該不如外公
要不怎麼總是藉助織衣機
又好像高於外公
村子裡待嫁的姑娘
許多會找媽織一件紅色的毛衣
可從來沒有人會讓外公織一條紅色的漁網
後來，我想到了
即使媽織網的手藝要高超于外公
也是外公教會媽的
外公會教
媽更會學
(三)
潮濕的雨季在隆隆的夏雷聲中
猛然來臨
雨水滋潤了大地
也鎖住了孩子的腳步
院子裡的青磚頭
在第一場雨后就吸飽了水
油亮亮的
房廊下的水溝匯聚了四處而來的水流
從大門下經過奔向院外的雨幕
有時下雨，風也很大
昨天，孩子坐在過堂裡看結在房廊下的蛛網
瓦楞上滴下的雨珠被風加速
斜拋出去，像斷線的水晶
蛛網破個大大的洞
蜘蛛逃到木梁裂縫里
孩子靜靜地觀望
雨天禁足孩子好動的天性
晴天便還他以自由
瓦楞上的水珠要許久才能聚滿一滴的重量
滴到淺淺的水窪
蜘蛛又要重新精緻地織網
好動的孩子卻安靜
一看一個早晨
(四)
入夜的街道
人往來如梭
汽車往來如梭
夜燈是網的結點
人和汽車是網鏈接
目光從桌上移到窗外
身體從室內踱到陽台
游走，停頓
如紙面上的筆尖
軌跡如網
思緒如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