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文表叔会编制各色的草帽,有王冠状的,藤叶修饰整齐,厚重紧实;也有简易速成的,把野蕨菜连茎带叶折下来,照脑袋尺寸绕一圈即可。小伙伴们带着它在山上捉迷藏,老文表叔凭着他的轻盈爬上顶高的树上,头戴王冠草帽,逗我们在下面趴地翻草找他。
秋天的风吹落了满山的叶,却也把林子里的毛板栗、“风炮子”捧得又黄又红。老文表叔爬到瘦小枝子的梨树上,摘只有指头盖大小涩涩的野梨子。他攀在两根树枝间,整棵树都是摇摇晃晃的,稍用力把其中的一枝就压到我头上,我蹦哒着伸手抓些梨子吃。更多的时候是凭借他身体的轻巧,摘了满满衣服口袋的果子带下树来分我吃。
小野梨子长着长长的柄,通身带芝麻点,只有长到澄黄的时候,果子才会有丝甜味,但还是酸味居多,所以连山雀都少来光顾这些涩得掉牙的小野梨子。我们或者物质的贫乏,能吃到带甜的东西就是很大的满足;或者我更喜欢在树下呷着粉脆的涩梨子看着老文表叔在树上的左右捭阖跟来去自如。
林子的边角有小片毛竹林,是难得给杂树林增添了细腻。翠绿的叶与杆四季常青,藤蔓也与之相伴。当我们发现有竹鼠在这做窝时候,是最兴奋的。看着那堆堆退在洞口的土带着潮气,表明是新进搬过来的。老文表叔会不顾他爷爷的拦阻,扛上锄头铁掀叫上我,就顺着洞穴开挖起来。这是只很有经验的竹鼠,掏了一个斜v的洞,我们挖了将近一米多深的时候,洞穴开始拐弯往斜上方走。看到了竹鼠搭的窝,里面铺了绵绵的芦苇草,有啃剩的竹子,连牙齿印都清晰可见。我的心扑腾扑腾的,期待抓住那长着两颗大门牙的竹鼠!
“坏了,你赶紧跑上去守着”老文表叔突然说道。待我回过神之际,只听到“哧溜哧溜”的几声响,竹鼠从它的后门跑掉了。
老文表叔撇了撇嘴,吐了些口水在锄头把上,搓搓手,就把挖出来的那堆土又填回去了。
老文表叔没到镇上念过学,最终学历停留在小学四年级,然后就呆在村里陪着大人们干农活。
就算就算艰难,老文表叔也没过上几年安稳日子。十三岁那年,满口大胡子的爷爷病逝,他就再不能在那躺椅跟前听爷爷的训诲;十五岁那年,老文表叔那长着气管炎的父亲“痨病”发作去世,而后姐姐出嫁到隔壁镇,剩下一个哑巴母亲跟小脚太太相依为命,他成了家里唯一的壮丁,承载这个家所有的责任和希望:家里几乎所有的大小事物都成了自己的事情!
本来话不多的老文表叔就更沉默寡言起来,常常一个人跑到“五只角”,蹲在角落里抽烟,一圈圈地吐着;地头的杂草快把人淹没了,他依旧让它们疯长着。
期间,老文表叔随着村里的伙伴们南下广东打工,可外面的世界太复杂,过于老实本分的他完全适应不了这种环境,没出一个月功夫就收拾铺盖黯然回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