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返回北方原野的大雁,我踏上这数千里的归程。
炎热、潮湿的南方成了糟糕的回忆,竹筏上的恐惧远比不上脚踩大地的踏实。
我快速的翻看着手机里的风景照,在脑海里为过去的日子举行一次庄重的告别仪式。
抬头却看到了车窗外飞速后退的连山,它们给我作别,嘱咐我独行的路上要万分小心。
我向北,你往南,生命的轨迹就此错开。我们所追求的彼岸,终究成为彼此的远方。
我想起那天在操场上看到你耳廓的茸毛,那时你收起通知书笑着问我:你去过桂林吗?
当时的我说:那里应该是个风景优美的小城,有蜿蜒的漓江和奇特的象山,那里的人们在小地方住久了一个个都显得与世无争,还有桂林的米粉,酸辣酸辣的,到时候可以满足一下口福了。
你又笑起来:要是真有这么好,我可以好好看看呢。
瞧!这里就是桂林!
你穿着橙色的救生衣站在竹筏的前端大声的告诉我。我盘着双腿匍匐着身子缩在竹筏中央战战兢兢的看着你。我怕这深不可测的水,也怕群山峡谷里的野兽。
你高兴的告诉我你一年来在桂林的日子。温馨,美好,宁静。这些可爱的字词从你嘴里跳了出来。我心不在焉的听着,说着一些违心的祝福。我还要表现出一点羡慕才行,唯有如此你才能快乐的继续喋喋不休。
你好像察觉到了什么,转而谈起了桂林的山水。一头大象如何喝光了漓江的水,二郎真君又如何把它变成一座山;嫦娥如何帮助老百姓,派了狮子下来守护宝藏。
我看着那山和石头好大一会儿,若有所思的表示赞叹。我又看了看你,现在的你就像个无所不知的大师,和一年前的你判若两人。岁月的雕刻琢磨和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真的是两个伟大的力量。
你终于来桂林了。
一支竹竿刺进那深不可测的黑暗里,竹筏荡开箭一样的波。它在那幽冥的深渊一般的暗处来回晃动着,那暗处便把一股沉沉的力传了过来。日光倾城,那深渊的深处依然笼罩着黑,那里应该是河神的府宅。
是啊,我来桂林了,从北方的原野来到这南方的小城。我看着现在的你像是看到了另一个人,反倒让我手足无措。我想起一年前你拿着通知书向我炫耀的样子,当时在操场上,我没说话,只看到夕阳下你耳廓上的茸毛,须臾,你收起通知书问我:你去过桂林吗?
我看到你熟门熟路的带我去了独秀峰、西山、象山,还有漓江,你说还要去阳朔,看看那里的十里画廊和古镇街道。你谈起你一年来在社团的生活和认识的朋友,谈起你们三番五次来到这里,还发生了许多有趣的事。
你到桂林了吗?
你邀请我来桂林的当天我就订了南下的火车。这趟车我早在一年前就看到了,票价二百人民币,时间二十个小时,但已经是最快的车了。不敢带太多的东西,一套衣服以外就是两袋面包和一个水杯了。我拼命的在座位上闪转腾挪,好让腿的酸痛转移到腰背上,我又头仰在座椅上迷迷糊糊地睡了两个小时,终究全身上下都酸痛起来了,头脑也开始不听使唤,过分的麻木和短暂的清醒交替着。
终于我拖着散架的四肢站到了桂林的阳光下,我有点睁不开眼,恍惚中我看到了你在招手。我顿时高兴的走了过去,仿佛睡了一整天刚刚精神饱满的醒来似的。你要帮我背着书包,我怎么好意思呢。走在这纷乱的街道上,慌乱的心反而得到了一丝宽慰。
你一边给我讲解着这几日的行程,一边忙活着手机上的事务。你说是社团的学长而已,只不过问问你周末的安排。我拉动嘴角笑了笑问起哪家的桂林米粉比较正宗。恐怕是太累了或者是面包吃多了,米粉只有单调的酸辣味,我吃的好辛苦。
你去过桂林吗?
你收起通知书问我。
去过。那里又闷又热,食物也算不上好吃,最可气的是那里的人,他们像注射了某种神经毒素,拉着你到处去看什么漓江和象山,漓江水很深,掉进去就要淹死人的那种深;象山的样子很丑,那种黑糊糊的一大坨,十分倒人胃口。
你笑着说,瞧你说的还蛮有意思,我倒是想去看看它怎么气人了。
我没说话,只看到夕阳下你耳廓的茸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