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工作之后,我对世界的认知一如既往的狭隘,依着此种狭隘,我延续了自己一贯的作风,不与人打交道。所幸到目前为止,都相安无事。今晚是有月光的一夜,公司的人说下班,然后用“辛苦了”相互道别,结束今日。我如约的关掉手机,出公司右转七百二十五步,等绿灯四十秒,穿过十字路口在一家快餐店用餐。店里的老板带着些许微笑,平添几分妖气。回到公寓已是七点四十五分,翻了一遍《伊豆的舞女》。九点十分我躺在床上,月亮透过窗子,玉兔从一片月华中走来。

初次见到玉兔是在上班一星期之后的雨夜,雨点滴滴答答的敲在窗台,像极了舒伯特的小夜曲,在绵绵密密的雨声中玉兔出现在我的窗台,它伸出前腿合着雨滴的节拍悠闲的舞动。约莫十分钟,它停了下来,露出吃惊的表情:“你看的见我?”

“看的见。”我说。

接着是一阵沉默。随时间的缓缓流动,玉兔先开了口,它询问我的近况,了解到我在世上被给予的设定,并分析了我能够看见它的原因,它说我缺少喜怒哀乐。

“缺少喜怒哀乐就能够看的见你?”我问。

“当然这不是最根本的原因,你只是缺少在这个世界的站脚点。”玉兔见我疑惑,它又说:“打个比方,现在我是一位女人,就在你的床上,你应该怎么做?”说完玉兔爬上我的床头。

“应该以礼相待,把床让给你。”

玉兔听完我的回答,颇为满意:“看,这就你缺少的站脚点的一部分,你应该毫不犹豫的和我发生关系。?”

“为什么?”

玉兔对我的质问不加理会,“你是不是一下班就将手机关掉?”

“是的,我不想与他人建造联系。”

玉兔像智者那样莞尔一笑,它从身后拿出笔纸要我画出世界的形状,我略加思索,画出一个圆形。玉兔说:“年轻人的世界应该多一些棱角,若你不按照世界的规则进行,你将逐渐被人遗忘,直到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比死亡更加可怕!”

“嗯,要我帮你吗?”

“帮我什么?”

“帮你找到你在世界的站脚点,这样你就不会消失了,至少在你活着的时候都会有人记得你。”

“我不需要被别人记住。”我说的是实话,前天公司的两位同事醉了酒,我将他们搀扶回我的公寓,伺候了大半个晚上,事后他们全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甚至连我的名字都叫不上来,不过这对我来说无伤大雅,一点也不碍事。

“可是你需要记住他人。”玉兔的话一针见血。这使得我难过了好一阵子,终于我说:“我该怎么办?”

“先把你画的圆改成方形。”玉兔吩咐道。

我擦去圆滑的线条,用棱角取而代之。

“可以。”玉兔点头示意。

……………………

在我和玉兔的第一次相识中,我们聊了很多的话题,从我的童年到青少年再到目前的状态,其中也包括了玉兔的成长,但大部分都被它一言以蔽之,玉兔从未向我解释过它为何出现在世上,它只是在帮我。

玉兔身后的月光也跟着它悄悄的溜进我的房间,它说:“今晚的月不错。”我心里悄然升腾起一种预感:玉兔是来向我告别的,这将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你要走了吗?”我问。

玉兔竖起耳朵:“很遗憾,没有帮到你。”

我说:“没关系,我已经记住了你,很感谢你陪我度过了那么多个夜晚,是你教会我去游泳馆里游泳,教会了我如何去寻找自己的站脚点,记住了你,我将不会在被人遗忘中消失。”

玉兔听了,脸上的喜悦转瞬即逝:“我只是一个不被别人看见的兔子,从某种意义上我们连同类都不是,你不可能永远的和一只喋喋不休的兔子打交道,你要踏出去………”。

玉兔消失了,消失的地方留下了一片月的清辉,供我想象。玉兔说过,“你要学着去游泳”。玉兔还说过“你根本不懂这颗星球是如何运转的。”房间空空落落,像是那只兔子从未来过,短暂的失落后,我只得睡去,迎接明日的到来。

时间就是这样,飘飘荡荡的,不会因为谁驻足。玉兔走后,我将手机开机的时间延长到下班两小时后,这是我为纪念玉兔做出的决定。周日也成了我去游泳馆的法定日子,因为是玉兔让我去的,它说在那儿能够遇到更多的人,且游泳对我的身体大有益处,我也不会看上去那么的弱不禁风,于我来说无一不是好的。

纪念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特别是打算长久的以往。

九月的一天,麻烦接踵而至,我知道这仅仅是开端。晚上下班,公司的一位同事来电,相邀我去游泳,说小慧也去,小慧是公司惹人注目的漂亮女人,男同事浸淫的对象。此刻,我正坐在快餐店老板的对面,我问老板今天星期几?老板答周日。我起身赶往游泳馆,在十字路口等绿灯四十秒,穿越人行道,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机很是文艺,一路上由热爱生命的梵高谈到切腹自裁的三岛由纪夫,最后随着车里的音响哼起赵雷的《成都》。司机问我在想什么?我说在怀念一只兔子,一位叫兔子的老友。司机笑笑继续哼“分别总是在九月,回忆是思念的愁……….”。我不厌其烦的把目光投向这座城市的夜景,霓虹交相辉映,孤独像是听到了远处的号角一样开始在身体里作祟,一分一毫的向内挖掘,直逼心脏。车子停下脚步,司机说到了。我明白下一个动作是付款。

游泳馆内人头攒动,同事见到我挥手,原来是在我公寓醉酒的其中之一,所以我给他起了一个代号“易拉罐。”易拉罐拍拍我的肩膀,“我以为你不来呢?”易拉罐的左边是小慧,穿着粉色竖条纹的连体泳衣,乳房娇小;右边的人没见过,用A称呼,方便。

A说:“我技术很烂,只会“狗刨”。”

易拉罐做完热身运动,“会一个狗刨足够自保了。”

小慧说:“能够锻炼身体就好。”三人下了水,分别劈开双腿做周身运动,易拉罐游了来回,招呼我下来。水冰凉凉的,像是被包裹在凉爽的秋风中。易拉罐提议,我们扎一猛子看谁扎的远。A来了兴致:“别的我不敢说,扎猛子我还是在行的,小时候在河里就数我扎的最远。”小慧也加入我们的行列,易拉罐喊道开始,我们四人,吸气,闭气,潜水,奋力摆臂,扎猛子的系列动作一气呵成。结局是A赢了。游累后,易拉罐,A,围着小慧打起水仗,小慧一边笑一边给予反击。我躺在水面上陷入了若是游泳馆塌陷该怎么办的臆想中。

“宋铎,快来帮帮我。”明显小慧无法与两个男人抗衡,她打断我的臆想,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健全的名字,我游到小慧的身边发疯的激起水花,A和易拉罐看的呆了,双双认输。看来是我赢了。

“很愉快的一天,要是每天都像今天,那该多好。”小慧换下泳衣,从更衣室走出来,牛仔裤搭配碎花上衣。

“是呢,下次在一起过来。”易拉罐附和。

为了让今天的快乐得以拉长,小慧说我们走回去。

“那就走回去,各自住的地方离公司都比较近,差不多半小时就到了。” A说完,看向我。

易拉罐说:“这条路我还没走过!”

灯光点亮夜色。四人的脚步发出踢踏踢踏的声响,我对他们说我来的路上遇见了一位渊博的司机,不但研究印象派画作,而且对近代文学作品的看法也很独到。

易拉罐顺着我的话发表了自己的见解,他说起了高更,说起了《月亮与六便士》。A也说他上学的时候喜欢写文章,每次写完都会拿给自己的同桌看看,本想当一名作家,生活嘛!说完A干笑两声。

夜风吹起小慧的衣领,小慧说:“那你现在还写吗?”

“无聊的话,就写写。”

“有空的话,拿给我看看,挺羡慕文笔好的人。”

“哪里,就是什么都做不成才写写,发发牢骚。”

车辆来来往往,闪着狡黠的光辉,易拉罐问我:“你一直都是如此?”

“是的,有问题吗?”

易拉罐摇摇头,:“谢谢你上次照顾我。”

“没事,醉酒的滋味不好受!”

“在帮我一次,我想追求小慧,你给我助攻。”

“A是你的竞争对手吗?”我说。

“潜在对手!”

“我知道了,不过是在你为人正直的情况下才可以。”

“谢谢!”

易拉罐和我做了一番商讨后,他走到前面再次提议“一起唱首歌怎么样?”

“可以啊,你们想唱什么?”小慧赞成。

我说我想唱“雪绒花。”

“这个不错。”

我们四人唱起了雪绒花,歌声出奇的一致,若是从空中俯瞰,想必雪绒花也在抗拒着这座城市的夜景!我体会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感受,仿佛一觉醒来现身于空旷的草原上,周围的牛羊,蓝天,白云比比皆是。是玉兔的话起到了作用,是它叫我来游泳的。歌声唱完,我们走到了等绿灯四十秒的十字路口。

“就此分别吧。”A说。

“明天见。”四人告别。

我打开公寓的房门,收到一条陌生的短信:“你觉得(人名)A,(人名)易拉罐哪个好?”

“都是厚道的人。”我想对方是小慧,如实的做了答复。

九月的夜短,入眠。

(*)

早上花子从公寓的邮筒里拿出一封信件,她说收到妈妈的来信了,跑到厨房自顾的读起来:

亲爱的花子:

最近长高了吗?会说“我”了吗?

我已经到了伊艾岛,并且在岛上住了一段时间,这里的风景很美,头顶是白云,四周是碧海,岛上居民和善,昨天遇见了一位在晒鱼干的白胡子老爷爷,让我给他和他的鱼干照张相,老爷爷比划着手势,和你的外公一个样,童心未泯,要是你俩在一起肯定能说到一块。拍完后,老爷爷铁了心的非要送我一筐鱼干,我只得收下。黄昏时分,夕阳悬在海天相接的地方,像垂垂老矣的大钟摆,慢慢的落下,落下。对了,我这里拍了许多张的照片,等我回去的时候在一张一张的拿给你看,你要听话哦,花子。妈妈一直都在盼着你长大!这里也有许多的和你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和你一样的活泼,聪慧。我很喜欢他们,看见他们我仿佛就看见了在笑的花子………

花子读完,吵着要喝百合粥:“粥好了吗?”

“好了。”我将粥盛进专属花子的带有哆啦A梦图案的小碗,然后从泛着月白的电饭煲里捞出两个鸡蛋。

“自己去拿小木勺,冲牛奶。”木勺是花子和我逛超市相中的,包括小碗。

早饭过后,我送花子去幼儿园。晨光照在幼儿园的大门,我朝花子挥了挥手。七点二十,越过一干的早点摊,到市场买菜。与相熟的肉贩,菜农打一番交道,寻得称心的食材,回公寓为花子准备午饭,其余时间自行打发。我明白A为何要写文章了。

十一点,去幼儿园接花子,今天放学的花子情绪不太好。我说,你中午想吃什么,我都已经给你做好了。

“你怎么知道你想吃什么?”

“花子想什么我都知道!”

“想吃花菜,胡萝卜。”

“好嘞。”我学着肉贩割肉时的腔调。

幼儿园的好处是没有作业,即使有,不写的话也不会被叫家长,我就相安无事。中午我拿出生菜,胡萝卜给花子看。花子说,都是生的。我说等一会就好。接下来是午休,花子午睡的时间很短,总能按时醒来,根本用不着我喊。然后,重复上午的事情,送花子上学,准备晚饭。

“老宋,你今天想看漫画!”

“知道了。”

花子从不喊我爸爸,不是直呼我名,宋铎。就是,老宋。突然觉得生活很难再起波澜,安安静静的等花子长大,等她寻得佳偶。话说每位女儿的男友都是父亲的假想敌,怀着此种想法,我走到小镇上的西南角,这里有着与世纪格格不入的九零年代的书影店,店主老曹是性子倔的人,书影店开的也倔。早有人对店主说:“这些光碟,书,不兴了,谁还租,年轻人谁还看这些玩意,都用手机!不如换成一家情趣店,来钱快。”老曹不愿意,他认为总有人和他一样处在时代的末端,守着过去的旧习惯。他说,以前新片到的时候,你们排队都要排三天。其实老曹明白,现在的碟片来源都断了,大部分都是他自己在电脑上刻的。书影店像是成了老曹养的花花草草,没事修剪枝叶,浇水施肥。若是哪天店里遇到一位同样爱好“花草”的顾客,老曹定会将自己的典藏逐一拿出来同人家分享。最先发现书影店的是花子,店里巴掌大小的漫画书吸引了花子的注意力,硬是拉着我来买。老曹见到高兴的问花子:“小姑娘,多大了?”

“三岁了。”

“玩手机吗?”老曹又问。

“不玩。”

老曹听到,从书架上拿下几本漫画递给花子。

花子摇摇头:“我想看哆啦A梦,你有吗?”

“有。”老曹说着便从书架找起来,嘴里碎碎的念着“哆啦A梦,哆啦A梦”。

“找到了。”说完老曹将书放到花子手上。花子拿着书转向我,眼里尽是小孩子烂漫的喜悦。

于是,我问老曹:“多少钱?”

“不要钱,看完送回来就行,当然不送也行。”老曹笑着说:“这么可爱的小孩,现在不多见了。”

我让花子说了一声谢谢。临走时,我听见老曹说:“都到这个年纪,身上还不带点烟火气,要么没有朋友,要么周围的人都让着你。”老曹说过他会看人。

“现在好多了。”我说。

“有空常来坐坐。”

我走进店内,下午的阳光像只慵懒的猫咪趴在东侧的书架上,西侧是各式各样的碟片。与往日不同的是老曹的位置上坐了一位看书的年轻女人,我问:“老曹呢?”

“走了,把店留给了我。”女人说。

“去哪了?”

女人说:“我也不知道去哪了,他说短时间不会回来。”

“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堂妹。”

我应了一声, 开始在书架上寻找花子要看的漫画,没想到老曹有这么年轻的堂妹。

“在找哆啦A梦?”女人问。

“差不多吧。”

女人起身,将一摞用绳子捆好的漫画放在我面前,此刻我才察觉到她走起路来有点跛,不是很明显,我尽量把目光收回来,用常人的目光看待她。女人说,这捆漫画是老曹留给你女儿的,他临走的时候特意嘱咐我,他说的不错。

“老曹说了什么?”

“说你这人的辨识度很高,我问他你长得什么样,他说我见到你的时候就能认出来。”

“见到了很失望吗? ”

“失望谈不上,有点惊讶!”

我继续追问:“惊讶?惊讶什么?”

女人的话直截了当:“不晓得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这句话听起来像是赞美,我开起玩笑:“早知道就不下凡了。”女人被我逗笑。

这时,店里走进一位学生,穿着校服,来势汹汹的把身份证摔在桌子上,:“我满十八岁了。”女人无奈的从桌子的下面拿出几张碟片:“五十。”

学生愣一下,随即掏出钱:“多谢,美女姐姐。”

“来买A片的。”女人在学生走后恢复到淡漠的表情:“先前来一次,我说要十八岁才可以卖给他,没想到今天把身份证都带了过来。”

“你说卖完,不就可以了吗?”

“有生意干嘛不做,何况我用十倍的价格卖给他,解气。”

“是解气。”

“说不定还会在来…….”

女人说她叫曹婷,确实亭亭玉立的,像带刺的凤尾兰。熟络起来后,我问她看的什么书,她说随便翻翻,不是太喜欢看书,都是人写出来的,没有什么意义。很老到的见解。

“有空的话,带你女儿来玩,想见见她,被老曹夸成那样的孩子。”

“只是不玩手机而已。”

“以前就想拥有自己的一家店,现在成了暂时的店主,感觉也不是多新鲜。”曹婷说:“店里缺少人气。”

眼前的女人说话富有跳跃性。

“想开一家什么样的店?”

“能赚钱的店。”

“这也是回答?”

“赚钱的店,就不是店了?”

“那倒是!”

曹婷像是取得了胜利:“你挺会取悦人的,和你聊天要比旁人愉快的多。”我知道这样的说话方式是女人的特权,特别是长得不难看的女人。太阳打斜,慵懒的猫咪落到了地上。我说我得去接花子。

“很美的名字!”

晚上,花子一言不发坐在沙发上,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怎么了,今天。”

花子说,她今天被同学嘲笑了,老师在上课的时候,窗前落下几只会唱歌的麻雀,花子看的入了神,便跑到窗台去抚摸鸟儿的羽毛,结果同学和老师都说花子不守课堂的纪律。她不想在去上学了。

“真的不想去上学,不想去见那些小朋友了,不见他们就没有人和你玩了。”我把表情放的严肃。

花子点点头:“不想去。”

“好吧,不想去就不去了。”

花子听到我答应,脸上的委屈顿时消失不见,拉着我到阳台去看星星。点点的碎玉,在夜空化成一片星海。我问花子为什么要去看星星。花子说:“因为老宋说过,当你抬头看天的时候,就拥有了五亿颗会笑的小铃铛。”

我一阵感慨:“那便是我送花子的礼物!花子以后就会成为像星星的那样的人,无时无刻的不在照耀着别人。”

(*)

易拉罐在求偶的道路上高歌猛进,我用自己的法子为他送上助攻。A没有成为易拉罐的潜在对手,按照A的说法,他和小慧是君子之交,他只是时不时的将自己写好的文章拿给小慧看,好让别人感受到他那诗人一样的特质,所以易拉罐只管放手去做好了,所以易拉罐在公司成了仗义的人,吃饭买单的事情全由他来做。易拉罐说他的人生正在发生强烈的转变,就像天空 飞舞的雪花一样,满眼都是思念的味道。

“这就是爱上一个人吗?”

“是的,你会想着和她散步,和她聊天,和她……。”在雄性荷尔蒙的作用下,易拉罐整个人显得语无伦次:“总之你不想让她受到一点伤害,你希望她每天单纯快乐的笑。你也会重拾年轻的活力,生活变得朝气蓬勃。”

“嗯。”

公寓里,灰色的情绪席卷全身,我也想体验一下易拉罐的感受,体验一下A口中所说的君子之交,A这个人很奇怪,如同凭空出现。那天他问我:“你还读川端康成?”

“谁是川端康成?”

A说,易拉罐告诉他我公寓里有一本《伊豆的舞女》。

“那是一个陌生人送我的,他问我平时读书吗?我说不读,那人就把书塞到我手里。”

A对此毫不诧异,他说要是我特别喜欢的东西,我也会把他送给陌生人。然后A说,他第一次读川端康成的时候从没想到小说还可以那样写,如同一幅美丽的日本画卷在你的眼前展开。

“别人喜欢的东西,非要送给我?”

或许别人只是想找个理由将记忆延续下去,恰好碰到了你。A继续说,他第一次读马尔克斯也是同样的感觉,他想当一名电影导演,像昆汀或是枝裕和。

A说到这里,我突然格外的讨厌他,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小慧喜欢听他说这些,而且还是毫不相干的人,为什么他不和我说说玉兔的下落?说说我今后应该何去何从?说说有哪些人值得我记住?说说我乐意听到的?正当我苦于无法脱身时,小慧走过来,她接过话题,救了我的场,就像我在游泳馆从两个男人手中救下她。之后的形式就越来越好了,易拉罐也走了过来,侃侃而谈,说起《古都》,谈论起《无人知晓》以及《百年孤独》,他伸出手指说这根手指曾记得你,说完大笑起来。A一本正经的说这是《雪国》不是《古都》,完全没有我存在的必要。结束之余我拉住小慧好奇的问:“为什么易拉罐说这只手指记得你?”

小慧的话简洁明了:“男人用手指触碰过女人的身子。”

易拉罐凑上来:“走,吃饭去!”

公寓里的夜色慢慢涌上来,淹没窗台,窗外的灯火齐刷刷的熄灭。在一团乱麻中我沉沉睡去,梦里我见着了玉兔,它说上帝想见某个人,会在他的生活中编导一场灾难。这句话带有指向性的预言。它说你不觉得人虚假吗?说没就没了。我问谁没了?

“易拉罐。”

易拉罐是没了,在他伸出手指后的四十分钟,在等绿灯四十秒的十字路口,A亲眼见证了上帝对他的想念。A和易拉罐在快餐店的用完餐,易拉罐说他的手机忘在公司。A说你上去拿吧,我先回去了。易拉罐赶回公司看见A的手机也落在公司,便拿起两人的手机急匆匆下楼。

易拉罐在马路的对面看见了A,挥舞着手里的手机:“我把你的也拿了下来!”

“你慢一点,看车!”A喊。

说话间一辆货车行驶过来,下一秒A看见易拉罐的身子重重的摔在尘土飞扬的斑马线上,让人等候四十秒的绿灯亮起来。鲜血,生命,倏而远去,像浮在天边的云朵被风吹散!A在叙述这件事情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近乎木然。我们都知道,他还处在事故的漩涡中,没有从易拉罐的逝去抽离出来。小慧红着眼睛,默默的走到那条斑马线上,寻找易拉罐的身影,白色的线条上留下了易拉罐的斑斑血迹,时间久了,就连褐色的印记也会在车轮与路面的摩擦中消失的无影无踪。小慧终于忍不住,蹲在斑马线的一头掩面而泣,我走过去用命理这一说法安慰她:“易拉罐,在最快乐的时候走了,没有遗憾!”

“我应该答应她的。”小慧说。

“你答应她,也许就不是他最快乐的时候。”A说。

我们参加了易拉罐的葬礼,灵堂上摆放着易拉罐的照片,较之以往暗淡了许多。易拉罐的父母见到我们:“承蒙你们一直以来对他的照顾!”我终究不能像安慰小慧那样安慰他们,只得套用官方的语言:“请节哀,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我们会尽力的。”A说,我想起了我们四人唱雪绒花的场景!这句话一下子勾起了我的悲伤。相比死去的易拉罐,我得到的已经太多,这些足够我生存下去,即使没有找到属于我的站脚点。隐隐约约间我体会到原来玉兔的话也不是十全十美的。易拉罐的告别仪式庄重肃穆,整个流程走完没有出现任何的差池,可见殡仪馆的一丝不苟。易拉罐的父母像是挽留老朋友那样对我们说:“有空常来坐坐!”

“会的。”A说。

“他父母都是善良的人!”小慧说。

易拉罐走后,A辞了职。临走他给我写了一封信,大致内容是让我好好照顾小慧,和自己作为诗人的苦恼,他说小慧失去了阅读他文章的兴趣,本来他是不需要喝水的,小慧的存在无疑相当于给他提供了甘甜的泉水,现在他的灵感源泉正在枯竭,他要学会去适应从前没有水的日子,他再也体会不到心灵相通的感觉,他要去寻找新的生活。A的言论让我感到作为人的悲悯,他一直在隐藏自己,他太一厢情愿了,太需要别人的慰藉。我答应了A的要求,尽我可能的去照顾小慧。

小慧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她成了和我一样寡言少语的人。下班后的我经常能够在快餐店遇见她。

“吃快餐对身体不好。”我说。

“我又不打算活到一百岁。”这是小慧给我的答复。

偶尔我会悄悄跟在小慧的身后,确定她安全的回到住所。此种尾随的行为,只为打发无聊的时光,毕竟公司少了A和易拉罐。十一月的秋天降临在这座城市,我的世界开阔不少,学会了一些处世之道,比如你妻子的父母不是你的父母,你的姐姐会变成你孩子的姑姑,血缘仅会在特定的空间地点才能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否则也只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将会在后天的行为准则中白白浪费掉……..我又一次怀念起那只兔子,和那些无拘无束的夜晚,彳亍在树影婆娑的公园,阳光被筛下来,虚无缥缈的感觉随风而起。我不由得加快步伐,相互依偎在长椅上的情侣一闪而过,两人的一举一动,却一帧一帧的在脑中循环播放:

男子:“你想要什么样的爱情?”

女子双腿并拢,身子微侧:“对我好的!”

男子:“可以在具体一点?”

女子:“我说喜欢吃草莓味的冰淇淋,你买来之后,我突然不想吃了,你立马就丢掉,然后继续问我想吃什么。”

男子:“原来你是绿子啊。”

女子惊讶:“《挪威的森林》你看了?”

男子:“前几天见你在看,我也随手翻翻。不喜欢村上春树。”

女子:“每个女孩心里都想拥有绿子那样的爱情。”

男子从身旁拿出冰淇淋:“草莓味的是没有了,蓝莓味的可以吗?”

两人拥吻。

第一帧结束,进入下一帧画面。

吻毕,男子问:“什么感觉?”

女子脸上显出一抹绯红:“讨厌!”

男子顺势将女子揽入怀中:“遇见你真好!”

女子:“我脾气不好。你惹我生气了,我可以半年不理你。”

男子:“谁让我自作自受。”

女子:“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

夕阳印在女子的发梢上,整组画面都泛起了甜蜜的色彩。

两人的年纪与我相仿,他们早已学会如何去爱人。我想爱情的魅力就在于它需要去创造,而不像亲情原本存在,如同关在笼子的鸟儿仰望蓝天白云。而友情不过是日常交往的产物,物以类聚的道理再简单不过,好比我和兔子,我看见了它,别人看不见,我们便创造了友谊,此种友谊纯属巧合,可我还是要冒着掉眼泪的代价。若是有一天我也寻得了爱情,或者说找到那位愿意与我相守一生的人并以此感到快乐,我的世界又会发生何等的变故呢?

画面停止播放,我止住脚步,面对头顶的夕阳,决定去追寻爱人的能力。

(*)

距离给花子完办退学手续,已经过去一个月,幼儿园的老师问我:“怎么突然退学?”

“花子,不想上学。”

“多可爱的小孩,不上学太可惜。”老师流露出伤仲永式的惋惜,接着又说:“我们学校是不退费的……。”

“花子,高兴就行。”我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我知道这是学校对我不使学的一种手段。

“好了,明天就不用上学了。”我对花子说。

花子说她想出去玩。

“想去哪?”

“你想去西湖。”

我问花子为什么想去西湖,花子说:“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听到这句,我也流露出伤仲永式的惋惜,幼儿园的老师都把花子教成傻子了,一个一个的批量生产,量多到每个孩子都能说上几句古诗词。

“花子,知道西子是谁吗?”

“知道,西子是美的。”

“老师说的?”

“嗯。”

“那我们收拾一下,明天就去西湖。”

花子点头。

西湖的游客很多,我带着花子随着人流从南屏晚钟,到断桥,再到雷峰塔,一路上我给花子说了很多关于许仙和白娘子的故事,相比西湖的景观花子更在意的是白娘子是否真的压在了雷峰塔下。

把玩一趟,回来的时候我问花子:“西湖美吗?”

“不美!”

“以后还想去吗?”

“不想。”

花子用亲身经历告诉了我正确的答案,在她的眼里只要是新鲜的就是好玩的,西湖去一次就成旧的了,而且在火车上不小心跌倒也给花子留下不好的印象。年龄这个东西很奇特!现在花子缠着我给她讲《小王子》。

“我那时什么也不懂!我应该根据她的行为,而不是根据她的话来判断她。她香气四溢,让我的生活更加芬芳多彩,我真不该离开她的……我早该猜到,在她那可笑的伎俩后面是缱绻柔情啊。花朵是如此的天真无邪!可是,我毕竟是太年轻了。我根本不懂如何去爱。”

读完这一段,花子问我:“小王子想他的花了吗?”

“想了。”

我依着花子的意愿继续读到:“我知道眼前的小王子想念他的玫瑰了,事实就是这样,当你开始思念某人的时候,你就要做好离开的准备。我离开那片沙漠很久了,我从未间断过对那段和小王子相处的时光的思念,可我依旧没有做足准备………….”

“小王子为什么离开沙漠?”

我合上整本书,告诉花子,小王子在蛇的带领下去寻找玫瑰了。

“找到了吗?”

“找到了。”

“找到就好!”花子对书中的结局很是满意,之后我又给他说起了彩霞姑娘的故事。

晚上,花子收到了妈妈的信件:

亲爱的花子:

伊艾岛的花都开了,风一吹,像五颜六色的风筝飞上天空。这段时间内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白胡子老爷爷生了病,好在春天来了,美丽的花朵让老人感受到了生命的律动,相信他很快就会康复的。岛上的孩子也会偷偷的采一些花儿放在老爷爷的窗前,为他送上祝福。花子,我很想念你……….

花子读完信,眨眨眼睛:“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就会回来的,那里的小孩子也舍不得妈妈,他们也需要妈妈的照顾。”

“小王子想她的玫瑰,你也想妈妈了。”花子说。

“你的哆啦A梦都看完了吗?”

“看完了。”

我对花子说,书影店里来了一位姐姐,就是她把漫画书借给我的,明天我们去把书还给人家。

“好。”

我想起那位凤尾兰一样的女人,月余不见,别来无恙。兴许老曹也回来了,新闻报道晚上有月全食,红色的月亮,说不定两人待会就一块赏月。时间指向七点,怕是我这爱臆想的毛病是戒不掉了。伊艾岛的花是开了,开的灿烂,它们艳丽无比,花枝乱颤,让留在那儿的人们流连忘返,舍不得离去,它们拥有蛊惑人心的魅力,不过它们美就行!

书影店的门紧闭着,即便带着花子,我也感到一丝遗憾,毕竟一见如故的感觉很久没有出现。

“门关了,怎么办?”花子说。

“姐姐,可能有事情要处理,过两天在来,我们去逛商场。”

花子喜欢逛商场,形形色色的东西,她从不觉得腻。于是我俩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来弥补书影店的闭门谢客,以至于花子晚上睡的很早。新闻继续报道今晚的月全食,红色的月亮不常见,我决定出去走走,街角一成不变的灯火通明,有些像打上烙印的历史,不过少了一边嘲笑,一边解读的人。咖啡厅里,张国荣的《午后红茶》从里面徐徐的传进我的耳膜。

“如果失去晚节会很可怕就趁这下午喝淡红茶。”

“如果得到早餐使你融化随着日落谢绝对话。”

很好听的歌声!走进去,凤尾兰出现在视线范围内,她低头,靠窗。我悄悄的坐落在她的旁边,还是被发现了。这种被发现让我措不及防,因为她的眼睛想要下一场雨。

“不会是唐突佳人了吧?”我说。

“哪里,佳人算不上,跛女倒是有一个!”凤尾兰依然带刺。

“早知道就不打扰了,这样你就不用花情绪应付我。”

“不错,挺会说话的。”

我得到她的赞扬!

“喝什么?”她问。

我说:“喝红茶,可惜不是下午,也没有日落。”

“原来是来买醉的。”

气氛缓和下来。我问她,上午去哪了,带着花子去找你,门关了!

“没什么,哥哥去世了,回家看一眼!”

说到这里,凤尾兰泪如雨下,大颗大颗的雨滴冲洗着她的妆容,即使在雨刷器一般的睫毛下也于事无补,我为先前的玩笑感到惭愧。百年一遇的红月,突如其来的自惭。雨势大而热烈,时间一动不动,厅内的背景音乐换成了其他曲目,辗转几次,雨势终于由急到缓,变得密密麻麻。期间夹杂了凤尾兰和她哥哥的故事。

秋夜,十五岁的凤尾兰和她十七岁的哥哥睡在一张床上,他们家乔迁新居,卧室的整修还差几道工序。凤尾兰的父母我无从考评,只是凤尾兰在介绍的时候全名称呼了她的父亲,然后用他把凤尾兰新买的《茶花女》从六楼扔下的事情简单带过,是她的哥哥帮她捡了回来。那天晚上出乎意料的冷,窗外刮着风,依稀可闻鸟鸣,薄薄的棉被抵御不住寒的侵袭。

凤尾兰说:“十五六岁的身体里埋藏着一颗种子,稍稍遇到一些温暖,种子就迅速的发芽,生长,渴求更温暖的阳光。小时候,在我眼里哥哥是个完美的人,他不但有着让其他异性追捧的外表,而且体育,学习无一不是好的。最为要紧的是他只对我一人好,满足了我所有小女生的幻想。”

“嗯。”我若有所思的回应,已经猜到接下来将要发生的。

少男少女抱在一起相互取暖,年轻的身子让他们悸动燥热,夜色的遮掩让他们不在顾忌,隔着肌肤的衣服被一层一层的褪去,一切是那么的美,少男少女陷入湿润的沼泽,用给余生带来疤痕的代价,换来片刻的欢愉。

可事实远非如此。

凤尾兰说:“我只想枕着他的胳膊入睡,没想到他压了过来,平日里那么温柔的哥哥,变得粗暴异常,扯下我的衣服,不管我如何挣扎………。”

凤尾兰的哥哥是在江里被人打捞上来的,报价五千,那人说我看见尸体脸朝上,就知道是男尸。凤尾兰一直没有原谅他的哥哥,可是在看见尸体的那刻,那个温柔的哥哥再次从记忆中浮现出来,多年的怨恨瞬间土崩瓦解。残酷的秋夜,至此被抹去。

雨停了。凤尾兰说完这些话,平静的趴在我面前。她需要休息一下,过了一会,我拍拍她的肩膀,轻声的问道:“好些了吗?”她没理我。咖啡厅的背景音乐响起来,爵士乐。舒缓的爵士让凤尾兰抬起头,睫毛沾着泪意的她,竟十分的好看,一时间我想不到其他的词形容。

“去看月亮吗?红色的。”我小心翼翼的说出声。

“走吧。”

听到这句我像是刑满得到释放的犯人重拾自由。

月亮的表明覆盖着淡淡猩红,除去嫦娥奔月的神话,月亮是绕地球转的一颗卫星,整个宇宙中时间如同静止,恒星衰变成中子星,时间,质量都会随着速度发生变化。凤尾兰望着夜空感慨到,我们又何尝不是一粒沙。

“你女儿呢?”她突然的发问。

“在楼上睡觉!”

“你放心的下?”

“放心,我对花子说过,醒来发现我不在的话,就在家安静的等我。”

凤尾兰笑一下,这一次她没有感慨宇宙,时间。而是把头靠在了我的肩上:“你知道我爱你放在现在应该怎么说吗?”

“月色很美!”

“上去看看你女儿怎么样?”

“好。”

(*)

年末,最后一次的游泳中,我和小慧相逢于游泳馆,相逢这个词语过于隆重。类似于我第一次见到她,粉色竖条纹的泳衣,娇小的乳房!这段时间里,我忽略了很多问题,甚至偶尔忘记关掉手机,作为回报,我具备了之前没有的条件,主动打招呼就是其中之一。

“小慧,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

“好就行。”

“以后,不要悄悄的跟着我了!”说完,小慧头也不回的朝前方游去。我僵在那里,她早已看穿我无聊时的把戏,没有留下一丝余地。二十七度的水温,竟是那么的灼人。无奈之余,我赶在小慧的前面,将事情的原委全盘托出。

“A临走之前要我好好照顾你。”

小慧面无表情:“所以你就跟着我。”

“是的。”我老实回答:“还有存了一点私心,可以打发时间。”

“你现在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我在寻找在这个世界的位置,不然我就会消失。”

“消失?”

“确切的说是被人遗忘。”

接下来,我把我和玉兔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小慧。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小慧给了我一个长时间的拥抱。

走出游泳馆。

“你说的是心里装不进他人?”

我没有回应。

“现在还能见到那只兔子吗?”

我摇摇头。“有时候能梦见。”

“大概理解了!”

小慧扑哧的笑出声,很快她又用落寞的神情告诉我,她是独生子女,从未体会过手足之情,从未在别人的身上见到过有和自己一样的血液,一样的父母,一样的关联。

一九九二年,小慧从她母亲的子宫里滑落,在这个世界抛头露面,在父母的关爱之下像一颗幼苗接受阳光,雨露的滋润,不断的茁壮成长!毫无疑问,小慧是幸福的。她的家境富裕,单从物质方面,想要的东西都可以得到,她对世界充满兴趣。

到了上学的年纪,小慧说,那种隐秘在身体里的渴望展露端倪,班里的学生只有极个别的不是独生子女,那种感觉很奇妙,仿佛一抬头就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在和同学们调皮捣蛋。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一个人去图书馆,…………我想有一个兄弟姐妹,我希望他和我一起度过那些形影单只的日子,单单一个我不完整。

“没有向父母提出要求吗?”我问 。

“母亲说为了生下我,已经费了很大的力气。当时的我对这句话还不懂,心想可能是母亲不在想要孩子了。”

“没有尝试着去找个男友吗?或许那种不完整的感觉可以被代替。”我想为碎花上衣的小慧分担一些忧虑。

“代替不了,少了理所应当的味道!”

“怎么说?”

“如你所见,我很招异性的喜欢,可是那些异性只知道花尽心思的追求我,他们希望在得到我的认可之后,迅速的占有我,从未有一个人理所应当的出现在我的面前,然后理所应当的爱着我。直到你。”

在我眼中,小慧是充满灵性的人,她不应该有着和A一样的悲悯,尽管这种悲悯我只在A身上见到过一次。

“上学的时候,我一直被班级划分为边缘人,没有朋友,我也很享受这种感觉。若是有人问我,你打算活到多少岁?我一定会轻蔑的告诉他,即便下一秒就没了,也无所谓,从未体会到孤独是何种物质,然后遇见了兔子,遇见了你们。现在我想拥有爱人的能力,我想记住别人。”我在人前吐露了心事:“你拥抱我的那刻,世上所有的玫瑰都凋落在我的心中,花瓣一片一片的落在尘封己久的井口,光透了进来,你拥抱我的那一刻,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已经不再是虚无缥缈的……….。”

“这是爱吗?”我郑重其事的问。

小慧断然的否定:“不是爱。”

此番相逢以我的不明就里而结束,发自内心的叩问,我还想得到她的再一次拥抱。

十二月份的冬季,雪花招摇过市,望着一地的银装,小慧念起了A写的一首短诗:

天空下起了雪

真好,又可以肆无忌惮的想念你

一朵,两朵,三朵……

冰凉凉的触感

落在掌心里全是思念的味道

一如你的发梢泛起好看的颜色

此刻,想煮雪

小酌几杯

让魂体失去重力

好沿着你在的轨迹随风而起

然后当面说

遇见你以后

夕阳不在是夕阳,月色不在是月色

而是天上五亿颗会笑的小铃铛

宛若你会笑的眼睛

读完,小慧说:“要是他们都还在就好了。”

我说是啊。然后,我俩重归于好,回到最初的状态。

圣诞节的前夕,小慧约我出来,神秘的说:“去一个地方。”

在小慧的带领下,我俩挤进一辆破旧的公交车,车上载着老人小孩,每个小孩的手里拿着气球,公交车摇摇晃晃的像是行驶在崎岖坎坷的山路之上,车子中途停了一次,伴随车门“吱”的一声打开,上来一位头戴皮帽的老人,孩子们放飞手中的气球,大声的唱起赞歌,充满仪式感。

“我是真理之路,若你来就近我。”

“我必使你自由,你必得真自由。”

“若不籍我无人能见天父。”

“………..。”

我问其缘由,小慧也跟着唱起来。公交车在欢快的歌声中一路前行。

车子停止后,呈现在我面前的是一座教堂,教堂的楼道里挂满了用绳子串起来的风车,夜风一动,风车哗啦啦的转着,发出悦耳的清鸣。

“异曲同工。”我说。

小慧“嗯”了一声,“和风铃一样。”她向我解释到:“刚才的那位老爷爷,很受孩子的喜爱,今天是他的生日,每年孩子们都会都会到这里来表演节目,在中途为他唱一首赞歌,祝他生日快乐,一会表演结束,介绍一位朋友给你认识。”

演出开始,偌大的教堂里坐满了人,一位小男孩弹奏了钢琴曲,热闹的教堂在钢琴声中冷却下来。

“小夜曲!”我说。

小慧新奇的看着我。

“小时候,母亲喜欢听。”

“第一次听你谈及家人,妈妈是很优雅的人吧?”小慧问。

“差不多,像是朦朦胧胧的大草原。”我陷入记忆的长河。

“很新鲜的比喻。那儿有夜莺在歌唱吗?”

“有。”我不假思索的给予肯定的回答。

小男孩演奏完毕,一群小女孩上台跳起舞蹈,背景音乐《美丽新世界》。

“那就是我要给你介绍的朋友。”小慧指着前排左三的小女孩。

“她叫什么名字?”

“花子!”

小慧洋洋得意的说,她的情绪受到节目的渲染。“你不知道吗?世界上有一个岛屿,那里一年四季鲜花盛开,风景美不胜收。所以我喊她“花子”。”

跳完舞蹈,花子从台下 跑到小慧的身边。小慧从口袋里拿出哆啦A梦的挂饰作为圣诞礼物送给眼前水灵灵的小女孩。

“谢谢,妈妈!”说完便融入只属于孩子们的乐园中。

“原来是你女儿。”我说。

“我是她监护人,这里的孩子大多数为孤儿。”

“嗯。”

…………………..

教堂的气氛随钟声的十二下,人们虔诚的祷告攀向巅峰。

夜晚,我和小慧同床而眠,我手里握着她的乳房,像是握着一团空心的棉花,感受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真真切切,始料未及的安稳踏实,如同多个平行宇宙交汇于一点,我处于这点之上,连接过去和未来,再也不会失足。于是,我将身子靠的近了一点。

“别这样。”小慧说。

我收到指令,止步。

“结婚吗?”我说。

“好,不过要分房睡。”

夜的窃窃私语阻断一切,小慧说的这一句好,成为生命的起点。

云层之上的太阳光芒四射,世界的某个角落长年累月的鲜花盛开,起点之后便是终点。小慧死的时候,春天还未来临,她说结婚这件事要回家告之父母,她搭上了远途的火车,车上的一名抢劫犯蓄势而发,小慧被捅了四刀,鲜血从刀口汨汨的流出,沾染一地的红色,毫无预兆可寻。小慧的父母找到了我,大骂:“你这个畜生!”

对,我这个牲口。

我哭了一个晚上,眼泪落尽之后,心境变得从所未有的澄澈,像潺潺流淌的山泉,没有任何的杂质。一星期后的雨天,我领养了花子,在她的监护人一栏上写了自己的名字。我知道,我的事情将要告一段落。

(*)

“也读夏目簌石?”凤尾兰问完,轻声的上楼。

“有段时间生活陷入了空白,只好读书打发。”我说。

“什么样的空白,竟然要用读书填补?”凤尾兰走进房间,看见正在酣睡的花子:“好漂亮的女孩。”

“让她睡一会吧。”我急忙制止了凤尾兰摸脸的动作。

一旁的花子像是感应到什么,慢慢的睁开双眼,映入她眼帘的是满眼温柔的凤尾兰,数秒之后,花子大叫一声:“你去哪里了,这么久都不回来,小王子都找到她的玫瑰了。”

凤尾兰很自然的将花子搂在怀里:“妈妈错了,下次不会去这么远的地方了。”

我佯装什么都没看见,默默的把头看向窗外,夜风静悄悄的,月光照了进来,上面全是伊艾岛的花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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