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冰眼
雪一直下，直到下午三点才开始收敛并慢慢停了下来。此刻的大地白茫茫一片，被白雪覆盖的屋顶，树枝，猪圈，山岭，麦田，冰河都像是一块大蛋糕上添加了奶油的精致点缀，可口诱人。
被遮挡了大半天的太阳此刻在西南角上颤抖着，恍惚着时隐时现，像个ICU的病号。成群的麻雀此刻再次在山岭上集体飞过，叽叽喳喳的叫唤着，时不时在某地留下轻微的脚印。远处的水库现在已经完全结了冰，河面上被白雪盖着，像是和岸边的田地连成了一体。干冷干冷的空气让人吸一口气都能把鼻子刺激的生疼。
很少懂得自然美的村民们无心欣赏雪景，他们此刻都在自家房顶上忙着除雪。
“扫雪喽，哈哈。爹，你和我娘扫院子，我上房顶上去扫。”宋南极提了个扫帚先把铁梯子上的雪清扫干净，防止上房的时候打滑，然后就蹭蹭的爬上去了。
“别离房檐太近了。”赵慧兰喊。
“知道了，放心吧娘，掉不下去，哈哈。”
房顶的雪已经能够能把整个脚埋没了，宋南极扫了没一会儿就累得直喘气。
这个时候宋一民也赵慧兰也上来了，宋一民手里提着一个类似于推板的工具，其实就是一块木板中间用钉子和铁丝连接了一根木棍，这就成了自制的推雪器。赵慧兰手里拿着一个扒子。
“先别拿扫帚扫了，这家伙雪下得忒厚扫不动，先用这个东西推下去一层，最后再扫就容易啦。”宋一民说着就用“推雪器”一下一下的把厚厚的雪层推了起来，最后变成一米来高的雪堆被推下了房顶。
赵慧兰负责把没有推雪器留在房顶上那一层再用拔子处理一遍，这样一来就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雪了，负责善后的宋南极就可以用扫帚轻松的搞定。
一家三口同心协力，分工合作，配合的十分perfect。半个小时之后，房顶的雪被清理了，而房子下边则堆了好几堆一米多高的雪堆。
院子里的雪被扫起来之后，宋南极用土车推出去倒到了门前的渠沟里了。
一阵忙活之后，宋南极已经是满头大汗，满身小汗了，很久没干过重活的手上还被磨出了一个小水泡。
“咱们家这个母猪该下小猪了了吧？”宋南极站在靠里边的一个猪圈旁边呼着白气问。
宋南极家现在有两个猪圈，里边的是个大了肚子的母猪，已经养了好几年了。外边猪圈里是两个待宰的被阉了的大猪。
“嗯，估计这两天就该下了。这两天每天半宿还得起来记着看猪，真算是熬得慌。咱们老百姓干点啥都不容易，不是地里忙就是家里忙，不是这有事就是那有事。忙活半天一年到头也挣不下几毛钱。到年底算算吧，哎，除了过年买年货，开春买化肥的钱，又没落下多少。这不，过完年还得接着干，这日子一天天看不见个头儿。”赵慧兰略带无奈地说。
“谁家还不都是这样啊，日日忙活，年年忙活，一辈子不是种地就是上建筑队。都是指着下一辈儿能好好学习，长点出息，往后可不用再像他爹他娘他们这样。可惜还有很多孩子们都不懂大人们的良苦用心，上学不好好上，白浪费点钱不说，把自家这一辈子都毁了，到头来吃亏受罪的还是他自己。”宋一民笑着说。
“可不。就像你云辉哥哥一样，上个初中不好好学习，光知道喝酒打架，这回叫人家学校给开除了，舒坦了吧。开除了还不觉悟，每天不知道帮家里干活，还是喝酒谈恋爱。你看看你二叔叔和二婶子这会儿都变成什么样儿了。唉，谁要是有这么个孩子那这日子就是没法过。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人家就是不听，你说当大人的还能怎么着啊？要我说这样的孩子就是不懂事，不清楚（傻）。你说你不上学了在家里好好着替大人干点活儿也行啊。他倒好，家里一点营生不帮忙不说，还成天到村里小卖部到处赊账，花天酒地，胡吃海塞。唉，养了十六七年，别说是报答父母了，这下倒好，折腾起父母来了，你说这不是傻是什么啊？唉，有时候你婶子说着说着就开始哭，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赵慧兰说着言语里也透着同情。
“嗯，人家还觉着人家本事大呢。正经事没一样儿能干好，歪门邪道的那些事吧，是样样精通，还能无师自通，呵呵。我见他前两天子还花三百多块钱买了个二手的BB机儿，成天腰上挎着那个玩意儿。唉，不知道的人还当他是个万元户呢，呵呵。”宋一民笑着说。
“南极你可别学他们，听见没有？要学就学你老姨家那个老大，人家那家伙就是厉害，上的什么政法大学，这会儿在法院里头上班呢，又威风，又懂事，人见人夸。”赵慧兰说。
“嗯，我知道。”冷下来的宋南极不由自主的又搓了搓手，“爹，咱们改天去穿冰眼吧。”
“怎么？想吃鱼啦？”宋一民笑着问。
“嗯，在学校就连鱼鳞也没吃过，成天不是卷子咸菜，杂烩菜，疙瘩汤，就是血豆腐，面片汤，小米粥。唉，都好几个月没闻见过肉味儿了。”宋南极长长叹了口气。
“哎呀，可委屈俺小子了。我说怎么这回回来比原来又瘦了，除了个子长高了点，身上的肉可是一点也没见长，还倒抽了。”赵慧兰心疼地说。
宋南极个子是长了不少，从学校毕业时候的148一下子窜到了175，已经比母亲高半个头，几乎和父亲一样高了。
“行，明个咱们就去穿冰眼。非得弄它俩条大鱼回来炖炖，好好补补身子，怎么样？”宋一民笑着说。
“好啊，爹，那明天我和你一起去。长这么大我都还没穿过冰眼呢，明儿个也去学学，长长见识，嘿嘿。”宋南极口水已经快要流下来了。
一家三口就在这猪圈旁东聊地聊，仿佛冬天的寒意在那一刻荡然无存。离家许久的宋南极此刻也是格外的话多，滔滔不绝的讲着在学校发生的种种趣事。
第二天一大早，宋一民就带着儿子宋南极开着拖拉机拉着穿冰眼的家当向冰封的河边进发了。
和电视上查干湖一群人的大架势相比，向来都是单兵作战的宋家庄渔民们则依靠简单的工具小打小闹。
穿冰眼需要的工具一般有劈斧，长竹竿或者长木棍，渔网，细绳子一条。工序也不复杂，在厚厚的冰层上先按照渔网展开之后的长度用劈斧凿四个间距相同的冰眼（通常稍短于竹竿的长度）。之后用绳子一头拴在竹竿一端，一头拴住渔网一个把子，然后将渔网和竹竿一起浸到第一个冰眼里，竹竿另外一端伸到第二个冰眼，然后通过抽动竹竿，将渔网慢慢拉伸开。
这是最原始的冬季捕鱼方法，再后来宋南极听父亲说现在穿冰眼又简单了些，用强磁，冰面上下两块大磁铁，相互吸着拉伸渔网，只需要凿两个冰眼就可以了，省了不少力。
父子俩在冰面上热火朝天，一口气下了五扇渔网，汗都打湿了背，这才笑呵呵的罢手。
“爹，我有时候我觉着咱们老百姓这种生活也不赖，最起码自给自足，也不比城里人差。”
“这会儿你是就这么干了一天你才这么觉得，你要是天天这样，一天下几十扇网累得腰疼腿酸的就不这么想了。再说了，照现在人们这种做法，这水库里的鱼迟早得绝种，到时候怎么养家糊口呢？”
“那倒也是，这种生活享受个几天还行，要是天天这样谁也受不了。”
“所以才叫你好好读书。老百姓的日子都是有一天看一天，没有人想那么长远，除了种地别的没什么本事。你将来学习好，考了大学，到城里工作上班，怎么着也能学个一技之长，也能开开眼界，长长见识。要是一辈子就窝在咱们这个小村子里，看不到外边的世界，这一辈子你不得后悔啊，呵呵。”
宋南极看着阳光照射下闪着银光的偌大河面，周围安静祥和的村子，心里突然有点纠结，说不上的纠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