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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血子
《镜人》
(一)
我叫血子,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我在房间里照镜子,全身式的落地镜,我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想看透自己的每一个毛孔、每一条绒毛。有那么一刹那,我看到镜子里的映像眨了一下眼睛,我下意识地后退。一个人盯着你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突然发现一个人在盯着你,不知道那人已经持续了多久。我迅速平复自己的情绪,让紧张的神经冷静下来,眨眼睛是人类的正常生理反应,一个人每分钟大约眨眼睛20下,这现象没什么异常。
我转身离开,边走边想:“眼睛是人体重要的信息感官之一,是看世界通道,像一道门,人们站在门的一边看向另一边的世界,门关上的同时外面的世界也消失了……" 我停住前进的脚步,重复确定脑海里惊现而出的想法:"关上门,外面的世界就消失了,眼睛就是门户,我闭眼的瞬间是无法看到镜子的‘我’眨眼睛的。"
我慢慢地转过身,紧握拳头,呼吸也变得急速,我知道自己在害怕,但我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看着镜子,镜子看着我,不,是镜子里的他看着我,出于第一反应,我将自己的镜像叫成“他”,为什么会这样,那明明就是我,起码看起来是我。
我伸手去抚摸镜子,摸到了平整的镜面,冰凉冰凉的。一切如往常,我如释重负。我揉揉太阳穴,可能是这阵子高压的高三学习使我的神经长时间绷紧,容易产生视觉错误。
"你的手真暖和。"
一句话如鬼魅般出现,震动了我的耳膜,我迅速缩回手,顺着身体本能意识拼命后退,因为脚步太慌乱,我摔倒在地上。我睁大眼睛搜索四周,刚才谁在说话。
我瘫坐在镜子前,视线落在竖立的落地镜上,镜子里站立着一个人,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那不是我,因为他在微笑,他在俯视着我。
"我等了你很久,我们终于有机会见面了。"那个人的嘴唇微微张合,声音从他的喉咙深处喷涌出来,钻进我的耳朵。
我对着他喊:"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在装神弄鬼?"
"是神是鬼,你进来就知道了。"那人的话刚结束,整块镜子就开始倾斜,开始砸向我,我闭上眼睛将双手交叉在身前,世界变得无比黑暗,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
(二)
我在房间里醒来,不停摇晃脑袋以减轻头痛,我警惕地扫视四周,一切布局依旧,只是镜子不见了,地上没有碎片,但镜子却消失了,我自言自语:"为什么镜子消失了?"
“不是镜子消失了,而是你就在镜子里面。”
我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与此同时房间里的物品开始一件一件地凭空消失,十几秒过后,我站立的地方变得无比宽广,眼前什么都没有,如同一片虚无的空间。我面前出现一位白衣少年,他的面孔很熟悉,那是“我”,不,那不是我,只是一个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少年。
我奋力稳定情绪,问:"你是谁?"
那个人:"你没看出来吗,我就是你啊。"
我盯着他,严肃地说:"别告诉我你就是血子。"
那个人:"为什么你称呼自己时要叫‘血子’,是不是已经知道就算我是‘血子’,我也不是你。"
他的话语让我很震惊,因为他说中了我内心的想法。我趁着自己沉默的时间调整呼吸,在脑海里警告自己在这种情况千万要理智。
那个人一步步地靠近我,说:"你不怕我吗?"
我面不改色地答:"怕你的话,我早就逃走了。"
那个人:"你以为你逃得掉吗?"
我反问:"你到底是谁?"
那个人说:"我是血子。"
我:"你让我进来,就为了告诉我你是我吗?"
我看到他在思考,立马接着说:如果只是说这个,那么我走了。
"你只是一个“外人”,知道那么多干嘛?"那个人的语气很傲慢。
我当着他的面认真地抚摸自己的脸,额头、眼睛、鼻子、嘴巴和耳朵,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我对那个人说:"我当我见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必须了解所有。"
那个人闭上眼睛陷入思索,用右手食指来回刮动右眼眉毛,我知道他是在做决定,因为每当我要做艰难的决定的时候,我就会做出这个动作。
我决定在关键时刻推他一把,装作无所谓地说:"和我一模一样的‘血子’,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那就算了。"
我转过身去,向他示意我将要离开。
那个人语气平缓地说:"这里是‘镜子世界’,我是‘镜人’,你是‘外人’,外面世界的人。"
我:"镜子世界?"
那个人:"这是我们镜人对这个世界的叫法,为了与你们那个现实世界区分开来。"
我好奇地四周张望,问:"为什么这个世界什么都没有?"
那个人说:"不是没有,只是你看不见而已,你不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的事物不是你的视觉可以捕抓到的。"
我:"但我看得见你。"
那个人:"我是你的“镜里人”,所以你能看得见我。
我:"镜里人?"
那个人:"这么说吧,我们存在着相异且并存的关系,我是你,但我不完全是你,我们隔着一块玻璃进行终身拔河。"
我:"不是并存吗,为什么用拔河,应该用天平才对?"
那个人高兴地笑了,说:"你果然对别人话语很敏锐,和你说话真有意思。没错,是‘拔河’,我就是想要你了解这个。"
我:"你还是先给我解释一下“镜人”吧,坦白说不是你讲的每一句话我都会相信。"
那个人将头转向一侧,他在思考,我知道他一定对我的突然发问感到猝不及防。
那个人问我:"你经常照镜子吧?"
毫不犹豫直入主题,这是我经常用的聊天风格,我快速应答:"每天都有那么几次。"
那个人:"是不是总有些时候觉得自己的眼睛有点奇怪,直白一点说就是……像别人的眼睛。"
我:"可能是因为很少观察自己,所以少见多怪。"
那个人:"那为什么不觉得自己鼻子、耳朵,或嘴巴奇怪呢,这些也很少观察得到?"
我:"或许是视觉的错误,人的精神难以长时间集中,一定时间后就会产生模糊视区,影像再加上思维的想象,变得奇怪并不能说明什么。"
那个人轻蔑地笑了几下,说:"照镜子的时间会很长吗,眼睛是用来盯着别人的,那什么时候最容易觉得“眼睛”很奇怪呢?"
我仿佛茅塞顿开,不自觉地说:"与别人对视的时候,对方的眼睛会让你产生不适感。"
那个人:"对,就是眼睛盯着别人眼睛的时候,眼睛是最优秀的感官,不但可以看外物,还可以用于个体间的相互感应,只要对视上,哪怕只有半秒,都可以感觉到某些东西的存在。" 说完他飞快地走到我面前,盯着我的双眼,脸庞相隔只有十几公分,我感觉到他的气场压迫着我。他说:"我们明明拥有一样的眼睛,但你还是会觉得我的眼神很奇怪,这就是刚才我们所说的镜像奇异感。"
我强硬地制止自己想后退的本能想法,这时候退缩我就输定了,我鼓起勇气地身体前倾,使我们的眼睛相离更近,我盯着他的眼睛说:"你也有一样的感觉吧,镜人血子。"
镜人血子的脸上毫无波澜,他用平稳的语气说:"你们‘外人’为什么就那么坚定地认为镜子里面的一定是你们本人,看得见却模不着,你们凭什么去确定,没见到我之前你一定会说因为长得像,但现在你会说什么呢?"
我无法压制住自己的惊讶情绪,他刚想说那个理由无疑是我的第一选择。我很谨慎地说:"因为动作,再聪明的人都无法预测别人即将发生的动作。"
镜人血子:"这是个好理由,但仅限于陌生人。小羊嚎叫,母羊喂乳;伯牙抚琴,子期作诗;女孩哭泣,男孩拥抱……不是无法预测,只是默契不够而已,你今天第一次见我,但你真的认为我是你的陌生人吗?"
我:"你这样说是想告诉我,你很了解我,或是‘镜人’了解‘外人’,而‘外人’对此一无所知,你是在向我强调你的有利地位吗?"
镜人血子用食指轻揉太阳穴,嫌弃地说:"反抗气息如此重,你在我的地盘这样做,我很难做到好好接待你。"
我郑重地说:"本人讨厌不平等的对话,竟然我来到了这里,我会遵守镜子世界的规则,也请你尊重我的原则。"
镜人血子闭上眼睛,深呼吸,仿佛在感受什么,他窃语:"好熟悉的锐气。"
(三)
一场沉默的对峙。
许久,镜人血子再次看着我,他先发话:"站着聊了这么久,我有点累了,我们坐下聊吧"
我的身边凭空出现了一套桌椅,我想起进来前房间里凭空消失的物品,这一切如此相像。我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同意坐下,他就坐在我对面。
镜人血子:"来自外面世界的血子,接下来我们谈谈‘拔河’,先告诉我你在意的是什么?"
我说:"虽然我们只隔着一层玻璃,但总归是不同世界的人,我们同时完好存在于各自的世界,楚河汉界,互不侵犯,本应是‘天平’,而你用了“拔河”,拔河是有输赢的,为什么,别告诉我你用错了词语,这种话可不是你我说的 ?"
镜人血子:"从出生在镜子世界的那一刻起,每个镜人都只有一个使命——从‘镜里人’变成‘镜外人’ 。"
我不由得警惕的看着他,说:"拔河的结果是‘替代’ "。
镜人血子:" 嗯,肉体替代和精神替代。"
我问:"怎么替代?"
镜人血子说:"在睡梦中代替,你们一般发现不了。"
镜人血子继续说:"身体替代,‘外人’一定有这样的情况,白天劳累了一天,手臂酸痛,第二天早上醒来就没事了;总有些时候,身上的伤口痊愈得特别快,像突然消失一样;感冒了好几天都没康复,突然在一个早上,一觉睡醒,感冒就好了。你们真的以为是自己身体突然发生奇迹吗,这些只是因为‘镜里人’与‘镜外人’的身体发生了调换,不一定是整个身体,可以是一部分一部分地慢慢换,今天是手臂,明天是大腿,后天是胸膛……"
我打心底不愿接受这观点,说:"可能是人体生理系统自治功能,细胞快速恢复或更新。"
镜人血子不屑地笑了,说:"自然生理反应,自治功能,那为什么没有在你一生病的时候就恢复,要隔一段时间,让身体受苦?"
我:"恢复需要时间过渡,细胞生理活动有一定的规律周期,比如全身细胞更新替换需要七年时间,这个在外面世界已有科学认证。"
镜人血子:"一定的规律周期,按照你这么说,同一个地方同样程度的病痛痊愈的时间都应该一样,从你亲身经历来说,真的都一样吗?"
他的话语让我无法反驳。
镜人血子看到我语塞了,他果断乘胜追击,底气十足地说:"你们‘外人’想了很多个麻烦的理由来解释问题,结果我给出一个理由就可以推翻你们眼中所谓的真理,并却解释得完美,为什么你偏要相信你们世界的权威知识,顽固地质疑我,我慷慨地提醒你,大多数人所认同的事理,不一定是正确的。"
我趁机转换话题,改变自己不利的立场,问:"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用自己的身体替换我们的?"
镜人血子:"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们的目的是让你们活得更好,产生自我优越感,放下防备。你们安乐祥和,不用痛苦失眠,你们就会得以熟睡,体会到睡觉的好处,就会更加依赖它,这样‘镜人’入侵的机会就增多了,贪心、容易自负是所有‘外人’的弱点。"
我:"你们将好的躯体给予我们,‘外人’就变强大了,这样不是与‘镜人’容易入侵产生矛盾了吗?"
镜人血子:" ‘外人’ 的目光就是短浅,不是给予,而是让你们代管一段日子,只要‘镜人’替代成功,身体还是我们的,替代身体只是第一步,只要身体替换成功,我们就可以将全部精力放在精神替代上,这样反而更容易成功。
我的内心因为获得的信息而躁动,我竭力抚平自己的情绪,用诚恳、冷静的语气说:"怎样做到‘精神替代’ ?"
镜人血子:"外面的世界有这样的说法吧,长大总是在一瞬间,其实那不是思想精神的突然成熟,而是被我们替换了。你们‘外人’真可笑,总喜欢用自己认同的谎言去掩盖问题,然后放任它存在。"
我表达自己的观点:"一个人经历了某事,就会产生自己的看法,将这看法放入心底鞭策自己的行为,再经过思维的质变,将看法变成经验,使自己产生惯性行为,思想精神就是这样成长的。"
镜人血子讥笑地说:"肉体成长需要二三十年,精神却可以在一瞬间发生大变化,一个小孩经历某事,睡一觉,第二天起床就变大人了,你不觉得这种说法很可笑吗,作家写一本书要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结果你用十几天看完那本书,你就可以获得书里的精神,你觉得这个符合物理逻辑吗?"
我:"这个……你说得有一定的道理。"
我没有反驳他的理由,只能继续问:" 你们一般选择什么时候替换‘外人’的精神?"
镜人血子说:"在某些夜晚,你们痛哭流泪,伤心难过,你们捂着胸口哭泣,感觉内心已千疮百孔,感觉失去了所有的防线……"
镜人血子做出很感兴趣的样子,看着我的双眼说:"外面世界的血子,你有没有这样的时候?"
我很坚定地回答:"没有。"
镜人血子:"没有吗,我记得不久前,我好像出去过,不过后来你还是回来了,所以我也必须回来。"
内心深处的某些东西被他的话语触碰到,我站起来走到他跟前,伸手抓住他左胸前的衣服,低头贴在他耳边说:"你会那么容易回来吗,你突然回来是有原因的吧,还有,竟然你和我很像,那么我们说话都应该注意分寸,因为我们都很喜欢给揭我们伤疤的人留下一条伤疤。"
我坐回原位,就这样沉默了几分钟。
我用手按住自己的胸膛,对他说:"想不到,你是一个会心跳加速的 ‘镜人’。"
镜人血子有条不紊地说:"你不是也一样吗,我们都一样。"
(四)
刹那间,我想到了一个很有趣的问题,问他:"在你的镜子世界里,‘镜人’与‘外人’有没有和平共存的?"
镜人血子睁大了眼睛,可能对我的问题很惊讶,但我看得出他是有思想准备的。
镜人血子说:"有,有共存者。"
我焦急地追问:"怎么共存?"
镜人血子:" 分好几种情况,异性共存,一般‘外人’是女性,她迫于生活,需要男性的性格与能力保护自己,所以与男性‘镜人’共存,也可以是互补共存,‘镜人’与‘外人’性格互补,是很明显的互补那种,比如急躁火爆与冷静理智,并且是急切地需要对方的性格,少了一方便会严重影响正常生活,无论是怎样的共存,必不可少的硬性条件是双方的认同。"
我的心跳不自主地开始加速跳动,大量的血液被输送送到脑袋,脑海里出现很多莫名的情景。我看他的时候,才发现他也在看着我。
(五)
镜人血子拿着两杯水,递给我一杯,边喝边说:"其实我们没必要进行终身拔河,拼个你死我活。"
我喝了几口水,说:"你觉得我们性格互补吗?"
镜人血子:"不,刚好相反,我们是两把利剑。"
我:"给我你的理由,能说服我的理由?"
镜人血子:"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你生活在什么样的环境,你需要什么,你真正需要的是什么,我懂你,我想你也懂自己吧。"
我闭上眼睛思考,在脑海中重新梳理他说过的所有话语。
镜人血子显得有点迫不及待,他继续说:血子,我能更好地帮助你,你需要我。
我伸出右手食指来回刮动右眼眉毛。几分钟过后,我立场坚定地说:“对不起,我不太习惯在身边留一个定时炸弹。”
我喝光了杯里的水,轻轻推翻杯子,杯子在桌面上缓缓滚动,随后还是滚出了桌子边缘,一个响声飘荡在这个虚无的空间,碎玻璃散了一地。
镜子世界的血子站了起来,走到我这边捡起一块尖玻璃放在手里把玩,他看着玻璃片说:"利剑握在手里可能会误伤到自己,但更多的是伤害别人,保护自己。" 他加强语气继续说:" 你一定从刚才的对话中找出了你在压制我这方面上的优势,你根本不用太忌惮我,你到底想到了什么,到底有什么能让你拒绝我?"
我也站起来,做出要离开的动作,说:"竟然要说的都差不多说完了,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谢谢你的款待。"
镜人血子大声说:我要去外面的世界,你阻止不了我。
从他身体深处发出的呐喊,带着决心与痛苦响彻我的脑海。我不理会他,赶紧转身离开,边走边说:"我知道你很聪明,但你的做法与我无关。"
" 你忘了吗,我说过,‘镜人’ 的入侵总在不知不觉中。" 镜人血子开始大笑起来,笑声爽朗无比,绝望中夹杂着得意,我想到了一个很贴切的成语——破釜沉舟。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转身盯着他。镜人血子拿起杯子砸向自己的脸,杯子破碎开来,但他的脸没有流血。他的眉心出现了裂痕,裂痕迅速蔓延全身,然后他的身体像碎玻璃一样,一片一片地剥落,身体的碎片掉到地上,地面也出现了裂痕,不久整个镜子世界都变得摇摇欲坠。镜人血子最后掉落的身体部分是眼睛,那双眼睛悬挂在空中,它一直在盯着我。镜子世界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一瞬间全倒塌下来,无数的碎片砸向我。我什么都看不到了,只剩下他爽朗的笑声还在我脑海里回荡,不,那仿佛是我的笑声。
(六)
我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醒过来,满头冷汗,助手小晴走过来为我擦汗,她说:"血医生,这一次冥想为什么这么久,还出了一头冷汗。"
我随意摆手,对小晴说:"没什么,做了一个奇怪梦,在梦里我竟然还是个高三学生。"
小晴:"梦到了以前的自己,这个梦还真是够奇怪,对了,我记得上次你妈跟我说,血医生你就是在高三时期经历了某事,不久后你突然发生了巨大的改变,像一夜之间就变了个人似的。"
我嫌弃地说:"我母亲连这个都告诉你了,唉,老妇人总是收不住秘密。"
小晴捂着嘴偷笑,说:"对了,血医生,你那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的人生产生了如此大的改变?"
我:"小晴,你跟了我这么久,什么都没学会,就学会了八卦,有空在这里瞎扯,还不如去帮我整理下这几天收集的案例资料。"
支开小晴后,我躺在沙发上想起了以前的日子。
高二下学期,我的初恋女朋友突然意外去世,因为一场车祸。我从此过上了颓废的生活,经常一连好几天不怎么吃饭,身体变得瘦弱,精神状态更是一蹶不振。母亲从外地赶回来,照顾我的饮食起居,可是没什么作用。我的成绩一落千丈,不但退出了全班前五,还考到了班级倒数。班主任经常找我谈话,其他老师也主动帮助我,可我的成绩还是一点起色都没有。高二班主任这样对我母亲说:"我们已经尽力了,但还是不能让血同学回到以前,他的眼神一片死寂,毫无生机。"
高三上学期,我的成绩已经惨不忍睹,身边的人都基本放弃了我。
有一天早上,很久不怎么洗澡的我醒来后在卫生间洗刷了足足一个小时,换上了新衣服,吃了足量的早餐。母亲说,从那天起,我变了个人似的,大家都认为我是突然醒悟了。
后来,我只用了一个学期就补回了以前落下的所有课程,还学得超级好。高考,我是全校的高考黑马,年级第二,考上国家级名校的心理系。三十年后的现在,我是一名小有成就的心理医生。
(七)
小晴把整理好的资料交给我,她抱怨:血医生,这个案子太棘手了,三个月来我们收集了无数的资料,治疗却毫无进展。
我安慰她:"再努力一下吧,现在放弃就真的前功尽弃了,我的性格你也了解,不到黄河心不死。"
三个月前,我接手了一个案例,主角是个十七岁的高中小女生。这个女孩很特别,她是个温柔可爱的好学生,听父母话,成绩很好,班主任也在家长会上表扬她的乖巧,但她同时也有另一面,冷血残暴。她妈妈新买了一只宠物狗,小狗喜欢在晚上乱叫,好在她家住在郊区别墅,没邻居投诉,但有一天宠物狗不见了,她妈妈在后院找到小狗的尸体,尸体上插着女孩的铅笔刀。女孩的前舍友说,宿舍本来养着一个小仓鼠,放长假时大家都嫌麻烦不肯带它回家,女孩说了一句"没人要的东西,留着也没用"。第二天小仓鼠就不见了,后来另一位舍友告诉那个人,她亲眼看到女孩用绳子绑着小仓鼠的手脚,然后把它扔出阳台,宿舍在六楼……
我与女孩面对面聊过很多次,没有什么重大的发现,我只知道这女孩很聪明、很有礼貌,说话富有技巧。有一点必须提及的是,在聊天过程中我故意盯着女孩的眼睛看,她不但没有回避我的目光,还很自信的看着我,我总觉得不可思议,一个小女孩不应该有这样的魄力,那不是小女孩应该拥有的眼神,像一个男生的眼神。
我和小晴在咖啡馆坐着,我要了杯浓咖啡。
小晴问:"那个女孩有没有可能是双重人格?"
我摇头:"她的情况不像,双重人格里的‘两个人’是不平等存在的,分‘主人格’与‘次人格’,虽然有交替规律,但是往往不可控制,而女孩的性格交替明显是可控制的,交替得很完美,不像是两种相异的性格在竞争,更像是和谐共存。"
小晴:"会不会是特定场景类双重人格?"
我:"据我了解,那些场景都没什么共同的特定点。"
小晴有点气馁:"怎么又走进死胡同了,你和她面对面聊过,没什么重大发现吗?"
我:"有,有一点我可以肯定。"
小晴:"什么?"
我喝下一口浓咖啡,严肃地说:"她很聪明。"
我们走出咖啡馆,小晴说:"咖啡馆换了玻璃门,很特别的玻璃门,像一面巨大的落地镜。"
那阵子我烦心于那个女孩的问题,没心情理会其他事情,我不耐烦地说:"我们来咖啡馆是为了喝咖啡,又不是为了照镜子。"
小晴说:"照全身镜很有意思的,一个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站在你面前,和你做着一样的动作,换一个角度说,对面有一个长得像你的人,你想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
小晴的话触发了我的记忆,
我马上走回头,站在大玻璃门前,看着里面的自己。
假设那个女孩躯体中有两个意识,完美地融合在一起,两个人共同应对外来的侵害,角色平等共存,只为达到一个目的——保护自己。“镜人”两字出现在我脑海中。
我用手按着玻璃,抚摸那个影像。突然想起镜子里的血子,他是存在的,一直都在。因为我在用右手接触镜子,而他……用着左手。
(八)
我决定驾车回一趟老家,小晴问为什么,我告诉她,我要回去确定一些事情。
我回到了我以前的房间,房间一切依旧,那块落地镜依旧还在那里,镜子上面披着一块厚厚的纱布。我记得母亲说过,我发生转变后,我就不喜欢照落地镜了,又不让别人把镜子搬出去,只是用一块纱布盖住了镜子。
回到这个房间,我突然想起了很多,当然也包括让我发生巨大转变的那个晚上。
我拉开镜子的纱布,站在落地镜前端详着镜子里自己,还是熟悉的模样,不同的是以前的男孩经历了三十年岁月的洗礼变成了现在的中年大叔,但没关系,因为镜子里的他也会变老。
我微笑地大声说:"好久不见,血子。"
镜子里面的空间出现轻微的震动,波纹向四周展开,一个中年人出现在我面前的镜子里,一个长得和我一样的人,我没有丝毫的惊讶,因为我知道他是谁,他曾经是现实世界里的血子。
镜像用手按着镜面狠狠地推,镜子在摇动,但我知道他出不来。镜像恶狠狠地盯着我,他大喊:"放我出去,你这个混蛋快放我出去。"
我冷笑:"这个不行,竟然我出来了,那么你就注定不能出来,你不是说过吗,你不喜欢在身边留一个定时炸弹,你不喜欢的,我也不喜欢。"
镜像在拼命挣扎,大吼:"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我很冷静地说:" 没有为什么,这就是你我的宿命,对了,我忘了告诉你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三十年前的那个晚上,我们有了第一次会面,你走进了镜子世界,你确实是进去了,但我只是让你的思想精神进去,你的身体还在外面。那场对话,你以为自己占了优势,其实是我在拖时间,你以为出来的是你自己,却不知道最后出来的是我。你很聪明,但输在太大意了,我早就说过,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进行。"
镜子里的血子无话可说,他一定知道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说什么都没用。
我继续说:"其实你也没必要太绝望,我不是把你的生活发展得很好吗,现在的外面世界的血子兼得名誉与金钱,你的母亲安享晚年,你整天为别人排忧解难,造福社会,血子的世界多么美好啊。"我举起镜子,把镜子抛向天空,疯狂地大笑,举臂欢呼:"我的世界,这是我的世界。"
我转身离开,爽朗的笑声弥漫到房间每一个角落。
我用力关上门,砰的一声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