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是一个学渣,学习对我来说好难好难。
1996年9月,我从学前班毕业上了本校的一年级,距离我7岁还差大半年。周围的同学和我差不多年龄,但明显比我聪明不止一点点。当时我每天尽力不要被别人欺负就已经战战兢兢了,何来好好学习?何来把别人比下去?
语文测试向来很顺利,因为我喜欢看书,文字能力强。但一到了数学课,那我认识的那些字就全无用武之地,到今天我都还记得学习乘法口诀:11得一、12得二……整个一个学期几乎都在学这个,并明确告诉测验考试会考这个。
那是1996年,在我之前的日常生活中根本没有数学这种东西存在。我母亲当时在家务农,虽然学历是高中,但并不会手把手教你,我父亲更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对乘法口诀也是一知半解。我一个7、8岁的小朋友,面对毫无感觉的“天文”数字,单是记住数数我就用掉了一周,还想我用规律把它们都记住?当时我的母亲实在气不过了,为此,打的我鼻血直流。
每次的数学测试从未及格过,“脑子不灵光”就成了我小学生涯的代名词。
我上的是县城里的小学,几乎生活在这里的都会来。同学之间有的是邻居,有的还是从内地跟随父母来的。没有太多文化的就去种地贩菜做生意,有点文化的就去做老师,当公务员。我的数学老师有很多位,几乎每升一个年级,都换一位老师,最让我记得深刻是一个长发长脸高颧骨的年轻北方女子。眼窝很深,眉下的目光如刀。颧骨一左一右显得很瘦,看起来像个蒙族女人。现在使劲回想,还是猜不出是哪里人。
数学老师喜欢挤兑人。每次叫我起来回答问题,只要我答不出,每次看我做测试,只要我写的慢了,她都会狠狠的说道:你看看隔壁班,同样是一样年纪的弟弟,人家答的就是好,反应就是快。她教育我们的方式主要是言语攻击,也就是咒骂。也就到了现在,敢骂学生的也是偷偷摸摸的,最多是音量大点。我清楚的记得,那是一节她的数学课,看到我不认真听讲,点名叫我起来回答,因为同桌附耳给我说了一句话,我还在回想中,一时间没有回答上来,她就很气愤很严厉的说了很多,但有一句:“你们X家没有一个好东西”(X意即姓氏),我记住了。按照当时的情况来看,我瞬间愣住,暗狠狠的记住了这句话,记住了我的数学老师。
那句话如针般硬生生的扎进我的脑袋里,我的数学老师轻描淡写的一句,却像撕裂了我的整个人格,发出令人窒息的“咻咻”声。有时候我正襟危坐着,都能感觉她的目光不时的瞟过来,余光里沾满了厌恶。但与此同时,脑袋里不时的回想那一句话,面部表情因为这句话的不断冲击而变的很可憎。如果离得足够近,你还可以感觉我的身体在不住的抖动。
每天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想要不被别人看不起,真的是一件非常难以做到的事情。而你不明白一件事:数学老师从见我的第一天起,就不喜欢我。
对于一个7、8岁的孩子来说,老师喜欢什么学生,不喜欢什么学生,这是一望而知的事情。这一点不因为年岁小就有什么不同,反而因为幼小的缘故,对于人格的独立自主性更加的强烈。即便是一株幼生的草,也对自己周围的环境变化非常的敏感,因为它没有太多对抗环境的能力,只想着用尽一切办法(包括不恰当的歪脑筋)活下去。
事情如果按照这个逻辑发展下去,也许我早已经走上了另外一条路了。上学太吃力,跟不上进度;老师要求高,对我有意见。这些都是很好的自我开脱理由。即使即便如此,我还是“好死不如赖活着”,撑到了六年级,进行了换班及换数学老师。
那是进入到了两千年,所有这个年级的同学,都会搬离教学楼,到达一处平房,这里聚集着所有想要升初中的同学。体育课减少,活动课一周一次,一切都只是为了能考进一中(初中)。我文科还不错,就只是数学成绩在拉后腿,自换了一位数学老师——任老师后,整个班级的成绩,大幅度提升。任老师的教学非常的粗暴,只要是答不对,答不上来,回答错误,管你是好学生还是差生,一视同仁,用教鞭(竹木制)狠狠的抽打三下。痛能让你记住,痛能让你坦然。那是我第一次,感觉老师不再对你有偏见,无论谁,任老师该夸夸、该骂骂、该打打,却没有任何一位同学举报老师的,因为有约法三章,只要学的不好,任凭老师处置,大家也都心服口服,不敢造次。最后的我顺利毕业,而且数学成绩考了我小学生涯的唯一一次及格偏上。
最后的我,和另外一种可能的我之间,就差一根教鞭的距离。
在往后的许多年里,每次回想起那根教鞭,我都会感觉手板隐隐发痛。觉得如果不是它的缘故,不是落在身体上的疼痛,我可能无法越过自己心里的那道坎,可能无法原谅那位数学老师,不能因为讨厌我,就不尊重我及我的家人。总之,我小学得到的胜利不是那么顺利,不是完全不想学好。退一步想想,这也是说我的命运是掌握在别人的手里,并非我自己所能决定的。其精妙之处在于,在命运的天平上居然是儿时的遭遇给我以后产生了决定性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