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景入人眼,还是人在景中?
出发
凌晨时分,上海虹桥站,一样墨黑的天空,一样冷峻的塔桥,一样单调的指路牌,人来人往,和成都双流似乎没什么不同。
为什么我现在傻站在这里?
下午,江南上空的一朵雷雨云让我的飞机晚点,随后有点路痴的我成功错过了上海到苏州的所有动车、汽车。
我和爱豆只能迷茫的站在动车信息LED大屏幕前,“售完”俩红字让人泪眼汪汪。古人说,穷途之景界,不可不历。而我所见,唯星巴克、肯德基尔尔。
穷途必须有出路,路是人定的。我们冒着半夜“跨省”、被(哔——)人越货的风险搭了顺风车。
车上,爱豆分外警觉,连椅背都沾不得,直挺挺的坐着。我捡个懒便宜,在别人护持下安心酣睡。车儿几晃几晃,摇到了苏州。
下车是平江路。
夜中,昏黄的灯光,黛黑的屋檐,斑驳粉白的墙,错落相依,虚虚实实。没有霓虹竞艳,没有高楼大厦,只有沉静的路灯,绵延的小楼,长长的石板小巷。
爱豆指了指唯一家还亮着灯的店家,“看,那有家火锅店,走走。”
“大半夜的吃火锅?!”
“走啊,一顿火锅,我还是请的起你们。”
“重点在大半夜啊!”我和羊宝口嫌体直的踏入了火锅店。
于是,我吃了平生第一次午夜火锅,还是苏式婉约汤头的重庆麻辣火锅。
客行之人,有几个见过苏州的午夜,吃过婉约的火锅?
第一日
苏博有约
“有约才放行,无约之人速速离去!”
保安拿个大喇叭朝着长街一喊,排队长龙便散了九成。
贝大师的故事唤来了他们,但他们舍不得多做些准备,不知公共博物馆这几年都开始要网上预约了。
他们走,我们进,偷偷一乐。
苏博的藏品没有特别厚重的,贵在精致,玉雕,牙雕,竹木雕,核雕,多少小玩意抢你的眼。难怪有个成语——爱不释手,这样的东西才值得把玩,现代的手办之流是应羞愧。
苏博设计师贝聿铭先生的离世,使全国再次知道了苏博。人们都说,苏博最大的看点,就是建筑。
如果说画作的美是平凡空间中突然闪烁的一个点,由这个点带你进入想象或者思维空间;那么建筑的美就是整个空间包裹住了你,各处协调一致又起伏流动,为你呈现一个点的主题。
外部舍去繁复,保留粉墙黛瓦、小桥流水的印象,嵌入几合的动感。内部穹顶用玻璃和百叶改善采光,暖色木材统一风格,强化线条,营造空间感。
廊厅之间无缝衔接,空间的尽头往往是另一片天地。
再多的比喻也是厥词,有机会,请你一定来。
若有可能,还想等到寂静无人的时候,独坐好,漫步好,携手亦好。
忠王府
忠王府紧靠着苏博,苏博人多,这儿人少。
若不是历史书上学过太平天国运动,还以为是玛丽苏小说里“庭院深深,乱红飞过秋千去”的王爷宅邸。
只管闲逛起来,路痴感大于方向感,不去分辨它是几进几出,东厢西堂。
一路上回荡着羊宝的赞叹“哇,我也想住这样的房子!”
楼宇错落有致,远有景,近有工。亦趋亦步间,光影相逐。
回头,环佩轻鸣,落入一个鸳鸯蝴蝶梦。那是廊下才子,园中佳人,金风玉露一相逢,生出了多少千秋感慨的故事。
粉墙黛瓦画阑楼,不见倾城游。
潘儒巷
听网上说,忠王府出来,下去有条潘儒巷,苏州美食博物馆就在这巷子里。成都也有个四川美食博物馆,就在郫县,去年我还去过,热闹得很。于是我以为,这个苏州美食博物馆也肯定热闹。
我们中午饿着肚子,在这个巷子里来回两圈,除了几家根雕玉刻古玩店,什么热闹也没见着。
“估计,是个私人博物馆,倒闭了?”我两手一摊。
“别啊,”羊宝道,“我好饿,网上不说就是这里出来,这边走,那边拐……”
“再找找,实在不行我们就出去到大街上吃。”
“大街上的苏菜馆肯定是坑游客的,难吃。”
“那不是没办法嘛。”
……
穿着汉服的三人,行行停停,插科打诨。高墙巷里,黛瓦檐下,不知入了谁的镜头,化为相片上的记忆。
狮子林
本来是打算一游狮子林的假山,在上面作些小儿嬉戏。一会儿在山下的洞里乘凉,一会儿到山顶的小道,观赏个田田荷叶。
可狮子林人多啊,果然大家不会放过任何节假日的景区,可站立的地方都是人从众。上个假山游廊还得看着前面的人,当心他们突然停下来后撞到你鼻子上。
已经没景了,没劲了,我只想瘫在凉亭下灌水。
“狮子林为啥叫狮子林?”我喝了几口矿泉水,发出复活后的第一声。
“不知道。“爱豆。
“嗯?”中途入团的阿神。
“嗯……大概是,这里面的假山、石头像一群群狮子?你看。”
羊宝这么一说,我不禁再看。池塘对面,柳枝抚下,假山立马鲜活了。
“一众游客是那十方天兵,脚踏祥兽巡视神州。狮子们或行或立,嗔视四方,从容自九天而降,在这莲池仙水旁顾影休憩。”
很好,我的脑洞,辞藻丰富,满分!
“走,还有一小半没有逛!”
“再休息会……”
”巴山,你到池塘边坐下,把你的汉服裙摆铺开些。“羊宝对我举起了相机。
我一屁股坐在池塘旁的一块石头上,凹了个四十五度仰望天空的造型,睁开双眼。
天空入了眼,带着那些参天古木和亭台楼宇。
盛夏,葱葱青翠掩映楼社,曲深的小路在“狮子们”之间辗转延长,尽头,莲花在塘中盛放。你静坐在塘中凉亭,“狮子们”静坐在湖岸,化作了山石,为你隔开外界。来路再不辨,这里自是一方天地。
第二日
拙政园
天下园林之首为苏州,苏州园林之首为拙政。
从入园开始,羊宝就不停感叹”我也想住这样的院子里“,相机不停咔嚓。
刘姥姥进大观园,又开心又新奇,却啥也不懂不通。我们的状态怕是连刘姥姥都不如,连个引见的周瑞媳妇也没有。
一般人没有导游指点”移步换景“,怕是将拙政园当个大公园去逛了。我们就是这么一群人,决定看地图,随心情,拜绿头苍蝇为师到处乱窜,俗得不行。
拙政园的大,冲淡了游客的浓。燕子水鸟园中自得其乐,草木争辉,东、中、西园各有特色。前一秒花架间扑蝶,后一秒的山石上观景,下一刻奔向一块精美的雕花窗。
不知道古人如何游园?我们,和一群游客堆在一起,要么为池塘里的一只鸳鸯偶尔给个脸、拍拍翅膀而发出一阵惊叹,要么瞪大了眼、竖起耳朵,生怕漏了免费导游一个手势或词语,要么在自比画中人、在亭台楼榭的注视下摆一个不算单调的pose。
俗人有俗乐,单调但简单。
杏花天,柳绵雨,乌发素带。杨柳岸,小香榭,长风满袖。
文人有雅乐,深沉却伤春悲秋。
其实俗又如何,雅又如何。历代园主开辟这盛景色,应当不只为了独自欣赏。苏州要有吴门四大才子,秦淮楼不可缺八艳,有人才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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耦园
来苏州,逛了大园林,也逛逛小园林。
天气毒辣,我和羊宝叫了个黄包车到耦园。一番讨价还价后,我俩对另外坚持走路的俩人挥挥手,愉快的享受了把凉风与街景。
耦园的耦非莲藕的藕,耦字指主建筑东西两侧各有一园“相耦合”,也暗含了“耦园住佳偶,城曲筑诗城”的“偶”;既指园林布局,也包含沈秉成夫妇的伉俪情深。
东园黄石假山,西园湖石构景,整体结构有起伏高低,又是个忍不住让人赞叹方寸乾坤,吐槽电梯公寓的园子。
见得越多,就越是羡慕。
更令人羡慕的,应当是沈秉成夫妇的故事。
长羡人间琢玉郎,天教吩咐点酥娘。在沈秉成的眼中,严永华必定是那个笑时尤带岭梅香的点酥娘。夫妻廊,吾爱亭,携隐双山,这些题词和匾额,见证过二人的时光。
“照相!你们两个,靠近些!”羊宝指挥我二人摆拍。
“照得怎么样?”
“哇,不错!看上去岁月静好。”
相片中的岁月静好,是我们的,还是曾经把手同游,琴书相和的那二人的?一定是耦园的一草一木,一石一水,都满怀着他们的情思,不免让我们也受到感染了吧。
古往今来,有些愿望从未改变——只盼岁月时光不虚度,良辰好景不虚设,与君长相思,长相伴。
同里古镇
进同里古镇前,我们拐了个弯,拜访它的邻居——陈去病故居。
故居的守门大爷不知哪儿去了,整个院子寂静无声。清冷却一尘不染,只剩岁月漫漫的味道。
同里古镇倒是热闹,主街明清街和其他古镇的商业街一样,是人间烟火味。退思园和耕乐堂正如其名,闹市隐居,闲适。
最喜欢的是耕乐堂里的一块镜子。主人在湖边小憩处的木榻旁,放了一块大镜子,“以便躺在木榻上时看镜子来观赏园中景色。这个想法初看觉得挺傻。镜子上方“菰雨生凉”的题词令我惶然大悟,这镜子既是月门、雕窗,也是屏风,帘幕,还带给景色镀上一层晶莹的水色,几分凉意。
离开
早上嗦了一碗苏面。汤清、香,面多到吃不完。面上搁的臊子,本地称“浇头”,味道甘甜丰富。回味起前日的珍珠饭店的菜肴,苏菜偏甜,真是温和醇厚。
逛了逛平江路后,我们到苏州动车站乘车,我又睡着了。
“巴山。”
“嗯……”
“我们到了。”
机场里,对你挥一挥手。江南云彩好,带不走一片,只能带走回忆。
困酣再多,依旧情不自禁的寻找风景,和风景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