斌子坐在通风口下,凝视着二干操作表,签了名后,带上手套,推上胚车,倒了最后两车胚,接班二干手陆陆续续来了,挂历模糊地显示早上八点。上了十二个小时的班,眼睛酸的不想睁开,进了消毒室,脱下工作服,脱下防护鞋,身上冒着热气,衣服湿透了个遍,背靠一下消毒柜,整个人都冰的头皮发麻,消毒室里上白班的同事们懒洋洋的在换工作服,换了便装后,打开门的一瞬间每次都能刺到眼,眼前短暂性的充黑后,意味着天亮要晚安了,毫无变数的走在工厂所谓的生命线里弯弯曲曲的走向工厂大门,排着长队刷卡下班。
家不远,不饿就是渴,夏季的二工程简直不是人干的活,车间室温最低46℃,虽说有空调通风口,但吹到的地方就那一小块,每次下班后内裤边上就留下一道白白的盐渍,身上这几天起了好几片痱子,回家的路上卖早点的卖力吆喝着,说实话斌子羡慕他们这么自由的挣钱,自己工作时间上趟厕所都得换套衣服,食品厂质量把关尤其重视,只要进车间就得换工作服,消毒室门口有个护栏围起的抽烟区,斌子白天从未在那儿抽过烟,他认为抽烟是种享受,偶尔上夜班困得不行,自己一人出来坐在台阶上抽会烟,夜色朦胧,周遭机器轰鸣,每当这个时候斌子就格外想家,想念家乡夜晚闪烁的星空。
回到家,一个不到二十平米的出租屋只有一排朝北的格子窗户,因为有两扇门,冬季漏风租客都不愿意,斌子以市面价的一半就租下来了,当初选这个房子就是因为推开后门有一片阳台,虽说是阴面的,但无所谓,因为这片天地暂时属于自己。屋内漆黑,窗帘密封,通常斌子进屋第一件事就是冲个热水澡,浴头的水能融化了所有的疲惫,斌子湿着头发光着身子,披个浴巾推开后门,坐在沙发里,一杯冰镇可乐,一根烟,网易云里循环着大哥王老五的歌单。
在充满困意的清晨听Yanna的nightlingale总是莫名的感动,具体是什么,斌子也说不透,高三那年就习惯熬夜看书后点根烟想想一天的收获,一晃三年过去了,自己依然混在工厂生产线上,一个月挣四千来块,除了房租和生活费,给家里打三千块,还跟家里说自己已经坐上了办公室,不在基层了,爸妈放心吧!高考完斌子发挥失常,超了二本线十五分,只能上个本地普通二本,并没有自己喜欢的专业,斌子知道自己跟弟弟的学习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上,虽说弟弟才上高一,就已经全校第一了,家里老父亲身子不好,腰病老犯。自己还有个上小学的妹妹,似乎自己没有选择了,说谎跟父亲说自己没达线,斌子很感谢父亲能让自己念到高中。
知道分数的第二天斌子就卷上刚从学校带回来的铺盖出发了,斌子想着先去省会锦城找份工作,斌子第一份工作是在酒厂当学徒,每天跟老师傅翻曲,测温,调味勾兑。高中化学起了很大一部分作用,斌子学的很快,慢慢的了解了一些这个小作坊酒厂的运作和门道,厂子地下有个很大的仓库,斌子从未进去过,隐约听一些工人说是厂子这几年经营的并不景气,只酿一些散装原浆酒,可老板和一些领导层却富的流油,开的车都是上百万。老师傅也说厂子有地下行业,等你跟我干上几年,看看你这娃是不是那块料,我再带你入门,其实斌子偶尔在厂子也发现了一些反常,白天正常开工酿酒,晚上依然有货车和一些工人出没,反而晚上比白天还忙,最近反腐倡廉的浪潮似乎并不影响这地下生产。
那年离春节只有八天,厂子被贴上封条,厂子的领导层被带走好几个,震惊锦城的冒牌酒事件浮出水面,斌子并没有被牵连,他甚至不知情,还有一个月的工资没领,斌子就卷上铺盖走了,那年斌子过年回家带回去两万块。爸妈说他瘦了,他说比家里吃的好。
往事历历在目,如今弟弟上了大学,申请了助学贷款,还领着奖学金,他父亲拿多余的钱养了几头肉牛。妹妹也快上高中了,眼看着村里的同龄人都娶妻生子,斌子害怕了,他觉得活的不舒心,念书念的高不成低不就的,这么多年这个心结总是解不开,自己没学历只能混在社会底层靠体力挣钱,想着辞职去深圳华强北去学修手机,好学个本事回家开个门市,父母年纪大了,离家近点有个照应。推开后门进屋后,望着柜子上堆满了的书,在这个厂子两年多,只要有空就去跟前的书店去买书,平时下班的闲空就看看书,生活似乎只有这点乐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