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楼层,四个班。你在这里。
从前,只知道你的名字,而且据说,你的名字里,有一个很特别的字,如果是一个文化不高的人(请允许我这样说),很有可能,还会被这个字难倒。
从前,也只是从其他老师那里,听来了你的七零八落的故事。课上捣乱的,是你;课下打闹的,是你;与同学下狠手的,是你;考试不及格的,是你;一次次被叫到办公室的,是你;帮人牵线搭桥,做月老的,还是你……
不计其数的故事,像不计其数的日子,一个个,依次而来。它们的出现,更是设置了深深的悬念,对你的故事,对你,我充满了好奇。
那是一次大型考试。我被安排在了你所在的那个班级。试卷发下去还没有多久,你就索性把笔扔在一旁,双手托着下巴,发呆。考场上的时间,对于“会”的人,必须争分夺秒,还嫌时间太匆匆。对于“不会”的人,必须磨磨蹭蹭,还觉时间慢悠悠。而你,恰恰是后者。百无聊赖的你,大概是发呆都觉得费脑子,就干脆趴了下来。开始打盹儿。不知迷糊了多久,也许是胳膊酸麻,你醒了。醒来后,精神头十足。坐在冷板凳上的你,开始有些不安的躁动。一会儿左顾右盼,一会儿窸窸窣窣,一会儿莫名微笑,一会儿又写写画画……原本紧张且严肃的考场,因为你,竟然也有些散漫和轻浮了。
自此,我记住了你的名字,还认识了你这个人。
这一年,我们初三。你和另外两位同学,几乎是办公室里的常客。也几乎是每一天,你们都因为不同的原因,被罚在了办公室。同学间流传着你们的种种,而且,还送给你们三个人一个雅号“三大金刚”。
在惊叹送雅号人聪明才智的同时,我感到悲哀的,是你的表现。
如果说,从前的你,还没有那么叫人无可奈何,那现在的你,只能是叫人无言以对的地步了。
一次,你的家长被请到了学校(原谅我用这个叫人读起来很不舒服的词)。来的,是你的母亲。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真的叫人吃惊。因为,她是那么瘦,瘦得好像两根筷子支起的一块薄板。她那么黑,黑得让人联想到埋在山沟沟里,终年见不到半缕阳光的煤炭。她那么老,皱纹爬满了她的脸,她大概有六十岁的年纪。
经聊后,才知道,为了你的事,母亲从几十公里外的家中赶来。她扔下了家里的猫鸡狗猪,扔下了地里的农活,扔下了你卧病在床的父亲,一个人,急匆匆地赶来了。在你母亲絮絮叨叨的话语里,才知道,你家里的顶梁柱,就是你母亲。这么些年,生活的不如意,生命的不顺畅,给母亲带来了诸多意想不到的阻碍和困难。可是,为了你,为了家,她默默地接受了一切,忍受了一切。常年风里来雨里去的日子,已经侵蚀了她的健康。疾病没有放过她。可是,为了你上学,为了你父亲养病,她把疾病对她的警告当作耳旁风。
说到你,你母亲的话语有些吞吞吐吐了。说到你,你母亲的语气有些难以抵挡的悲伤和无奈。
十多年前,你是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十多年后,你成了母亲无法言说的痛楚。你是她致命的软肋。
抽烟,逃学,打架,搞对象……所有中学生现在不能做的事,你都在做。每一次,老师问起你为什么要这样时,你总是恨不得把头低到尘埃里去。是不想说,还是不愿说?是不屑,还是自卑?是有难言之隐还是根本无所谓?
就像所有的疾病都有征兆,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天空的预兆,你之所以变成现在这个“烂泥扶不上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一定的一定,也有原因。
这原因,会是什么呢?
今天,刚刚讲完《故乡》。让学生们在本上写下了这样一句话“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你,也是这个样子啊!而我,能拿什么拯救你???
(2017/10/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