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清地午后,秋天温暖而爽朗的阳光,轻悄悄地透过玻璃窗,心灰意懒地倾洒在桌上;我伸出手触摸阳光的温度,忽然间感觉到了灵魂的虚空。就在那不经意的瞬间,我看到了时光躲躲闪闪的背影,并看清了时光密密地纹理。
我很小时,就有一个梦想:能够去很远的地方,和许多不同的人谈话。后来,我很郑重地把我的梦想告诉了我的朋友小A。小A听了,带着满是揶揄的神情,不屑一顾地说:“你就这么点出息,看我这一代伟人的理想,我首先考进名牌大学,其次主攻行政,再次杀入仕途,先从省长做起,最后到国家主席兼国务院总理!”我奋起还击:“你?你做主席?那我就是联合国秘书长!”小A用同样的语调把话丢给我:“你?你是秘书长?那我就是地球村村长!”我和小A就这样对骂似的互相吹擂着。最后小A取得先机带了坚决地语气说:“我就是宇宙的主宰!!”我拤着腰,凶巴巴地说:“那我就是你老爸!”说完,小A疯狂地追我,我见状不妙便拼命地跑。当我转弯的时候,小A不守游戏规则,抄近路把我逮了个正着,他毛手毛脚地挽起衣袖,“暴打”了我一顿。
小A是我高一的同学,上高二时,我们共同选择了文科,而且被分到了同一个“尖子班”。
我很佩服小A的自信。在他的理论中,无论把他放在哪里,都仿佛是大材小用。在高二的时候,我一直很厌恶英语,但仍可以拿到110分;小A则相反,一直自称“英语天才”,却常常拿不到90分。只要一提到English,小A的话匣子便开了,常常听他大谈英式和美式的区别,大谈英语的美妙之处。小A这种狂轰滥炸似的谈话方式,常常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并且常常是把他的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之上。后来,我听腻了,便不耐烦地反问:“喂,先生,我听说理科班的那个英语痴才常常拿130分,那你怎么……”我以为这话可以压住小A嚣张的气焰。事实上却相反,小A双手一摊,情绪高涨地说:“老弟,这你就不懂了吧?!我是天才,哪能用常人的思维去考虑…………”小A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地讲着,仿佛全世界都是他的。他的话一出口,便打不住了。当我大声地用疑问地语气说:“喂,老兄,你看牛都上天啦!”时,小A才恍恍然地醒来,一头雾水地问:“什么牛?我怎么看不到。”“什么牛?你吹得牛呗!”说完,我们都笑了,小A的笑是明朗的、明媚的,他的笑声如河水流泻一般,常常是笑到肚子疼得实在是受不了才止住。小A那大大咧咧无拘无束地形象随着光阴地流转便永永远远的停留在了高二那匆忙却刻有清晰掌纹地时光中去了。
上了高三,我们班上每一个人都不要命得学习,在我们农村,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求学,一是务农。我敢保证没有哪一个农村孩子敢自告奋勇地说:“我要义无反顾地回小家种大地。”小A是县城中长大的孩子,从小娇生惯养的,在我的意识中,纨绔子弟一般是用不着那么疲于奔命的。有一段时间,小A都是带着黑眼圈来上学。我好奇地问他:“电视节目好看吗?”小A先是疑惑,而后笑着说:“电视节目?奥,你说的是超女比赛吧!哎呀,感动死人了,我投了我的偶像何洁上百票,并发了上千条诸如‘我爱你,我永远支持你!’之类的短信呢!她要是得不到冠军,我立马哭长城去!”“我晕!”其实,我晕的不是小A的超女疯狂,而是他的心照不宣。因为小A的英语成绩终于突破100分大关。
记得近两个月的每天中午,小A都约我到楼下学习,我拿着语文小A揣着英语课本一同急匆匆地到教学楼右侧的杨树林中。
冬末春初的天气,寒意颇浓,但是柔柔地阳光却是相当地温暖。风穿梭在楼群中,变得呜咽了起来。长出新芽的树枝摇摇晃晃地迎接着春天的到来。我们背靠着一颗几乎枯死的杨树,小A落落大方地用惠民口音读者英语,语音虽然不纯,但是听上去却让人感到很用心很刻苦。小A忘我的读者,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自我。有一次由于读得时间长了,小A就飘然睡着了。恬静的阳光洒在小A疲惫的脸上,照亮了小A眼圈周围略暗的纹理,细细地纹理一道一道地彼此地斜织着。微冷的风掀动起冬日干枯的落叶,落叶慢慢腾腾地滚到小A的脚边停住了;风翻动着小A手中几近落地的课本,书页发出哗哗啦啦地响声。小A静静地吮吸着,胸脯有节奏地上下变动着。我忽然分明强烈地感觉到时光怀带着满身疲惫地纹理向着我们向着人类向着大地走来。
春天不该太远吧,我默默地想着。
就在我出神地时候,小A慢慢地醒来了,他的神志仿佛从很远很远地地方走来。小A揉了揉困乏地眼睛,笑着说:“不好意思,睡着了。”他的眼神中带着一种不被了解的忧伤。小A安静地与世无争的微笑,一脸祥和;然而我却看到了时光破碎地瓦片。
小A一边直起身子,一边说道:“走吧,要不迟到了!”小A的影子被冬末的阳光拉得很长很长,那影子虽然孤独,却带着金色的镶边。我自己也很惊讶于当时对时光与生命的感受,只是无奈地苦笑。看到小A渐渐走远,我冲上去对小A喊道:“喂,老兄,等等我!”或许,时光永远都是那样倔强地往前走着,走着,直到永恒……
2006年高考转眼间来到了,6月6日那天我和小A整理着各自的书本。我忽然间想到高中三年已接近尾声了,并不自觉地对着眼前凌乱地堆积如山地课本入神地发呆。小A若有所思地说:“浩如烟海,时光似箭也!”听完小A的话,我便苦笑着想:原本费尽心机想要逃避地日子,原来真的就那么一去不回头了。起先,小A想把所有的书都运回家,然后面目可憎地付之一炬,以此来宣泄对应试地不满;小A憧憬着日后要写一部流芳百世的名篇,题目都拟好了,叫《轰轰烈烈一把火》还扬言把我也写进去,并且把我写得面目狰狞,叫人唾弃。我不屑地说:“行啦,别吹了,这不是你的风格,整点实际的!”小A爆笑道:“知我者阿立也,把它卖掉算了!”我们的观点不谋而合,然后各自疯跑了十趟把全部书本运送到楼下收书纸的老伯那里,老伯笑得一脸灿烂。因为在老伯的收书生涯中,从来没有哪一个学生像我们卖得这么彻底这么干脆。吃过午饭后,我们漫步在学校的操场中,常常无意识地对着曾经熟悉的场景而感慨万千。我们都兴致勃勃地侃起往事。我说,我曾在这里怎么怎么样;小A说,他曾在那里怎么怎么样。
夏日燥热地风吹动着茂密地杨树叶子,哗哗啦啦地,仿佛在嘲笑着我们的无知。小A说,我们留张影吧。我笑着点点头。我们都微笑着面对着镜头,小A做了个V形胜利手势,我做了个OK的手势。“咔嚓”地一次闪光,便定格住了我们明媚畅快的青春以及时光那急促的步履。
7号8号飞逝般地流掉了,每个人都夹着尾巴逃回家了。我恍然间想到:我们仿佛是那金珠妙曼地蒲公英,风一吹,我们便逐渐地分开,逐渐走向不同的地方,逐渐走向不同的命运,回归截然不同的生活。
在漫长的等待中,我一方面体验着农事的艰辛,一方面体味着灵魂灼热的伤痛。尽管时光漫长,但是该来的还是应约而来了。27日我坐车到校填报志愿。后来,我才知道我们学校的高考成绩极惨。虽然我的成绩在全校一马当先,可是仍在重点线之下。在办公室内,我见到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我们很长地一段时间都只是面面相觑的苦笑着,不知说什么才好。扔完志愿后,我和小A首先逃离了这压抑的气氛。小A的下场更惨,直接被500分拒之门外。我们走下楼,不约而同地来到那片杨树林中。大树下,破碎的阳光星星点点,空气中氤氲着杨树叶子浓厚的气味。凭空而来的风吹动着密密匝匝的绿叶,叶子在阳光的照射下,带着五彩斑斓的光环,华美地光环慢慢地映射着生命带给我的印象。小A指着我们曾经靠着的那颗树说:“真没想到,这棵树居然这么茂盛,活得这么滋润。”小A说得很对,我也一直十分惊讶于这株生命的奇观。由于匆忙,一整个春天,我都把它忽略了。这棵树追逐生命的渴望,令我感动。
小A淡淡地同我谈起了他的往事:“上高三的时候,我爸妈离婚了。我一直跟着爸爸生活。我一直都搞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要分手。有些时候,我偷偷地跑去见我的妈妈,我常常发现我妈妈的眼角是湿润的。我很伤心,那一刻我决定我要考上大学。我要让妈妈知道,她有一个有出息的儿子,我要在妈妈为有这样一个儿子而感动骄傲。”说道动情处,小A顿了顿。阳光火辣辣地打在我的脸上,我仿佛有一种被灼伤的错觉。我望着小A,小A的眼神中仿佛有无数地风云在变幻在涌动在聚合又在离散。小A叹了口气,接着说:“谁知道,临近高考时,我妈要和一个有钱的老头子结婚。我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我曾哭着恳求妈妈要留下来,可她不肯。”小A说到这里情绪有些激动便停住了。我们彼此沉默地往前走着,彼此地伤感。我恍惚间感到破碎的时光中隐藏着太多鲜为人知的故事。
那天,我们走了很多路,有曾经走过的,也有以前未涉足的;我们说了许多话,许多没有头绪,没有祝福的话。我看到小A没心没肺地手足舞蹈着,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夕阳西下的时候,小A送我去车站。在途中,小A突然冒出一句话:“你的梦想基本上实现了。”我笑着说:“什么叫基本上,那就叫完完全全还没有开始的梦想。那你呢?”“我?我从今以后,云游四海,超脱红尘,浪迹天涯,以四海为家,以兼济天下为己任……”小A眉飞色舞地讲着,他的眼神中多了一些奇异的亮光。“好,就此打住,我的车到了,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见,后会无期!”“哇,没那么悲壮吧!!”我一面听着小A夸张地语气,一面跨步上车。车子慢慢地驱动了,在血色的夕阳中,小A微笑着摇着手臂;在夕阳的照耀中,小A仿佛披上了霞光万彩,美丽极致。随着车子的远去,小A的影像渐渐地模糊了,然而小A那淡淡浅浅地微笑却在我的脑海中显现得格外明朗……
2006年的夏天,我过得天昏地暗、神魂颠倒。可是,还是这样混混沌沌地远去了。
九月地下旬,我的确走了很远的路,神采飞扬地来到了这个梦幻般地城市。在山经中,我结识了许多新的朋友,认识了一些面貌昂扬的领导式教授。每天我都按照课程安排,走不同的路,进不同的教室,听不同的课,记不同的笔记,看不同的面孔。闲下来的时候,就和舍友一起乱侃,谈起许多过去的往事,口里常常说出一些或高尚或龌龊的话语,做出一些或清晰或模糊的手势,露出一副或真诚或敷衍地笑脸。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大学生活。然而这种循规蹈矩的生活令我感到灵魂的荒芜。灵魂深处的不安,常常令我心潮暗涌。在一个落寞地可以听到时光倒下来的夜晚,我记起了我过去丢失的一切,我记起了我青春的同路人小A。我拿起话机,第一次拨通了小A的号码。话筒那边传来了熟悉而亲切的声音。
“喂,谁呀,这么晚了还Call我,这分明是影响居民休息。”
“我降龙十八掌第二式亢龙无悔。”
“我……我独孤九剑第三式荡剑式。”
“我乾坤大挪移,发出九阳神功,继补吸星大法。”
“哇,你小子这么恶毒,我横扫一大片。”
“嘿嘿,你死定了吧!你呀歇逼啦!”
“你小子别仗着金庸在江湖上混日子,我师傅那可是金庸他大爷!”
“谁啊?”
“古龙!”
“你小子够拽,我算是服了!”
“生活怎么样?”
“哎呀,跨世纪的大学生。生活有滋有味,鸟语花香的。我的学校建在荒山野岭之中,极目望去,一片荒芜,鸟兽出没。据说,某日从荒山上蹦出一只老虎,很抱歉,它遇上了我,我靠,我是谁呀,我使出浑身解数,三拳加两脚就把他搞定了,比武松都威猛。估计一年后,你会看到我的英雄之举,呵呵,你呢?”
“没你小子爽,我老爸又结婚了,找了个相当凶悍地后妈,他们只顾自己寻欢作乐,不管我。有一天,我找我妈要生活费,我妈嫌我脏,不认我这个儿子。真他妈的,见利忘义,什么他妈的世上只有妈妈好,全他妈的屁话!我谈了几个女朋友,又都散了,她们只认得钱。”
我一时间心情异常地沉重,不知道该怎样安慰他。沉默了一段时间后,我们便聊起了过去,聊起了高中所走过得每一条路,唱过得的每一首歌,说起我们曾经暗恋的女孩,谈起对生命对爱情的感悟……我们聊了好久好久,一直到我的电话卡没钱了,我才如梦初醒地合上电话。
郊区的风好大,夜好黑。穿梭在楼群中的风,在凄厉地哽咽着,仿佛在诉说着人间无数悲悯的往事。在惨白的台灯下,我拿出了夹在书本中的照片。照片中小A静静地微笑着,一脸祥和。小A明媚地眼神中透露出渴求生命的讯息。我静默地望着小A,望着我们背后那无声的晴空以及时光细细地却近乎破碎地纹理,我禁不住泫然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