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此刻窗外的夜雨，我并不会明显的感觉到已经从北京搬到了上海。六月，前公司的同事们来上海出差，一块儿吃饭时，他们说道总觉得我在北京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仔细想想也不过才三个月。
一，
在北京的时候就常听人提起「五角场」这个地方。在当时的幻想中，它可能和「五道口」没有太大的差别——都聚集了两地最好的大学以及相当数量的互联网公司，甚至名字里都有一个「五」以及都有地铁十号线经过。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毕业后一直期望能住在某个大学附近的心愿在北京没有完全实现（其实在外经贸附近短住过一阵子，那也是我在北京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反而在上海达成了。而这里几乎也就成为我在上海最主要的活动区域。
说是活动，其实也只是上班而已。搬到上海后，我换了一个行业，做着和以前有些类似的工作，但是工作时长多到令人发指。在上一家公司工作到晚八点就会心里暗暗抱怨的我可能万万没想到后来会过上「十十六」的生活。
朋友们问我在上海的新生活怎么样。除了「忙」，我真的不知道如何回答。有时候会怀疑这算是生活吗？还是说只是换了一个地方工作罢了。我还没来得及去商场逛逛，也没去过任何知名的景点，除了没时间，我发现自己渐渐失去了这方面的兴趣。「多浪费时间啊」我想，以至于后来每个周末我也会跑到公司来呆着，就像大学时从早到晚宅在图书馆一样。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大概是因为还一直在跑，还没有到终点吧。亲戚朋友问我以后是否选择定居上海了。「可能吧。」但其实我知道，这只不过是另一个暂时的停靠点罢了。应该还会有下一个目的地的。
二，
春天时，我常常骑车去公司。凉爽又清新，对我来说是再好不过的馈赠了。后来天气逐渐热了起来，通勤工具便换做了公交车。在我的印象中，这么固定的坐某一趟公交车还是大学时从学校去五道口的562路了。和562路里挤满了学院路上各所大学的学生不同，758路时常空空荡荡，司机慢悠悠的开着，但同样也经过某几所大学。
我很喜欢公交车里沪语报站的声音，软软的，特别嗲。车子开一会儿就到站了，但我总是发很久的呆。有时间发呆是一件特别奢侈的事情。到互联网公司后，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学习与成长，只要是醒着，一定得看点什么、听点什么，好像一点时间也容不得浪费。结果在一家号称「想要解决信息焦虑」的公司里自己先焦虑了。
在上海的住所位于一个老小区里。和房东签合同时，他甚至毫不掩饰地称这里算是「贫民窟」。即便如此，我也不算讨厌这里。这是毕业后住的最久的一处住所了。老实说，每隔几周我仍会生出「好想搬家啊」的想法。和大学同学的合租生活并不算顺利，生活方式差别实在太大，但心安的是我知道遇到任何麻烦总有人可以倾诉，即便我俩常常自说自话。后来我发现了，其实大多数人都更在意自己的表达。
三，
前几天和一个北京来的朋友吃饭，他说「好几年过去了你还是跟读书那会儿没啥区别，还这么害羞不行的。」我笑着点点头，不知道如何回应。来上海前，心里暗暗高兴，终于可以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开始「崭新」的生活了。可是生活哪有新旧之分，只不过期望着能重新建立自己的「人设」罢了。但即便「人设」的确存在，它真的可以轻而易举的再造吗？
我从没像现在这样缺乏过自信。如果说我曾经有过才华的话，它们现在也早已经被消磨殆尽。我迫切的想获得世俗眼光中的成功，迫切想获得来自他人的肯定。于是小心翼翼的和他人接触，显示出恰好的距离感，好让大家不容易「看穿」我。「那就承认自己的俗气吧。」但又总是不甘流俗，「那些并非你真正的追求，你是搞艺术的」有人这么告诉我。于是周而复始的陷入这种困顿之中。我还能做些什么呢？只能把可预期的事情一件件处理好。有时候想如果当初按照家人的安排做一个轻松的工作，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也不是不行，毕竟应该也不会再糟糕了。
四，
我一直觉得和上海没什么缘分。
14年底，从洛杉矶回国，计划在上海跨年。平安夜护照被偷，于是只好一个人呆在朋友家，看着时钟跳转到12：00，然后默默对自己说了句新年快乐。
15年底，因为一位行业前辈的推荐，一家不错的杂志未面试便直接给了 offer，手续办得七七八八，甚至把租住的房子都已经退掉了，最后又因为一些原因留在了北京。
16年，因为工作的原因来上海出了好几次差。我喜欢上海窄窄的街道，喜欢街道两旁高耸的法国梧桐，也喜欢梧桐掩映下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后来在书店发现了最喜欢摄影师的作品，心里想：“好巧啊，有机会我一定会再来的”。
再后来，在电影院看了《罗曼蒂克消亡史》，听了那首《Take me to Shanghai》，于是我就真的什么也不管的跑来上海了。前公司的老板表示理解，「是啊，上海比北京好多了，年轻时候多尝试挺好的，不要像我们年纪大了，想走也走不了」。后来吃散伙饭的时候，站在电梯门口，他又对我说：「我预感你还会回北京的。」
3月10日，我到了上海。完全不知道等待我的将是什么。而现在，五个多月过去了，我已经又适应了南方的潮湿、重新喜欢上听雨的感觉，甚至也习惯了比以前更加高压的工作而丝毫不再埋怨。这半年在上海发生了好多事情，有时候还是会怀念北京。可能就如同今后我在另一个城市想念上海一样，但想念的是什么，我也还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