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

在“拾荒者”看来，这是个区域里再普通不过的早晨。

源起被一阵笑声吵醒，身后那群老毛子已经在篝火变狂欢了一晚上，伏特加，罐头，吉他一样都没有落下，也难怪，从他们酒杯旁边那块正在离地十公分处轻轻跃动的一块漂亮“石头“可以看出，他们已经可以金盆洗手，回去好好享福了。

  那块石头叫“灵魂”，由于只能在两种物理学变异点同时存在时，才有小概率的可能产生，所以十分稀有，但它真正的作用在于，他有帮助伤口生长的能力，直到它失去光泽为止。

奇怪的是，科学家已经绞尽脑汁，搬出了所有能搬出来的的分析仪器，也只发现它由硅、碳之类的普通元素组成，按理来说，它就是一块破石头，但是出于国际惯例，科学家们还是给它取了个名字叫“神器”。

  而就是这么一块石头，一旦被他们安全地带出这片区域，他们可以把黑市商人榨干。

源起睁开眼，长满青苔的墙面模模糊地进入视线，空气中有股泥土的腥味，在整片斯托罗克厂区中这座厂房是最完整的，虽然半夜能听见风在耳边嗖嗖作响，但还不至于太冷。

他伸出手，在身后的野草从里摸出他的头盔，慢慢地戴上。

又是一天开始了，每一次能看见太阳的升起对于这个区域的人来说简直是在幸运不过的事了。

  源起从纤维袋铺成的床上爬起，厂房外的阳光让他有些目眩，伦琴酒吧的音乐声像是来自平行世界一般，很明显的。他这几天休息都不太好。

他将皮夹克理了理，将背包背上，斜眼看了看那些在锈腐的机器后已经喝得烂醉的老毛子，那块“灵魂”都已经块滚到火堆里了，这很可能使它报废。

  可以想象这群醉汉清醒后发现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离开这里的理由就在他们面前消失会是如何的懊恼，即使这样的事每天都在实验室里发生，毕竟大部分来到这片区域或者希望得到一些特产的人都想从这里榨取各种价值，没有人愿意空手而归，即使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得到的东西也许只是废物，就如同酿酒后剩下的酒石一般。

源起轻轻地摇摇头，起身走出阴暗的厂房，向伦琴酒吧走去。

  酒吧也好，各种区域内的据点也好，都是这个世界的灰色地带，充斥着非法的交易与对生命的蔑视，你可以把这里理解为史前某些先行者建立的都市，由于某些缘由这片区域被时空封存，人去楼空，剩下一堆物理学变异点、神器以及写满加强版希伯来文的废旧仪器。

但不可否认的是，区域这东西是不断变化的，包括变异点的位置和变异区核心的面积，毕竟这是人类史上变异区核心面积最小的一次而且正在趋于稳定，早在1976年它的面积就稳定在了“废都”附近。

  源起拐进一处不太起眼的小巷，经过一座木制的屋子，便能看见一个地下室的入口和钉在苹果树上一块几乎要全部褪色的寒酸招牌。

  在这片区域内不能奢求太多，就算是区域这片特殊生态原产豚兽的眼球熬制的浓汤，也得灌下肚子里去，毕竟从1978年最初几批“拾荒者”涌入这里开始，军方也严密封锁了这里，不仅是因为黑市的暴胀和保护科学研究，一些拾荒者带出的东西的的确确也引起了一些后果严重的麻烦，比如说1979年的“果酒”泄露事件。

音乐声和食物的香味从红砖铺砌的地下室里渗透出来，源起深吸一口气，要不是有纪律会的人守卫这片厂区，估计他现在就得在变异点里打滚，还得提防周围抢劫的强盗、巡逻的军队和饥肠辘辘的区域原产生物。

  源起拐过弯，可以看见酒吧的“门卫”正抱着他的AK在过道墙角一个铁栏门围成的小岗哨里靠在墙上睡大觉，这是一个来自捷克的胆小鬼，除了偶尔说句“快进来坐坐”外什么也不敢做。

  源起拐进前面不远处一张招贴画旁的木门走进酒吧。

狭小是他对这个酒吧的第一印象，这个就地启用的酒吧居然就这样塞在了一个不足教室大小的地下室里，倒是用各种木板拼凑的地板和安装在墙上的吧台抹得一尘不染，而酒吧的老板兼大厨就站在一处用吧台围成的“厨房”后面，那里摆放者这个区域里几乎看不见的一台电视和一台冰箱。

老板叫做“酒保”，大家都这么叫，也没人知道这个36岁的显老男人叫什么名字，一口俄式英语可能是他唯一的特征，但是他却几乎包揽了附近的军火和神器交易。

这个时候的酒吧几乎没有生意，只有几处桌子寥寥的几个人，大部分“拾荒者”们都在区域中游荡，试图找到些值钱的东西，然后在晚上来到这里或者去一些据点换些生活费。

“老样子么，先行客？”酒保看到进来的源起，淡淡地的问到。

“不了，“源起坐到吧台前，从衣袋中取出一些钱，“今天给我切些豚兽的腿肉，再来一瓶哥萨克酒吧。“

“明白了。”

酒保收起钱，转身从案板上拿起刀从旁边火炉上烤得滴油的豚兽上熟练地取下一大块肉放进一个破旧的盘子里，然后打开冰箱门，从中取出一瓶包装劣质的酒，一齐端到源起的面前。

“你今天还打算继续闲在这里么，先行客？”

“我在等‘向导’，你知道的，“源起从边上的筒子里拿出一副刀叉准备开始享用，“一旦他带来目标的消息，我就得马上出发。”

“我很好奇……”酒保眯起眼睛，“这个地方同时有两队人在寻找一个可怜的家伙，还不能透露那个人的一点消息，这地方，有这么一个名人么？”

“还有人在找他？“源起对酒保的话很感兴趣。

“我也是道听途说，毕竟他没有光顾过这里。”

“能说说么？“

源起从衣袋里又掏出了一把钞票，放在吧台里面。

“是纪律会的人在这喝酒时闲聊说的，那队人的头子外号叫做‘狼狗’，他们在也在寻找一个拾荒者，他们正在四处打听前往‘废都’的方法。”

“这样吗……”

“当然，我认为除非有人能够找到穿过那道线的方法，是不可能抵达‘废都’的。”

“据说有人抵达过废都啊。”

“那只是个传闻，人们都在猜测废都里有多少的神器存在。”

“……”

源起没有再做声，他低下头，默默的享用着他的早餐，酒保见他没有问题了，便转过身看电视里播出的战争片。

一股不安从源起的心底涌起，他知道，他必须得在“狼狗”找到目前之前找到他，但是这就得必须穿过那道“线”，而这一切都把握在外出寻找消息的“向导”、“机灵鬼”和“吸血鬼”的手里。

这两天源起所属的“晴空”总部明显的也开始有些不安，捷别列夫几乎每过几个小时都要询问任务进度。

最开始委托他们时，他们的说法是“不要慌，慢慢找。”

莫非，真有些什么快要发生了？

源起知道晴空组织究竟想要什么，否则也不会为此而卖命，这世界本来就是暗流涌动，现在的区域暂时看起来风平浪静，但也许这里的任何一处风吹草动都会引起这个世界的蝴蝶效应，所以他们的使命就是尽量的让区域处于这个微妙的平衡中，不至于向使命会或与自由社那样过于的保守或是激进。

但无论如何，近些年来频繁发生的“生命风暴”使晴空组织相当担忧，至少在70年代之前的那段历史中，几乎没有出现过如此现象，没有科学家可以解释为什么人类会在这种风暴中化为血水。

然而这一切似乎都指向一个可能性：人类进入了区，并且离区的核心越来越近，更何况，这里流传着“正有高手在出入废都”的传闻。

源起已经吃完了盘中的肉排，他伸手打开搁置已久的哥萨克酒，抄起盘边的勺子，将豆子与肉汁拌在一起，准备开始早餐的最后环节。

正当他拿起勺子时，门外传来一阵子弹发射的巨响，源起被冷不丁的吓了一跳，出于本能的，他迅速起身，从腰间拔出一把托卡列夫手枪，死死地对准着门外。

按理来说从进入地下室的楼梯开始就不能使用武器，这已经成为了区域中不成文的规定，并且，这里是使命会的辖区，在这里杀人必定会遭到他们的追杀。

门口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手里正玩弄着一把雕花的HP手枪，淡灰色的眼睛中放射出利剑般的杀机，高耸的鹰钩鼻边，一道骇人的疤痕顺着如同石壁的面颊一直延伸到下颌。

疤脸扫了一眼周围，并不在乎那些一个个对准自己的枪口，他走到吧台前，把源起的手用力地摁下。

“不用慌，我只是吓吓那个不懂事的守门白痴。”

他环视周围的人，又扫视了源起一眼。

源起也没给他好眼色，他狠狠地瞪了疤脸一眼，从地上捡起勺子，用废纸擦擦，继续享用他的豆子。

“我想，我的伦琴酒吧并不欢迎佣兵的到来。”

酒保皱起眉头，显然对疤脸刚才近乎粗鲁的行为表示不满。

“我认为，佣兵也不过是一群身怀使命的可怜拾荒者罢了，”疤脸紧挨着源起坐下，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掷在吧台上，“我的外号是‘狼狗’，你如果有什么活干，找我就行了，包你满意。”

狼狗？源起停止咀嚼，瞥了边上这个人一眼。

“好吧，你要点什么？”酒保收起名片，对源起使了个眼色。

“把那豚兽的肝稍微处理一下，再来一杯啤酒。”

酒保把案板上的肝放在锅中简单地加工，然后从吧台后的木桶里取了一大壶啤酒，送到疤脸的面前，然后转身走进厨房边的房间内，关上了门。

“你就是先行客？”狼狗用刀将盘中的肝切片。

“你想干什么？”源起有些烦躁，用力抓紧了酒瓶。

“没什么，能在这里和平地碰面也不容易，反正大家都是有任务在身的人。”

“你找‘先行者’干什么？”

“我们只是受命将他带到美国去，”狼狗的微微上扬，露出诡秘的笑容，“我想这还算是个干净的活吧？”

“那你的雇主一定知道很多吧？”

“谁知道呢，我们很多时候连雇主的声音都没停过，只见过他们手下中介的任务单和赏金，更何况，”狼狗停顿片刻，“佣兵也是有自由的人群。”

“…”

源起没有再做声，他已经吃完了早餐，从吧台上拿来报纸假装阅读，虽然两人从来没有交集，但他已经嗅到了空气中针锋相对的味道。

“你知道一个叫向导的人吗？”狼狗突然问道。

“你问这个干什么？”源起警惕起来。

“这家伙很有意思，对这个区域无所不知，”狼狗倒满一杯啤酒一饮而尽，“要是我们这有这么一个家伙就好了。”

“这不是很正常么？任何一个在这里混迹多年的人…”

“不，”狼狗打断了他，灰色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源起，深黑的瞳孔就像隧道一般，“他知道的太多了。”

“我想，我得结束这无聊的交谈了，”源起折起报纸放回原处，“无论你说这些是出于什么目的，我们目前都只能是竞争对手。”

“随意吧，反正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控之中。”狼狗无比轻松地说，很明显，他并没太把源起放在眼里。

“…”

源起假装没有听见，默默地收拾好餐具，大步流星地走向出口。

“先行客啊，我再提醒你一句，”当源起快要走出酒吧门时，狼狗回头说到，“走出这里，我们就不可能有和平了。”

源起静静地等他说完，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出木门。

很明显的，瑞里克被狼狗那一发虚枪吓坏了，坐在铁栏门后的墙角里，面色发青。

他们必须得加速行动了，狼狗说的绝对不像是在开玩笑，而捷别列夫一再强调“先行者”不能被带走，源起有一种预感，这位叫先行者的拾荒独行者将会牵动区域，乃至世界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