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小奇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瞪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腮帮子像客厅里的金鱼般一开一合,一合一开。良久,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又狠狠的咬了咬牙,最终仿佛泄了气的皮球,恹恹的闭上了眼睛。
卧室门外传来了激烈的争吵声,夹杂着重物落地碎裂的尖锐嘶鸣,谱写出一曲阴暗悲鸣的命运进行曲。
门开了,唐小奇慢慢的踱出来,面无表情的穿过走廊,再转角穿过狼藉的客厅,走进厨房拿起一个透明的玻璃杯,接了满满的自来水,开始一口一口地喝着。
争吵声从唐小奇出现的那一刻就戛然而止,那寂静仿佛持久战后的短暂休憩,虽然寂静无声,却弥漫着残忍而又悲凉的硝烟味道。
唐小奇不紧不慢地喝着水,咕咚,咕咚,咕咚。她感觉自己的胃正在一点一点被支起,然后又一点点被挤满,最后又一点一点回溯到喉管。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连争吵忘了最初的理由,最后寂寞收场。
唐小奇终于放下玻璃杯,又慢慢踱回自己的房间,卧室门缓缓的闭紧,就如同从来没有开始过一般,安静无声。
“又开始梦游了。”一声咕哝传来。“这……真是越来越频繁了。”
“再带她去医生那里看看。”又一声音淡淡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唐小奇规规矩矩地坐在诊疗室的椅子上,听着医生与父母热烈地讨论着自己的病情。再看看医生那极富表现力的表情,就像是看喜剧电影一般精彩。
她有病吗?梦游症?
唐小奇暗暗发笑:那不过是制止父母争吵的一种有效措施罢了。时间久了,次数多了,就诊断为所谓的“梦游症”而已。
她听说,梦游的人怕被人吵醒。当她第一次“梦游”在争吵的父母面前,一声不吭的演完戏后,父母是不在意的。然而随着他们每次吵架时唐小奇诡异的出场,事后假装一脸懵懂的否认,不得不让父母开始相信了这“梦游”的古老病症。
然而,这仅仅是饮鸩止渴而已。短暂的休战也扭转不了战争的本质,而梦游症的出现又增添了新的话柄。于是,争吵的次数越来越多,而她,也跟随着越来越“严重”。
想到这儿,唐小奇愤恨极了,突然,她猛地站起来,狠狠的朝向医生大声吆喝:我没病!你们才有病!
“诊断”结果似乎并不乐观。
唐小奇从一数到九,又从九数到一。母亲已经九天没有回家了。惯例的争吵没有了,连空气都是冷冷的,吸入肺中通身都透着寒气。父亲的表情淡漠,就像阳台花瓶插着的褪了色的假花,冷酷而又苍白。
“爸,妈妈去哪儿了?”
“忙。”
“爸,妈妈什么时候能回来?”
“快了。”
“爸,你想妈妈吗?”
“有你想就够了。”
……
唐小奇不再梦游,因为她的梦游,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但父亲依然带她去看医生,那一个总是用无数专业名词佐证梦游症无药可救的医生。而父亲,坚信不移。
母亲,一直没有回来。
是夜,唐小奇翻来覆去难以入睡,借着冷凝的月光,看到墙上的钟表指向一点三刻。父亲傍晚来电话说要加班,嘱咐她不要忘记吃药。偌大的房子空荡荡的,像她空空的肚子,一敲砰砰作响。
她爬起来,对母亲的思念让她禁不住泪流满面。唐小奇踉踉跄跄的走出卧室,走到父母的房间,想去看看母亲的照片。
房间内的照片却不知所踪,偌大的墙壁,只留下一张抽象的不能再抽象的油画,诡异的画面像一张狰狞的脸,咧着嘴无情的嘲笑。
唐小奇使劲揉了揉眼睛,油画里又出现了母亲美丽的脸,一如既往的温柔。
母亲,我想你……
“观众朋友们,早上好,欢迎收看早间新闻。6月23日凌晨,在**小区居民楼,发现一名年仅8岁的女孩跳楼身亡,怀中抱有一幅油画,经小区的居民了解,该女孩患有某种精神疾病,一直在接受治疗,案发当天父母双方均未在家,目前,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