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天下名山僧占多”。
坦人居住的村子不在名山大川之中,但有它独特的风景,除了金木水火土天然的物质,再就是活生生的男女。
上世纪的五十年代,人们像泄私愤图报复一般拆庙毁神像,八十年代又搞比赛夺金牌似的修寺庙供奉神佛。
坦人在村子里及村子外的村子所见到的山场,香烟弟子供奉着国产的神和进口的佛。经久不息的香火把原本金碧辉煌的寺庙和憨态可鞠、秀美慈祥的神佛肖像熏得面目全非。很可能神佛并不愿受烟熏火燎,但弟子们根本不顾忌神佛的好恶,日以继夜地增香添火,迫使神佛在无奈之中渐渐的习惯了,直至毫无怨言地接受。神佛对弟子们的进贡从开头的不喜到后来的默认再到最终的笑纳,弟子们就比赛效忠的态度与行为,以达到预期的效果。
一定数量的香火等同于一定数量的银两。疏财仗义的弟子们各有出发点和心事:做为偶像寄托精神情感的,企求升官发财的,借以禳灾解祸的,盼望添丁增口的等等。
尘世间达官显贵,财团富户通过自己的智慧和勤奋,加上人们想像中的神佛护佑,发展到名声显赫,资产雄厚。他们便招贤纳士,出资建庙修寺院,敬神佛的塑像和牌位,对神佛进行情感和物质方面的回报;临时抱佛脚者往往割下“脬子”上供,人疼死了神不喜;凑热闹观景致顺便给神佛上香磕头者,除了从众心理支配,也别有一种心境。
坦人赶家乡的庙会,出于顺便给神佛磕一下头,然后和村子里的亲朋谝闲传的想法,并不认真分辨正神与邪神,真佛与假佛。其实正神与邪神,真佛与假佛很好鉴别,见黄金就低头的肯定是个假冒货。
家乡的百姓近十年飽受干旱的折磨与熬煎。务庄稼的村民长年买面,而买面的钱除了国家救济,大部分来自于外出打工所得。
农历四月初天爷下了十年以来罕见的透雨,庄稼的苗出齐了,村民的脸上也笑出颜色来。他们就请来大戏在村头寺庙前的戏台上教化人心。坦人应乡亲之邀,心里一热便搭上班车去乡下的村子。
早上八点坐班车,下午一点到庙会处。给大殿的神佛磕罢头,然后给庙会的管理人员缴了几块香表钱,便随主持到大殿旁的僧房。叙话间主持提出陪坦人看一场戏。坦人说自己半生的经历就是半本幽默滑稽戏,导演、配角、文武场面都齐全,就是缺少编剧。先后和坦人搭话的老者坦人都熟悉,大家重复着基本相同的问候。三四点钟坦人离开庙会时,戏台上的文武百官正对皇上山呼万岁,台下的观众表情不一地盯着台上的演员。
七八个乡亲邀坦人去家里坐坐。一路上眼前杨柳丝绦低垂,绿的麦苗豆苗微微颤动着嫩叶,地膜包谷虽经一场严霜,但根子没有死,又长出嫩芽来,一派绿色是乡亲们的企盼与希望。
在三四户近年盖了新房的乡亲家转了一圈。他们盖房的钱国家补贴了一部分,补贴的钱一部分没有用到盖房上。他们说这个后人要趁着喝几瓶土酒,那个孙子要趁着嗍几颗洋糖。晚上和乡亲聊天喝啤酒,互相交流的话题一是日常生活,二是供学生读书。面临学生中高考,提起学生和日常的居家过日子,都有一夲难念的经,只不过各有各的“哼法”而已。
村子里的年轻人多数的出外打工,再就是到乡政府所在地和县城周围伺候学生,留守家园的多数是老人。他们的生活条件普遍不如城市人,但心情比城市人好得多。他们没有什么豪华的梦想和现实,就不担心被人抢去自己的现金和金银珠宝、古器玩物,更不受几层防盗门的禁锢。淡化了和乡亲勾心斗角地争名夺利,更牵扯不上什么宦海沉浮。长年在家里拉扯子女,喂牲口,种庄稼的年轻男女,少了浮澡的喧哗和不劳而获的杂念,几声鸡鸣后人人上地劳作,数缕炊烟时个个知道生米快成熟饭。天阴下雨凑到一起打牌下棋纳鞋底,逢年过节熨展裤褶走乡串户逛亲戚。没有由于贪心不足而焦头烂额的迹象,不存在老死不相往来的盘算与防范。
坦人很想多待几天,多品味几顿大娘大嫂的粗米大饭,多聆听几段大爷大伯不含任何阴谋与欺诈的俚语俗言。多少净化一下自己有点污浊的心灵,可一个电话把他催起身了,便又撵那个时髦姑娘卖票揽客的班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