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帅气的服务员朝她们走过去，小雪忍不住偷偷对她身边的可儿说：“这个男生好好看啊！”

男生面带微笑地问她们要点什么？

可儿相当淡定地点了一杯鲜榨橙汁，一份牛肉羹，一份酱鸭饭，小雪在桌底下踢可儿的腿，一个劲地暗示“快要帅哥微信啊！”。

点完餐不知道为什么男孩一直站在她们桌前没有走。

可儿疑惑不解抬头看着他，重复点了一遍菜。

他盯着她笑着解释：“我不想给你点橙汁。”

她惊讶地微微颔首，身子一下子靠在椅子上，提高了声音盯着他问：“啊？你说什么？”

他坚持：“我不想给你点橙汁。”

她看着他问：“为什么？”

他说：“我都摇了这么久头了，你就别要橙汁了吧。”

“我找别的服务员给我拿！”

他俯身突然靠近她耳边说：“我们家橙汁都是些便宜的原料调出来的，价格还高，你要是一定要喝橙汁，我建议你直接拿一瓶果粒橙，价格还便宜些。”

她耳朵被他呼出来的气息烫的发烧，绷直了身体强装淡定“你这样的员工一定不讨老板喜欢。不用说了，我今天就是想喝鲜榨橙汁。”

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没有离开可儿，小雪一头雾气地咆哮：“什么情况！你们认识？可儿你脸红什么？他为什么走了，我还没点单呢！我活生生的一个大美女坐在这里，他难道看不见我吗？”

“我也不知道啊，可能他觉得小雪你太高冷吧，不敢和你说话。”

”最好是。算了，我找别的服务员吧。”小雪耸耸肩。

她抬头看见远处他还是端来了一杯橙汁，他也在看她，她率先避开了他的目光。

他走过来无可奈何地说：“都跟你说了这么多了你还是一定要喝鲜榨的，以后少喝一点，饮料对身体不好。”

也许是活的太孤独，所以对外界的一星半点的温暖异常敏感，她没有把他当做搭讪的人，他那句“饮料喝多了对身体不好。”她听成了他对她的关心，悄悄动了心。

离开餐厅的时候她心情大好，仿佛心被棉花填满一样又暖又软。下午她和小雪打卡了当地几个著名景点，晚上累了躺在酒店的床上静静地读了一会儿《人间失格》。

到了深夜可儿依然没有倦意，她走下床，外面林立的高楼亮着星星点点的灯，她打开了一扇落地窗让海风慢慢吹进来，她闭眼想象着远处海浪一层层席卷沙滩，她突然想起白天那个男生，本是转身就忘的路人甲，却觉得被他挠的心里痒，他在她心里好像一片海，一靠近他，就有海风吹散烦恼，抚慰人心，让她舒适地沉浸在一片广阔的蔚蓝里。

清晨六点，可儿给小雪留了一张纸条“我去海边走走，八点回来。”她把及腰的长发盘在脑后，别上镶绿松石的银簪，路过全家顺手买了面包，栈桥边有三三两两的早起锻炼的中老年人，世界还是安安静静的，她走上栈桥把胳膊枕在栏杆上双手合十做祈祷状放空自己，海风拨乱了她额前几缕碎发她没有在意而是裹紧了身上的披肩，天和海都是蓝色，她穿黑色风衣，身材修长，脑后的发髻有种不合时代的美，她气质清寡，美的独特又不可冒犯，背影融入无边无际的蔚蓝里如同一幅画。

海鸥们发出此起彼伏的尖锐叫声，她才猛然回过神，撕下一块小面包片高举在空中，大量密集的海鸟盘旋在她头顶，只有一只通体雪白但头顶有一圈黑色的海鸥率先叼起她手中的食物，又迅速飞入长空，这些海鸟对人其实是有很大信任的。

在她举起了最后一块面包，阳光把她脸照的透亮无瑕，有一个男生同样手里拿着面包，他看见可儿的背影有些惊喜地加快脚步，距她还有两米时他便减慢了速度。

她隐约感觉到一个压迫性的身高靠近了她，猜想应该也是游客，不料手中的面包片被一只白净修长的手抢走，她惊慌地转身，看见他的真容，惊讶地后退了一步，退无可退，脚跟猛烈地撞在栏杆上，男生及时伸手挽住她纤细的腰肢，但并没有任何挽救，一声更加响亮的撞击声，两个人都瞌在栏杆上，他一支手臂护住了她的腰，另一只手撑在栏杆上以避免他的身体压到她身上，两个人距离很近，近到他能看见她脸上的红晕是从哪里开始到哪里结束，近到他的脸在她眼前无限放大，她发现这个男生的五官如同雕塑，但一双眼睛柔情似水，让人忍不住沉溺。

她神色恢复过来轻轻推开了他，整理了一下披肩，重新站得笔直，开口“我记得你，刚刚谢谢你。手没事吧？”他嘴角微微地上扬地看着她，心想她可真是平静，连推开他都是轻而礼貌，仿佛刚刚花容失色的不是她，不过倒是与她沉着清寡的气质相符。

她指着掉在地上的面包“你也是来喂海鸟的？”

“不是，这是我自己吃的。”

“哦，好巧，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不巧，我是来找你的。”

“哦。”

他“哦？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说不巧吗？”

“为什么不巧呢？”她顺着他。

“我听你和你朋友聊天的口音，我知道你不是本地人，应该是来旅游的，我向老板请了假，把附近比较著名的景点都找了一遍，有幸今天在栈桥找到了你。”

“为什么找我？”她忍住了心里波动的情绪，平淡地问他。

“怕再也见不到你，一想到见不到你了，就想来找你。”男生低头盯着她。

她浅笑着质问“如果你为了找我跑遍青岛的著名景点，我会很感动，可我更害怕你在骗我。”

“我喜欢你！没有骗你。”

“可是，从昨天到现在我们才见两次，你说喜欢我，对我言语轻浮，甚至可以看做哄骗，好看又会撩的陌生男人总要防着点不是吗？”

“你是说我好看？”

“这不是重点，我说你在撩我，我海鸟也喂完了，海风也吹够了，现在要走了。”

“有缘再见。”她留给他一个明艳动人的微笑，转身离开。

他一着急，冲着堵在她正前方“才刚见到，怎么又要走？”

她厉声呵斥“你到底要干什么？不准再靠近我！”说话的声音一大，她的脸连着脖子都红了。

“对不起，你别紧张，我是说早上起来还没吃早饭，能一起吃个饭吗？”

“我也没吃早饭，那你跟我走。”

他跟在她身后进了全家，迎面而来两三个男生，其中一个白净的男生目光直白地盯着可儿，她早已习惯别人多看她几眼，但男生太过直白的眼神让她非常不自在和厌烦。

他揽住她的肩膀一用力她就被牢牢套在他的胸膛前，他身上如同浙西地区生长的乌柚的淡淡味道缭绕在她鼻尖，这种熟悉的香味让她觉得舒畅又安稳。他装作男朋友的口吻，低头温柔问她“小朋友，今天想吃什么？”

白净男生脸色难堪地端着盘子坐下了，不再看她。

她说“谢谢你啊。”随后又补了句“你和他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跟他不一样，我是真的喜欢你，我发誓。”

她眼含秋波地看着他，多一秒是诱惑少一秒是潇洒，最后莞尔一笑“总感觉你在骗我，不过无所谓，我应该比你的骗术更高明。”

“你头上的银簪子很特别。”

“是吗？一个朋友送的。你喜欢吗？”

她逛了几圈，最后蹲在一个日用品的货架前不走了，随手拿起一瓶漱口水，假装仔细阅读产品消息，一直不说话。

他静静地站在她身旁，心想不是来吃饭吗？怎么买起日用品了？

她突然牵住他的手，他的手是宽厚温暖有力量的，她自己也紧张地要死，他完全被她的举动吓到了，愣怔着站在原地提了一口气堵在胸腔喘不出来，却又觉得心里被填的满满的暖暖的，她一不做二不休，使劲一拽使他快速下蹲，她瞬间把脸凑近他的脸，猝不及防，他的脸烫的像要马上溢出热血来。

她扑闪着纤长的睫毛看他神色变化，看着她的眼睛，他觉得她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她身上每一处都无丝毫无厚重和艳丽感，睫毛也是稀疏又根根分明。她突然笑了，笑得那么好看“你知道吗？一个人逛超市就是逛超市，两个人逛超市就是结婚啊！我不是要买日用品，而是期待两个人一起买日用品的生活，这瓶漱口水给你了。”

他们蹲在狭窄的货架通道里，头顶是暧昧的昏黄色灯光，膝盖抵着膝盖，脸对着脸，他握着漱口水心跳不已，直到她起身要走，他才发现他们的手一直握在一起，没有分开过，心和手都是滚烫的。

一起吃东西的时候，她自顾自地笑，他费解地问道“你怎么这么开心？”

“因为你刚刚脸红心跳的样子有一点可爱。”

他知道自己早就缴械投降了，他原以为他撩定她了！结果被撩的是他自己呀！！！

沉默了好半天，他才问她“你为什么来青岛呀？”

她淡淡的笑“逃离。”

“逃离？”

“其实我是外星人呢，因为我长的和他们不一样，我向他们解释，可他们不听我的话，我被驱逐了，所有人都不喜欢我，所以我逃离了原本生活了很久的地方。”

“是因为长的太美了才被驱逐吧！”

“正解！”她好看地笑，“这个咖啡真的很不错，我很喜欢，你要试试吗？我去给你点一杯。”

“不用了，就喝你的吧。”

“啊？”她盯着他，假装一脸不可思议的严肃。

“哦，没什么。我自己点一杯。”他微微皱眉。

她又笑了，是一个大大的开心笑容，她很喜欢观察他的神色变化，“呐，只喂你喝一小口哦。”她用大调羹舀出咖啡上面的拉花，伸手递到他嘴边，露出了黑色大衣外她那一截嫩白的手颈，嫩白皮肤和黑色大衣相互衬托美得界限分明又相得益彰，他看见拉花的图案是一颗心，他嘴上说“你经常这样对男孩子？”但还是乖乖张嘴喝咖啡。

“不，只对你。”

她大概今天是用尽了毕生的功力去撩一个人，她反客为主也只是为了看他脸红心跳。

她指了指手表说“我要走了。”

“我送你。”

“不用，真的要走了。”她站在风中对他笑，大风把她额前的碎发吹的胡乱飘飞。

“等等。”他走近她，把她身上的披肩取了下来裹住了她的脸，他整个人都很温柔，手上的动作僵硬又笨拙，他应该是很紧张的吧，“天冷，风太大，回去小心。”

她拒绝地抓住他的手，撒娇说“不要，我不要裹住脸，这样就不好看了。”

“风很大，好看能当饭吃吗？”他忍住狂跳的心脏，继续手上的动作。

“可以。”

“正解！但是今天我们刚刚吃过早饭了，今日份的好看已经完成了，所以今天可以裹住脸。”

她闭上眼乖乖地不动了，脑海里浮现了她为他系上领带的画面，嘴上说着“好吧，你裹吧，裹得严实点，不然我感冒了，你该担心了。”

她踮起脚凑到他耳边问“如果今天你在栈桥没找到我，你还会继续找我吗？还有，我看到的你是蓝色的。”

他手上的动作戛然而止，然后轻推开了她“别靠太近了，我最近心脏出毛病了，总是疯狂乱跳。”

她退后两步，站在风中悲伤地对他笑，眼眶突然红了，大概是风太大了。

他镇定下来说“我知道你对我有很多顾虑，所以你总是逗我，说一些玩笑话，也不拿也我的话当真，可是我越陷越深，我一见到你就满心的欢喜，你一笑，我就忍不住想要拥你入怀里，死死地不撒手。你离开我们餐厅那天夜里，我失眠了，我第一次真正体会了害怕和孤独的滋味，我脑子里都是你，我想见你，而且一刻不能等。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会像我想念你这样想念我？”

“我知道，从我第一次撞见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对我有好感，可是又有什么用呢？”

“怎么会没用呢？”

“很多人表示对我有好感，他们心动的是我好看的外表，不是真的怕错过我这个人，如果再遇到好看的皮囊，他们依旧会心动。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可人的感情比女子的容貌还要脆弱，稍纵即逝！”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是真心的。”

“我们才见过两次面，你怎么证明你是真心？真心是多久呢？”

“你为什么就不肯相信呢？”

“我马上就要离开青岛了，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了，你要我怎么相信？我要的是真诚、热烈、长久能够消除我所有怯弱不安，让我能够勇敢地开始一段感情的爱，而不是今天我连你的名字、背景都不知道，仅凭你一句情话，我就会跟你走。你得想清楚你是否真的喜欢我，想清楚了再决定明天来不来栈桥和我看日出，你来了，我们就在一起。”

以前她总直接拒绝别人的表白，今天她失控地说了很多话，把这个决定交给他来做。

她真的转身走了，他没有去追她，她快速地走出五米远坚持没有回头，她害怕自己一转身看见他已经走远了，当她回头看见他还站在原处的时候便飞奔过去紧紧地拥抱他，说“再见了，明天你别来了”。

夜里她又失眠了，她还在纠结要不要去赴约，一个偶然相遇的人，又何必认真呢？她打算放弃了，理智告诉她这个人才见过一面，什么都可能是假的，可是心却跃跃欲试害怕他不来。等待天亮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从床头爬到床尾，再从睡床到睡沙发，手机的屏幕一直在黑夜里孤独地发着清醒的光。

她才睡了四个小时就被震动的手机叫醒，早上她发现镜中的自己因为长期失眠的黑眼圈更加严重了，她掀开一点点窗帘发现外面下了大雨，大风掀翻了一个路人的雨伞，她不再像昨夜那样焦虑，也不那么期待了，随意地将头发散在脑后，带上伞就出了门，这样的天气他应该不会来了吧。

今天的风比昨天刮地更猛，大雨如注，她从观海大厦的二十五楼下来，发现根本寸步难行，但她还是要去，逆风前进大风彻底掀翻了她的雨伞，无奈只能一只手拽住伞的支节在大雨里奔跑起来。

整座城市都是湿漉漉的，所有人都在快速奔跑无暇顾及擦肩而过的人，地势低的路面的积水浸湿了她的鞋，终于进了地铁站，列车驶动的时候，她挤在人群里感觉这才是真实的生活，被大雨浇湿了衣服，头发淋成了一绺绺，狼狈，拥挤，奔忙，怎么敢期待突然冒出来一个美少年在你身旁燃起柴火，烤干你的衣服，守着狼狈的你，为你赶走害虫野兽？

来到栈桥的时候，她仿佛进入了一个无人之境，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只海鸟，果然暴雨来临的时候，连鸟兽都知道躲避。今天的海不是蓝色的，它是黑色的，海平面变成了一头黑色的巨兽，与人对视时它暴怒地咆哮着发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远处的天也是黑色的，乌云密布，一片肃杀，世界末日般的绝望。

她突然想起那句“有人相爱，有人夜里开车看海。”她才明白夜里看海的人有多孤独无助，他们为熬过思绪上涌、精神脆弱的漫长黑夜逃离至此，夜和海都是空洞的黑，海风是冰冷的，天地死寂，终究还是没避开黎明到来之前的无边无际的寂寞。

她看着海水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得快点离开这里，她害怕这样的大海，远方的天边一道闪电突然划破黑幕，在人头顶爆炸轰鸣，她害怕地一动不敢动，身体却不自觉地发抖，来这里已经半个多小时了，她还要等下去吗？可是她太害怕闪电，小时候她连照相机发出的闪光都害怕，加上后来一个雷雨交加的下午，外婆把她一个人留在了家中，一道道闪电照亮了空荡荡的老房子，电闪雷鸣，她缩在躺椅上瑟瑟发抖，至今她还是不敢面对闪电。

她离开栈桥去了三十米外的一家咖啡店，喝下第一口热咖啡的时候，她不禁打了个哆嗦，看见喝掉一半的心型拉花，潸然落泪了，她盯着窗外，之所以选这个位置，是因为可以清楚看见来往栈桥的人，但他一直到雨停了都没出现。

回到酒店的时候她把头蒙在被子里一声不发地地躺了一整天，直到晚上她才红肿着眼睛起来收拾行李，她的双眼皮因为流了太多泪肿成了单眼皮，翻手机照片的时候，她又想起他们昙花一现的遇见。

她怕这一走就是永别，离开青岛之前她去了他们第一次相遇的餐厅找他，她构想了一百种他不去赴约的解释，最苦涩的事——她充满怨愤，不远万里地去兴师问罪，却没找到他人。

她点上“一杯鲜橙汁，一份酱鸭饭，一份牛肉羹。”但为她点单的人不是他，他不在，这一刻她什么解释都不想要了。

餐厅员工告诉她，他只是来暑假工兼职的，他请了四天假，现在还没回来，不过有他的手机号，有急事可以打给他。

她一个人在店里坐了很久，只喝了一口鲜橙汁，嘴里很甜，心里是酸涩的，她沉静的泪流满面，眼里失去了光，直到结账离开的时候酱鸭饭和牛肉羹都一口没动过，她摘下了头上的银簪，让餐厅员工替她转交“他会明白我来找过他。”

今日留一物，它日好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