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我见过最为暴烈,也是最为清冷的女子。
她的手腕上总是有细细的血痕,她的左口袋里总是能掏出抽不尽的爆珠烟。
她和这个世界上所有不堪的人一样,化着精致的妆容,把头发染成淡金色的大波浪卷,空气刘海在额头前卷曲成夸张的弧度,吃饭和逛街时的自拍总是刷满了微博的页面。身边早已没有了最初的同伴,没有人会在意她的过去,没有人会在意她从前的样子,只要光鲜艳丽就好,只要美丽动人就好。
她已经失去了那份天真干净的美丽,继而脱胎换骨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努力掩饰着什么,想让到了七年之后,连王先生都认不出她来才好。
可他还是认出来了,轻而易举地,隔着熙攘的人群大声呼喊她的名字,唤她过来。
恍惚间,她还想像从前一样扑到他怀里,委屈地告诉他这些年来她一个人受了多少苦多少累;想要拉着他的手端着热咖啡走在冬天的马路边上,趴在耳边告诉他自己有多么想他。
然后她狼狈地抬起头,艰难地望向他。
王先生,挽着他的妻子,妻子的腹部微微隆起,轻抚着他的小臂,幸福而平和地微笑着。
她突然想到了分手的那天。也是冬天,天冷极了,刚下过雪,风刮着窗户发出轻鸣声。她去了他家,穿了一件轻薄的衬衫,外面套了一件极其厚重的羽绒服,一进门就像个小鸟一般地扑过去,伏在他身上。
这一次她做得格外配合他。
她赤身裸体地依在他身旁,用舌头轻轻舔他的脖颈,然后她说:
“分手吧。”
一晃七年,就过去了,他一改学生时期吊儿郎当的模样,变得成熟而可靠;个子高了不少,曾经单薄的肩膀也变得宽阔而坚实;留了一点细细的胡茬,穿的体面整洁,身上的KENZO海洋香水和浓浓的荷尔蒙气息萦绕在四周。
只是这一切都不属于她了。再也不属于了。
一时无言,半晌,她艰涩地挤出一个丑陋的微笑:“过得好吗?”
就在这个时刻,她突然想到了七年前的跨年夜。那天她收到了来自王先生的新年礼物——一只迪士尼限定的LAMY红色钢笔,还有他亲手折的满满一塑料瓶的幸运星;他们在ktv唱了一夜的歌,不知开了多少瓶德国黑啤,也不知道落了多少眼泪。她像个疯子那样一手拿着麦克风一手端着一罐酒,大声地吼着没有调的歌词,而他就坐在一边的沙发上,静静地抿一罐啤酒,看着她时而落泪,时而疯癫。
最后她捧住他的脸,说:“你看看我,你再看我一眼吧。”
她温热的眼泪落在王先生的鼻梁上,酒气扑面而来,他抓住她的手,推开她:“走吧,我送你回家。“
第二天,新年元旦,二人再见面的时候,她已经把长发剪成了齐耳短发,男孩子的打扮,只有眉眼间却仍存留着些许还未褪去的少女情怀。
“过得好啊。”他也笑了,眯起眼睛看着她:“头发长回来了?”
她翘起了嘴角,吐出一口烟,也笑了,朝他肩头重重地锤了一拳:“是啊,傻瓜。“说罢,她陡然觉得这些行为和言语有些唐突,没有由来地感到手足无措,用手指夹着烟抖了抖,扭头就走了。
高跟鞋一下一下敲在地上,产生空荡的回响。她的眼泪又流下来,晕染了眼线和睫毛膏,斑驳在脸上,狼狈不堪。如果那时她没有选择离开,那现在在他身边的人会不会是她;她也不再至于四处漂泊不定,没有落脚的归家之处。
或许她会像那个平凡的女孩子一样,有着平和而幸福的笑容,与他结婚生子,安静地过完一辈子。
只是这一切再也不属于她了,再也不属于了。
她的心肺有如撕裂了一般疼痛。她忍不住弯下腰,用力咬着牙让自己不要哭出声,赌气一般地甩掉高跟鞋,在冰凉的地面上蹲了很久很久。
或许是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她用纸拭干了泪水,跑去麦当劳的卫生间,用双眼皮贴黏住哭肿的上眼睑,再次细细地描了眼线,刷上睫毛膏,捡回高跟鞋套在脚上。
她再次变得无懈可击,吸引着旁人的无数目光。
手机响了,她接通电话,放在耳边。
“喂?哦,小丽啊,我这就来,你们先开始吧。“
她从随身的手提包里摸出一个发黄的塑料瓶,里面装满着彩纸团和五颜六色的星星,随手就丢在了一边的垃圾桶里。高跟鞋嗒嗒地走了,没一会又嗒嗒地回来,把一支旧的红色LAMY钢笔一扔,接着又走了。
这次她直奔蹦迪夜场,再也没有回来。
她 没有名字
是她吗?
还是口是心非悲伤欲绝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