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彦奇看着手中的《傲慢与偏见》,站在一个巨大的木制书架面前。此刻,他正在某市区的西西弗书店里挑选着自己的新书。按常理来说,他更喜欢在中图网或是当当网这样的图书购物平台购物。不过对于一个极度爱书的人而言,一排排陈列在厚重木质书架上的图书,或许更对他的胃口。只是在网上买书会便宜不少,所以每当他准备图书大购物的时候,会更倾向于省钱一些的网购。
由于是在冬季,彦奇身上穿着厚厚的羽绒服。相较于棉衣而言,羽绒服算是比较轻一些的,没有那么厚重,但依旧会影响人体的关节活动。上身如此,下身依旧如此。虽然不存在羽绒裤这种东西,也没有穿着厚重的棉裤,但是紧身的秋裤依旧不会让冬天里的膝关节有多余的活动空间——和羽绒服里包裹着的胳膊肘一样,感觉每动一下的运动量都特别巨大,似乎每个关节周围的皮肤都被无情地拉扯着。彦奇本身不太爱穿秋裤,可实在拗不过母亲,只好勉为其难地穿上。或许天下所有的母亲,在让自家孩子冬天穿秋裤这件事情上都表现得特别执拗吧!(冬天里依旧温暖的地方除外)
伴随着他手上翻书的动作,身上的羽绒服嘎吱嘎吱地响个不停。不过此时的彦奇根本无心去留意身上这件嘎吱嘎吱叫唤的“小家伙”,他所有的目光和精神全都集中在手中的书本里。不得不承认,简·奥斯丁确实是个天才。无论是书中伊丽莎白和达西,还是她姐姐简和宾利,亦或是伊丽莎白那糊涂的母亲和幼稚的妹妹,都拥有着独属于自己鲜明的性格特征。她们在奥斯丁的笔下,都成了活生生的人,好似在书中描写的那个时代里,的的确确存在着这样几家人和这样一些故事。是的,彦奇被它们深深吸引住了,不知不觉便完全陷入其中。
“帅哥,可以打扰一下吗?帅哥?”一段女声在彦奇的脑海中响起。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并没有去理会。因为此刻,他正在思考书本标题和人物性格的关系。如果达西是代表“傲慢”,那么谁又代表“偏见”呢?伊丽莎白?简?宾利?这个问题在他把整本书读完之前是不会明白的。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伊丽莎白和达西最后会在一起,那个“偏见”竟然来自于伊丽莎白!
“hello,小哥哥?打扰一下可以吗?”同样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过与第一次有些不同,这一次的话语中还夹带着一些身体的触感。似乎有谁正在触碰他的手臂。
彦奇有些惊讶,心中又有些许不爽。毕竟任谁被从自己的精神世界里硬拉出来都不会感到一丝的愉快,不过他并没有将这些情绪表现在脸上。他平静地将头抬起,将手中的书放下来,目光开始寻找那个声音的主人。直到他的眼神和面前站着的姑娘的眼神碰撞在一起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急忙将视线拉回,脸上泛起一抹微红。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说话时,他的眼神有些躲闪,呼吸变得也有些急促。心脏怦怦地跳着,显然已经超过每分钟一百下的标准。
“抱歉,打扰您了。看您看书如此认真,我就特别想知道您看的是什么书。可以告诉我吗?”面前的那位女孩儿双手合十,脸上露出表示抱歉的表情。和彦奇的害羞相比,她看上去要冷静得多。
“当然可以!”彦奇大声地回应道。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现在是在书店里——一个不支持大声说话的地方。他开始担心自己的声音会有些超标,于是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不好意思地看着周围,生怕自己的声音吓到别人。不过好在,四周似乎并没有人在意他。
他缓缓在心里松了口气,用自己的右手在胸口拍了拍,左手将合上的《傲慢与偏见》拿着,很自然地垂放在身体的一侧。放松下来的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面前正有个女孩在注视着自己,便将目光再次与那个女孩儿对上,刚才由于事出突然而导致的绯红,此时已经从他的脸上飞走了。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敢重新审视起眼前的女孩儿。
她穿着一件雪白且毛茸茸的上衣,里面衬着一件高领的淡蓝色毛衣;她的脖子很白,挂着一条黑绳串着的银首饰;头发是栗色的,轻松地耷拉在她的肩膀上;她的眼睛很大,透着一股亮光;无论是鼻子还是嘴巴,都生得十分标致。很显然,这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孩。
“这是《战争与和平》。噢,不对,是《傲慢与偏见》。简·奥斯丁的得意之作,值得一看。”
“嗯,谢谢。不过我还有个问题,你是不是特别喜欢看书。”
“不能说特别喜欢吧,只是一个相对健康的爱好。就像有人喜欢刷短视频,有人喜欢看电影或是电视剧什么的。我对那些不是很感冒,所以只能看书了。”
“哦。是这样吗?你的回答还挺有意思的。我还以为你这样的小哥会觉得看短视频是在浪费生命呢。”
“每个人的爱好不同而已。当然,书本的知识更系统、全面,准确。若是想要学习什么,还是建议在书上学。视频当个消遣也是极好的,不过对我自己而言,会看着看着刹不住车,自然也就没那么爱看了。若是管不住自己,还是远离诱惑比较好。”
“哈哈。你真有意思,好的那一方面的有意思。那除了你现在在看的书以外,还有什么其他推荐的吗?”
“你是要小说一类的还是哲学或是散文?”
“小说或者哲学吧,我不太喜欢看散文。”
“小说的话,《活着》、《许三观卖血记》、《一句顶一万句》、《雪国》......都还挺不错的;哲学的话,《理想国》是必读,然后《纯粹理性批判》听说也不错,不过我不太看西方哲学,这方面都涉猎得比较少。倒是《论语》、《庄子》、《道德经》等这样的中国古典哲学读得比较多一些。”
“我说的吧,你果然很喜欢读书。我也对读书特别感兴趣,可不可以加你个微信,方便以后联系。”
“当然可以,我叫彦奇,这是我的微信二维码,你扫一下就好。”
“滴~”
“好了。我叫田江雨。我备注给你”
......
上面这一场诗情画意的邂逅,不过是彦奇在与朋友们聊天时,临时编造出来的。因为他实在不知道怎么让朋友们相信,和自己如此灵魂相投的女生,竟是自己无意间在QQ里,通过了她用“搜索附近的人”这个功能向自己发出的好友申请以后,才最终相识的(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彦奇年满二十岁以后,就经常遇到这样不明不白的好友验证。通常情况下他都是拒绝的,只有这一次,他莫名其妙地选择了同意)。一开始,他甚至一度以为那个人是个骗子,或是传销组织里的什么人,又或是推销产品的。因为这样的误会,彦奇愧疚了很久。
记得有一回,彦奇开玩笑地回答田江雨想要带自己去参观她创业基地的想法:
“你不会把我卖了吧?呜呜呜,我的肾要不保了。”
“我对你的肾可不感兴趣,我对你的心感兴趣。”
“那就把我的心拿去好了,我愿意给你。”
“我可以保管多久?”
“一万年!”
“一万年太多了。”
“那你想要多久?”
“一辈子就够了......”
在经历了一段时间的聊天相处以后,彦奇惊奇地发现,他们居然变得像两个认识多年的老友一样,无话不谈。这让彦奇十分开心,因为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未遇见过如此和他相性相投的女孩,从来没有。他之所以编造他们相遇的故事,也是不能接受同伴们对他们相识方法的偏见,他不希望她受到伤害,哪怕是她听不到的语言上面的。
说来也是缘分,在点下“同意”按钮之前的瞬间,彦奇的身体似乎被某种力量控制了,使其完全忽略了一旁的“拒绝”按钮。这股力量的来源,或许是爱神丘比特的箭矢,也或是月老的红绳。但不管怎样,我们的男女主人公就是如此相遇的。没有浪漫的词调,有的只是疏松平常。
田江雨似乎很爱结交朋友,所以她爱用各种手机软件的附近搜索功能,去结交同自己年龄相仿的同性或是异性朋友。她的选择标准基本就是按网名来的,当然也有座右铭。她喜欢那些具有诗情画意的名字,或是有独特见解的名字;她喜欢具有深度的座右铭,亦或是积极向上的。彦奇的网名叫: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取自王小波的《一只特立独行的猪》一文),座右铭则是:自童年起,我便独自一人,照顾着历代的星辰(出自白鹤林的短诗《孤独》)。兴许是他这股子特立独行的孤独劲,让她产生了好奇,于是便有了后面的故事。
刚认识的时候,田江雨充分展现出她的一大特点——好奇。她似乎不太喜欢假装深沉却腹中无物的人,她觉得那样的人不过是空有其表的“伪君子”,不值得去结识。所以她一上来就问起彦奇网名的含意,看他是否可以说出个一二三来。她不希望将彦奇归为“伪君子”一类,不过是否归入,完全看彦奇自己的表现。
“你为什么叫一只特立独行的猪呢?这其中有什么讲究吗?”
“当然有,其中缘由有三点:一是它取自王小波的一篇文章《一只特立独行的猪》;二是我将它视为一种自嘲,毕竟无论怎么特立独行,猪依旧是猪,我便是那头拼命想要逃脱命运束缚的猪,可无论再怎么去拼命,也改变不了是猪的命运;三是它像我自己的一个写照,我就是特立独行的,哪怕被人当作是猪,我依旧要保持自我。”
对于他的回答,田江雨特别满意,心满意足地将他暂时排除在“伪君子”的名单之外。
总的来说,田江雨是渴望那种向上的力量,对于爱情也是。兴许是身边的异性没有能给予她特别感觉的人,所以她将心思放在了网络上,在结交朋友的同时,可以将终身大事也一起解决了。毕竟她现在已经快二十六岁了,以普遍的价值观而言,是该谈婚论嫁的时候了,但对于她这样的女生而言,找个将就结婚的人还不如不结婚。
彦奇在同意她的好友申请以后并不会知道她的真实目的与想法。因为在他看来,一个从网上随便加陌生人的姑娘大概率不会太有内涵,也不会有多么真挚,甚至有时候会遇到一些冒昧且不检点的人。他对于这样的人,无论男女都是极度厌恶的。但他从小接受的教育无时无刻都在告诫他自己:不要过于苛责别人;要文明礼貌;不要主动与人交恶。所以大多数情况下,无论遇到的人如何,他都会饱含笑意地去同人交谈,即使心里再不喜欢,甚至是厌恶,他都会依然保持微笑。只是,一旦被彦奇标记为不喜欢的人或是极度厌恶的人,那么他基本上不会再与此人有任何交集。这次或许能玩在一起,但下次,就不会再有下次了。
在被问到网名含义的时候,彦奇显然十分震惊。在以前相遇的那么多人中,无论是在现实中结识的还是网络上结识的,没有任何一个人会问他网名的由来,就算有,能耐心听他解释完的人屈指可数——零个。所以当被提及到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先是一愣,然后才开始慢慢作答,一条一条去写,想看看这个女生会不会打断自己,很显然,田江雨的耐心让他十分满意。
这次聊天最有意思的一点在于,田江雨和彦奇两人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询问对方的名字。可能是聊得比较投机的缘故,他们一直在讨论包括家庭、感情、事业,学业以及未来等相关内容,相互分享各自的观点。观点相同的时候他们会默契地说:你懂我。不同时则会给出各自的理由,并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理解并尊重对方。整个谈天下来,他们各自的心中都暗生出别样的情愫。如此和谐美好的交流,恐怕很难出现在现实中,倒是小说更倾向于去幻想此类的种种。但神奇的是,这样极端理想的谈话,就这样实实在在地发生在了田江雨和彦奇的身上。
大概过去两个小时,他们断断续续的打字交流才告一段落。正准备各自去做各自事情的两人,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们根本不知道彼此的名字。好在田江雨率先提出来:
“我们聊得这么投缘,可以相互交换名字吗?”
“当然,我叫彦奇,字见贤。”
“我叫田江雨,字爱雪。”
待到两人结束简短的自我介绍以后,他们惊奇地发现,对方居然有字!于是就这个话题,她们又开始讨论起来。内容便从家庭、感情、事业,学业以及未来等转变到为什么取字,以及所取字的含义这个问题上去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两人渐渐开始有了相同的感觉:和他/她相处,似乎并没有什么陌生过渡期,反而像是两个许久未见的老友,总有说不完的话题。
有一次,他们谈到家庭的问题,在彦奇看来,父母与孩子的关系不是基于谁生了谁,谁就有绝对的话语权这样的模式。因为孩子被生下来并非孩子自己主观意愿的。将父母和孩子相连接在一起的应该是爱,父母对孩子的爱以及孩子对父母的爱。父母与孩子的关系应该是朋友式的,而不该是具有明确的上下级。彦奇认为,在很多时候父母是很难做到这点的,因为只要是人,就会有对权力的渴望,父母也是这样,孩子便是他们最有权力管教的人,也最有理由。一句“我生了你,给予你生命”就可以盖过所有父母于孩子的错误,这是不公平的。这一点上,田江雨是认同的。
但在“孩子是为回应父母的期待而活,还是为自己的理想而活”这个问题上,他们出现了一些分歧。
彦奇认为,应该先以自己的意志而活,为自己的理想而活。就像孩子没有权力选择父母一样,父母也不应该限制孩子。供养父母的方式应该是以孩子的自身条件为主的。孩子有钱,父母就有钱;孩子没钱,父母就没钱。而不是要按着父母的设想去做,只为给他们提供好的养老环境而委屈自己,让自己因不能尝试自己理想中的事业而抱憾终身。但是以上的观点并不是在述说不孝顺父母,而是不应该让父母替你决定你的一生。
田江雨则认为,作为家中的一员要具备责任感。父母操劳一生将子女供养,子女理应满足父母的期待。她觉得,为父母和自己的生活赚钱是使人充满无限干劲的。有时候回应期待,可能会失去一些自我向往的东西,但是为了肩上所担负的责任,一些个人的追求是可以舍去的。
最后,他们将这种种的区别,归因为不同的人被不同的生活环境所影响导致的。彦奇是独生子女,所以他所处的环境会让他更在意自我社会价值的实现;而田江雨家中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所以她更在乎家庭价值的实现。尽管是如此大的差别,他们依旧相互尊重彼此,理解彼此的所思所想,并结合自身去吸收相互的不同点,更加完善自己的价值体系。
很多时候,他们都会遇到像讨论家庭问题这样出现分歧的情况,但有意思的是,他们竟然从未因为这些分歧而吵过架,反倒是关系变得越来越好。在一次次的交流中,他们都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变化,似乎有一颗种子在他们心里发了芽,正在逐渐开花。
时间一点点过去,彦奇几乎快要抑制不住心中那份感情的躁动。他记得很清楚,一个月前他和田江雨就相互交换了地址。虽然他们是老乡,但为了生计,田江雨已经到成都去创业了,而彦奇呢?不过是个二十三岁还没考上研究生的本科大学生。他们的身份差别很大,但这样的距离似乎并没有掐灭他们心中那团火焰,特别是彦奇。他想去找她,到成都去。
对于彦奇要到成都来找自己这件事,田江雨很是期待。虽然彦奇现在还是个没有自己事业的普通大学生,但是她始终认为,只要精神和内心是向上的,那么无论现在他怎么样,以后必定会走得很远——只要他言行一致。所以也便默许了他的到来。
在火车上,彦奇的心脏伴随着火车离成都越来越近而跳得越来越快。他根本无心去欣赏远处的风景,脑海中一个劲地幻想着他和她见面的场景。而田江雨也放下手中的工作,静静地在火车站出站口等待着他的到来,她的心随着钟表分针的转动而渐渐加速。
噗呲,火车到站。拥挤的人群里,一个满脸通红的少年,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埋着头,又时不时抬起,以确保挡住自己满脸害羞的同时又能找到她所在的位置。田江雨看看手机上的时间,慢慢开始挪步,她准备在火车站外的马路边等他,在一根巨大的柱子下面。她用眼睛不断搜寻着他的身影,一遍又一遍对比着手机相册里保存下来的照片。终于,在苦苦期待四个多小时以后,名为田江雨的女孩儿和名为彦奇的男孩儿见面了。他从行李箱中拿出那束早已为她准备好的花,说道:“田江雨,我喜欢你,和我交往吧!”
“好!”
梦,终究只是个梦。梦醒了,彦奇看向屋外的月亮,眼神中裹满了温柔。他多么希望去见她,就像梦里一样,可惜,距离研究生考试还有三百零二天。田江雨也从梦里醒来,满脸羞红,因为刚刚在梦里,她同意了那个男孩儿的请求。那月亮,也皎洁在她的夜空。
“今晚月色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