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章请戳→【连载】第七部-第二章
下一章请戳→ 【连载】第七部 - 第四章
坐在公交车上的卫洲,已经无力吐槽身边的黑衣少年。刚刚还拉着他从九层楼高的天台径直跳下,现在却如此悠闲地拉着他上了这辆驶向市区的公交。卫洲内心的确有过小小期待,觉得总该有个像样的交通方式,至少能够让他有所惊喜。但是他不得不承认现在的状况却也的确是出乎意料。
坐在一旁看着窗外的林若尘自然是捕捉到了旁边这个少年的不满,但却罕见地没有解释。接近午夜,车上的人却仍是不少——最后一排的座位上有个在打鼾的中年男子,前面还零零散散地坐了几个好像刚下班的白领。他们的前面,一对儿情侣各自呆坐着玩着手机。窗外的景色如同走马灯一般晃过。这趟车的方向是开向市区的。尽管夜色已深,但是街上的霓虹仍然是绚烂得晃眼。
在略微有些摇晃的车厢里,卫洲竟有了几分睡意。
可能是前面几个小时的思考耗费了大量精力,卫洲难得在凌晨钟声敲响前感觉有些睁不开眼。窗外流光似的尾灯迷离着他的双眼,不消多少时间,在一旁的林若尘便听到了身旁传来的平稳的呼吸声。他有些好奇地转过头来,发现身边的人已经侧着头睡着了。半是好笑半是无奈,林若尘轻轻地转动有戒指的那根手指,让他以一种更舒服地姿势和周公相会。一切安置妥当后,林若尘便重新陷入沉思。
这座城市和其他很多城市不一样,古城在一次又一次的运动发展中被很好地原样保留下来。城市在外围发展,而内核却还是那青砖白瓦,绿水粉黛。城市布局甚至和百年前无异,还是那五纵三横的小桥流水,还有那青石板路铺就的小街。甚至人也没什么变化,从几百年前到现在,仿佛还是同样的一群人,上演着类似的戏码。几个老妪在河边的美人靠上坐着,拄着拐棍,有些浑浊的眼神望着江水里的倒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公交在一个胡同前的站点停下,林若尘叫醒了卫洲,两人弯弯曲曲地绕过几条还算熟悉的老街后,相似的粉黛白墙像是走不完的迷宫,终于掩埋了卫洲对于路程的记忆。
不知绕过了多少似曾相识的路口,卫洲才跟着林若尘最终在一扇朱红色大门前停下脚步。
朱红色的大门很破旧,相当不起眼。门上的朱漆已经有些斑驳,而石阶的间隙中,已经长出了不矮的杂草。在摸起铜环的瞬间,林若尘像想起什么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静止的翡翠瓶,从里面倒出一颗墨绿色的药丸。“吃下去。”林若尘的话更像是命令。
味道有些微苦,但是也只在口腔里停留了短暂的一瞬,药丸便顺着喉咙咽了下去。
随后,卫洲感到一丝眩晕,但很快便从中恢复过来。眼神对焦的那一刻,卫洲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
眼前的建筑早已经不是两层楼高度的低矮平房,说是住宅,不如宫殿二字形容的妥当。朱漆的大门,还有锃亮的铜环都与刚才的所见完全不同。
“你还没有觉醒,只能暂时依靠药物来获得魔法世界的视野。”说这话的同时,林若尘叩响朱雀铜环,而后双手推开。顿时,一股夜来香的浓郁香气扑面而来。一面影壁背后,完全是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要说外面更像是普通的砖瓦民居,但是内部却华丽得多了。如同某个私家园林一般,院内布置得极其考究,已经超出了现代工艺所能达到的范围。而且,可能是因为魔法的缘故,一切好像眼前的新事物一般。相比于这座城市其他的园林,这个显然像是未经尘世洗礼一般。
“欢迎。”林若尘一边推开正堂的门。
门里面的几人也同时抬头看向刚进来的两人。林若尘向屋里的各位示意身后的卫洲,“这是卫洲,给你们说过的。”
屋内几人的表情也没有太大的起伏,只是点头示意。
而后林若尘转向卫洲。
“这位褐色头发的叫禹晟,星宿区的戍卫司的司长。”
“卫洲是吧,那以后就叫你阿洲了。”
“他旁边的是轸宿区的侦查司司长,白泽。”
白泽并没有过多言语,稍一点头,便转过去不再看他。
“坐在白泽对面的,是翼宿的侦查司司长,林若凡。”
被点到名的少年笑吟吟地望向卫洲,晃了晃左手,“同时还有个身份就是他弟弟。”
卫洲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流转,尽管衣装发型都不尽相同,但是眉宇之间却的确透着几分相像。
“未央呢?”
“阿央在后院呢,我把他叫来吧。”
禹晟刚刚走出后门后不久,铜门的声音再度响起。
“是艾佳。”白泽适时地提醒道。
林若尘扶额,紧接着便是一个少女快步走进来,向着林若尘张开双臂,期待着对方的回应。林若尘随后便给了对方一个拥抱。松开后,少女转过头来又给了林若凡一个拥抱,同时爽朗地给白泽打了声招呼。这一套见面礼结束后,被唤作“艾佳”的少女,转过头来,脸上还是挂着笑容面向卫洲,“所以,这就是新的建造师了?”
见卫洲还没反应过来,林若尘在一旁解围:“没错,他就是卫洲,给你说过的。”同时向还在发愣的卫洲解释道,“她是翼宿的节度使,也同时是我从小的发小,宋艾佳。”
“是青梅竹马啦,发小不是形容男生之间的吗。”
“你作为全站区极少数的女性节度使,还不够爷们吗?”
自然,这样的吐槽引来了对方的一阵暴打。林若凡无奈地看着这两个人,示意卫洲在他旁边坐下,开始询问起他的状况。白泽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站起身远远离开打仗的二人,站在雕花精致的窗棂前独自地思考些什么。就在二人正打得正酣之际,禹晟便带着尉迟未央回到了大厅。见到他俩,林若尘一个顺势划出一道屏障将双方隔开,走过去拍着那个高大男子的后背给卫洲介绍道:“这是尉迟未央,星宿区的御兽司司长。”
“最后,还有我,星宿区的节度使。”随后,林若尘环绕四周,眼神一一从在场的几个人身上扫过,“再次欢迎你,来到我们的世界。”
所有人到齐后,跟着走在前面的尉迟未央漫步过蜿蜒的回廊,就着月光和几个人手中的油灯,踱步到东侧的一扇拱门外。跨过拱门,一汪湖水就这样措不及防撞入卫洲的视线。因为正是荷花还盛开着的季节,月光下的湖水因这几分粉黛而多了份灵动和秀美。随着尉迟未央的手指挥动,湖水中央泛起涟漪,而后一座塔尖从水面中挣脱出来,随后,一座水中亭浮出水面,连接到那边的石板路也相应地升起。几个人就着那道路走进那湖中亭依次坐下。
“咱们聚在一起也不容易,我先把这次的目的说一下,”林若尘一顿,“主要就是卫洲的觉醒事宜。”
被点名的卫洲看向林若尘。
“我没记错的话,北斗曾经颁发过相应的觉醒律令,像他这种情况,应该属于私自觉醒,并不受刑律认可。”
“嗯,没错。”
林若尘倒也不恼,示意白泽继续说下去。
“像他这种的觉醒应由行政区的知府向中央政府报备,等待批准后在每年祭祀时由北斗派专员统一觉醒。”白泽仍是面无表情地复述完相关的律令条文,然后又轻叹口气,“但我并不认为你会选择这条路。”
还不等林若尘做出什么反应,旁边的几个人便露出“那是肯定的”样子的表情,也算是回应了白泽。
“尽管你从不在意这些,但还是要提醒一句,”旁边看着湖水里的那一群不知名鱼类游过去的宋艾佳在一旁补充道,“现如今北斗对于军职人员的限制也愈加强硬,你确实应该加以防范,小心被抓住把柄。”
“那个……虽然可能不是时候,”卫洲实在忍不住,举手问道,“你们谁能给我讲一下,究竟什么是觉醒?”
“觉醒是一次转变。” 林若凡适时提醒道:“我们也并非每个人生来就能显露出魔法能力,先天就表现出魔法能力的称为‘天赋者’,这样的人也仅仅占到很少的比例,基本上就是像我们林氏,还有艾佳姐的宋氏这样传承时间相对久远的世家产生天赋者的几率比较高。”
“其他这些生而具有魔法能力的人,会由其父母在其年满十二周岁时完成觉醒这一仪式,”禹晟接过话头,“这样的仪式也是千百年来的一种主流的觉醒方式,也就是通过血缘关系来打开体内隐藏的魔法通道。但同时,” 禹晟的声音一顿,“也会有一些并非是魔法世家出身,也从未接触过魔法世界的人,但体内却具有类似的天分和能力。这些人会被行政区的相关部门统一收集,向中央报备,由中央统一完成觉醒仪式。”
尽管禹晟已经就尽量避免用一些高深的词汇,但即使这样,这些信息也超出了卫洲的理解范围,他只能懵懂地点头表示基本理解。
“我不守规矩的时候多了,倒也不在乎多加一件。但我主要是想知道,各位都这件事的态度。毕竟建造师对于我们来说,是必不可少的角色,一旦觉醒,肯定要和我们一起共事。通过这一周的近距离观察,我想你们各位也应该心里有数了。”
“观察?”
“啊,对。我们都曾经以各种身份出现在你身边来考察过你。”
卫洲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对于自己的到来,其他人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但同时又有些惊讶于自己竟全然不知。
禹晟和林若凡率先表示同意,尉迟未央虽没有什么言语,但也点头表示默许。
相对应的,思量后的白泽,还是表明了自己反对的观点。认为无端吸纳一个还并不熟悉的外人加入组织实在有失考量,建议应该再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宋艾佳则迟迟没有什么言语,一直盯着卫洲,像是研究一般。就在禹晟和白泽争论的时候,艾佳贴在林若尘耳边说了几句话,林若尘的神情一下变得有些复杂,捉摸不透。沉默了半晌,林若尘把那带了翠绿色戒指的手指放到她的太阳穴附近,闭上眼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而后放下。二人交换了一个外人难以察觉到的眼神,林若尘便像是若有所思一样,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而另一旁的争论却愈演愈烈,尽管双方还是客气地你来我往,但是言语却愈发地尖锐起来。卫洲察觉着双方的争论点,总觉得那个叫白泽的少女有些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却好像碍于一些问题没有办法摆上台面。终于,白泽的一句话成功地堵住了禹晟的嘴。
“我可不想让他再经历和我一样的感受。”
卫洲对上白泽的眼神,他第一次发现这个从来不表现出内在情绪的少女眼神中流露出的一丝微不可闻的哀伤。刚刚还在对峙的禹晟这会儿也噤了声,有些抱歉得不知所措。就在大家都有些尴尬的时候,林若尘突然说话了,“那还是让他自己做这个决定吧。”他的榛子色眼睛对上卫洲的,“每个决定都是沉重的。你想要什么的同时,注定要失去一些东西。你,想好了吗?”
在众目睽睽下,卫洲陷入了短暂的思考。但最终,他还是抬起头来,正视着林若尘,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愿意成为你们中的一份子。”
“看来已经下定决心了啊。那若尘,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林若尘点头,不再言语。用手势示意卫洲跟他到岸上,其余人也跟着到了一处宽阔的地方。他让卫洲坐在空地上,嘴里开始吟咏艰涩的咒文。卫洲仅仅能捕捉到其中的几句: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
卫洲感觉自己的身体内有一团气焰像是要挣脱出来,血液中像是融进了一团火,伴随着循环充斥全身。像火燎过一般的刺痛感遍布肌体,五脏六腑都像是烧着火一般。卫洲的视线开始模糊,只能隐约看见林若尘的身影在眼前走动。耳旁的低吟仍然持续,
龙旂十乘,大糦是承。
痛楚仿佛随着吟唱的行进而更受痛楚,呼吸变得急促,感官也已经全然模糊。卫洲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体内的那股力量正在汇向心脏一处,那里的跳动一次比一次更有力。
殷受命咸宜,百禄是何。
最后的问题,声音像是从飘渺的远方传来,连声音都带了些无争的味道,“得到的时候总要失去,你想好了吗?”
顿首的刹那,一切的光景都消失无踪,只剩下星辰和砖土。
林若尘整个身子软绵绵地倒在地上,手指触摸到有些湿润的青石板路,意识稍稍恢复起来。浑身的筋骨像是重新组装过一遍似的不听使唤。卫洲想勉强撑起身子,站起来,却顿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还能站得起来吗?”艾佳伸出手,搀着卫洲起来,“你也太勉强他了,这种强度的觉醒对他来说太过了啊。”
面对青梅竹马的质问,林若尘则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从口袋中摸出一瓶玉质的小瓶,示意卫洲打开喝掉。“喝完好好休息。今天夜色已晚,你就在这边住下吧。未央,你看看还有没有合适的房间。”
被点名的人应了一声,从艾佳手中接过还很虚弱的卫洲,撑着他往后院走去。
尽管夜色已沉,但是园里的景色仍让卫洲咋舌。竹林倩影,洒在精心铺就的青石板上还有回廊的镂空花窗上,纹样相交相映,别有风韵。灯笼随着拂过的风而轻轻摆动,连带着眼前之景也不那么清晰。飞檐上的龙吻张大嘴打了个哈欠,一只小的麒麟幼兽从路的尽头窜出而后又消失在曲折的回廊中。尽管卫洲已经不觉得那么惊讶,但却也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认真思考这些并不算正常的景象。
终于走到一间二层阁楼,尉迟未央搀扶着他上楼到床前,卫洲也顾不得什么礼貌,倒头就睡下了,除了匀称的呼吸声,没了别的声响。
尉迟未央挥挥手指,窗扉大开。月光泻进屋内,伴随着晚风,照在睡熟人的面庞上。
一夜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