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第三天:遇见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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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早上,和Y相约去大芬油画村。在我们头天分别前计划好的植物园、以及我头天晚上发给他的大芬油画村和甘坑客家小镇中,他选择了大芬油画村。Y是文艺的。

对我来说去哪里都可以,这些地方我都没去过。而且,关键是和Y在一起,去哪里都行。

我们约好在某地铁站碰头。到站后,我给他发信息,告诉他我的位置。他回:别动,站那别动,我去找你!我乖乖的像个小女孩,站在我所定位的地方,静静的等到了他。

大芬油画村集中了很多画家、美术家,还有画作,小小的村子里充满了艺术气息。我和Y在村子里慢慢地转。Y进了几家油画店,问了几幅油画的价格,然后大多数时候,他就在街上走,或等着我。而我,对很多画店都有兴趣,不断的进去看,又出来,一家接一家。

村里有个美术馆,我和Y进去参观。我有个习惯,看画时总习惯上看画旁的画作名称。不看名称的话,好像看不懂画的内容。我问Y有没有这个习惯,他说有。他说现在很多画都太抽象了,不看名称根本看不出画的意思。我说尤其参观历史古迹时,如果不看文字介绍的话,很多东西根本看不懂。但如果详细看介绍的话,可能一天一个景点都看不完。

他说是啊,认真看的话一天只能看一个景点,要慢慢的看。他又取笑我:不像你,你就不是认真的看,连走马观花都算不上,你就是打卡、签到,脚步那么快——他背着我的包,夸张地学我的样子,架着两只胳膊,弯着腰,做小跑的动作,边跑边继续说我——匆匆忙忙看两眼,然后就说这个地方我来过了啊!到此一游啊!签到啦!然后又匆匆的冲向下一个地方。你就是这样一种状态。

我被他的话语、神态和动作逗得哈哈大笑,笑得蹲在了地上。他又故作一本正经地指着我说:艺术场所禁止大声喧哗!他的幽默浑然天成,实在令我忍俊不禁。

是的,旅行中我总是步履匆匆,像完成任务一样的赶场子。心不在当下,总是要赶往一个未知的前方。Y说过我这点很多次。

我发现,Y特别喜欢藏起来,看我焦急找他的感觉。有时候,我进画店看画,他不进去,在外面等我,但我从里面出来时,却常常找不见他。我东张西望的找他,最后常发现他躲在某个树丛后面,悄悄看我焦急的样子,他却露出孩子般满足的笑。从我们最初认识时,他就喜欢这样。

我突然觉得,Y的内心还是个孩子,他渴望找到一份重要性和价值感。

路上有人递送广告宣传单时,Y从来不接,而我却常常不好意思或习惯性地接下来。Y批评我说,你又不买人家的产品和服务,接过人家的资料后,又当垃圾扔掉了,你这样是不是很不仗义?

他说的对,这确实是我的一个习惯。我笑着说:Y老师,对不起,我错了,这个习惯确实不好,我今后改。他根本不信地说:你改不了,本性难移。

中午,我们进了一家饭店去吃午餐。Y说他没吃过这家店,不知道点什么菜,他叫我点。我说我更不会点,还是他来点。他点菜的时候,我给我们俩每人倒了杯水,然后点开手机,听了两条朋友给我发来的语音。

但Y点好菜之后,突然跟我生气了。他说:你这个人太自私、自我了!我们俩出来玩,是两个人的事情。你总是让我点菜,把这些事情都推给我。你总是说,你点吧,反正你点什么我都喜欢吃,我都吃的可好吃了。但我点菜的时候你却不尊重我,在那里玩手机。你看我们俩在一起的时候,我几乎不看手机,就是偶尔看一眼股票,也马上就关了。我们出来是两个人,你要参与进来。你把什么都推给我,这样我很不高兴。说心里话,我是喜欢跟你在一起,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也许想起了某首歌,但哪又怎么样?!破镜难以重圆,回不去了,我们再也回不到那些曾经最美好的时光和感觉了。说实话,这次见面之后,我们可能永远都不会再见了。“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所以,我很珍惜我们在一起的每一次会面,每个细节,每分每秒。但是你却总是把自己撇出去!你这个人太自私了!太自我了!我跟你说,像你这个样子,你是永远都找不下男朋友的!

Y说话时,嘴唇都在颤抖,脸都变了形。他好像已忍了我很久,对我的不满全部发泄了出来。他说:你和我出来是个整体,在地铁上,你累的时候拿纱巾往头上一蒙,说“我要闭目养神一会儿”,你是休息了,你是爱自己了,但是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知道别人拿怎样怪异的眼光看你、看我吗?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你这个人太自私了!太自我了!真的没法跟你相处!没有人能长期适应你这些的!

Y对我处处都不满意了。他说,你根本不喜欢旅游。你说你来了一次油画村,你也没问问那些画的价格,等你回去别人问你油画村的画什么价格,你都答不上来!

我简直愣住了,没想到Y会因为这些和我生气。我说:亲爱的,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会因为这些生气。现在我可以说一下我的心里话吗?我们沟通沟通。

他气愤不屑地说:说也没用!说了你也改不了!不过想说你就说吧!

他点的菜已经上来了。他气呼呼的吃着,我却已经毫无胃口。

我跟他解释,从小到大,我吃什么都好吃,所以点菜对我来说很困难,因为觉得哪个菜都好吃,所以我真的不擅长于点菜。第二,我原来是一个很自我、爱控制的人,为了锻炼自己不控制,我后来很少点菜,由别人去点菜。基于这两个原因,我后来就不点菜了。而跟Y在一起,他喜欢美食,所以点菜一直是他的事情,我很少或基本不参与。原来也没觉得这是个事,他也没有提过,没想到今天因为点菜对我这么大的意见和怒火。

我说:亲爱的,如果你希望我点菜,或者觉得我蒙着头坐在地铁上闭目养神让你感觉不舒服,你当下就跟我说呀!因为我意识到的事情我才能改;我意识不到的事情,我是没办法改的。如果你让我猜,我是猜不到的。就算我哪里不对、不合适,你给我指出来,你指出来我才能改。你不指出来,我真的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至于看油画的关注点,我们两个是不同的,你关心价格,但我关心的是画的灵感,还有如何作画。我觉得这个真的没法要求。你这样要求我,我是做不到的。

说着说着我哭了,觉得自己好委屈。我随和也不对,让他做主也不对,他点菜时我看一两分钟手机也不对,而且我完全无法时时处处都达到他的要求。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想起了春秋时卫灵公和他一个男宠的故事。有一次他们一起去桃园玩,这个男宠摘了一个桃子,尝了一口,特别香甜好吃,就送给卫灵公吃。卫灵公高兴地说:看他多爱我呀!吃到好桃子自己舍不得吃都要给我吃!后来这个男宠失宠了,卫灵公再想起这件事,就气愤的说:他自己咬过的桃子又给我吃,这人一点都不尊重我!

同样一件事情,爱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爱,不爱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不好处。我哭着对Y讲这个故事并感叹,爱的时候缺点也是优点,不爱的时候优点也成了缺点。你可以不爱我,但不能这样把我全面否定。

我哭诉的时候,Y吃完饭不吃了。他却故意东张西望,一会儿看窗外,一会儿看饭店内,一会看别的桌子,一会儿看工作人员,一会儿看附近的美女,故意做出一副不听我说话的样子。后来我让他对我说的话回馈一下,他说,我没听!你说什么我没听到!我简直绝望,不过后来他还是说:

意识不到、意识到的话你就能改了吗?你不知道两个人在一起需要互相照顾吗?需要考虑对方的感受吗?就像刚才,你说话的时候我就不听,你什么感觉?你难受吗?很多事情不是我一个人的,吃饭也不是我一个人吃。我愿意来陪你三天,你不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吗?一直以来你就是一个自私的人、自大的人。你只是在朋友圈假装洒脱,但你根本不是一个洒脱的人!任何时候,你只考虑你的感受,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你在婚姻中、一直到现在这么多年,都是这样,你改不了!你就是这么个人!我也改不了,本性难移!

后来,Y的火气终于慢慢平息了。他说,你怎么样,其实跟我没有关系。反正我们从此一别,可能这辈子都不会见面了。真的,“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走出餐厅之后,我们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属于我们的时间只有下午几个小时了。按照原定计划,我们去看电影。电影是他选的,《遇见你真好》。

电影院里,只有寥寥数人。我和Y坐在最后一排。灯光灭了,正在演片前广告。昏暗里,Y突然紧紧地抱住了我,狂烈地吻我。那一刻,他像一个15岁的少年,像一个任性霸道的孩子。

那是一部描写青春和缘分的电影。或聚或散,都是人生的缘分。我们要学会珍惜,因为总有一天会结束、离开或失散。看到最后,我和Y都哭了。

从电影院出来,我们坐地铁往回走。地铁上没有座位,我们靠着车厢,站在一起,没有言语。车厢时而晃动,把我们滑挤向对方。

把我送到我要换乘的站台后,Y要出站了。他转过身,低头抱住了我,脸贴着我的脸。我感到了他内心的情感。他轻轻地在我耳边说:好好的,好好的。

我像个不舍得离去的孩子,呼唤他亲亲我的脸。他没有答应,只是更紧地挤了挤我的脸。然后,他轻轻放开了我,说:保重啊,我走了。我笑着说再见。然后,他转身走,上了扶梯。他两次轻轻地回身,向我慢慢挥手再见。房顶很快隐没了他的上半身,只能看到他的腿。很快,他整个地消失了。

我没有哭。置身在一个陌生大城市的地铁站台,人来人往,我失去了感觉。

晚上,回到住的地方,收到了Y的微信,那是我们下午看的电影中的一句台词:在生命的旅途中,遇见你真好!

瞬间,我泪流满面。在生命的旅途中,遇见你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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