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女朋友叫小花

小花是我的女朋友,她真名不叫小花,小花只是我给她取的昵称。

就在几个月前,我和小花分手了。

没有人会莫名奇妙地放弃骨子里某些本该铭记的东西的。我一个人坐在阳台的靠椅上,在傍晚看着远处的河,天际的最后一点光消散在漆黑的山上,连成一条分割的线。迁徙的鸟儿会寻找夏天,如人一般寻找未来。

这张靠椅是小花从二手商场上淘来的,也就是跳蚤市场,我可以将身体全部都靠在这张椅子上,把脚抬放在水泥栏杆上,喝着廉价的雪花啤酒,一坐就能坐几个小时,从白昼到星夜。

我第一次见到小花是在三年前,也就是我搬来这里的时候,大学毕业的我第二次背井离乡,超越离学校到家的距离,去往一个完全陌生的三线城市。

仅本科毕业的学历在大城市里是难有出头之日的,莫大的就业压力让我第一时间就选择了逃避,在三线城市里,拿着不高不低的工资,足够我的生活所需,每个月还能有一笔小小的存款寄回家去。

那时候小花也天天在跳蚤市场上转悠,她是本地人,她爸是旧货市场的商贩,她打小在这条上了年纪的街上转悠,因为同行的关系,街上的个体户们从小看着她长大,待她如闺女一样。

三年前的刚搬来的我发现了这条街,是房东阿姨推荐的,买旧货的街,挺有趣的,说不定可以淘到些宝贝,打着这个念头,也不时在老街上转悠。

我其实是见过小花几次的,一头利索的短发,白白净净的脸蛋,她跟着小贩们在扯家长唠嗑,为了得到那个橘黄色胡萝卜抱枕,撒娇求情,称兄道弟,使出各种手断,终于把五十块的抱枕砍成五块,笑嘻嘻的拿出五个钢镚拍在小贩手上,小贩翻了个白眼,无奈地摆了摆手让她离开。

这姑娘很有趣。目睹整个过程的我看着她,她转头看见我,她讪讪地笑着,有点尴尬,转身就走了。

刚来这座城的我进了一家小公司,薪水不错,加班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没有加班费,但却让我有足够的周末时间去到处闲逛。沿着河流往上游走一断距离,就可以到老街了,转角还有烧烤摊,卖各种小吃,晚上的时候,热闹非凡。

每个星期休息日我都会去旧货市场上逛逛,各种新奇的玩意儿,走着走着肚子饿了的话就会去烧烤摊上坐坐,吃点东西。

“老板,来二十串烤羊肉,素菜每个都来两份!”

“好嘞,小兄弟还是两瓶啤酒?”老板笑道,因为来的多,所以老板的态度会亲切些。

“嗯,要青岛的,冰的,谢了。”

“稍等哈,小兄弟随便找座坐,马上给你送过来。”

我找了个边上的位置,靠近河边,夜风比较大,夏日的夜晚没有白日的高温。

人一旦独处的时候就喜欢去怀念过去,我记得上高中时,也有一条河贯穿着整座小城,江南的丘陵是多水的,像是古老巨人的血脉流淌在这片红色的土地上。出来漂泊的人总是会想起故乡,尽管它在当初让我不顾一切地想要逃离。

“你好,你的肉串。”一个空灵的女音打断了我无聊的回忆,感觉很熟悉,像在哪儿听过,当我回过头来,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只留下一个扎着马尾的背影还有放在桌上盘子里的肉串。

……

两年前的夏天,我成为小花的男朋友。两年后的今天,也就是几个月前,正值初夏,小花成为了我的前女友。

虽入秋了,秋老虎还是有威风的。阳台是一个好地方,闲来无事时可以靠在懒人椅上,度过应该浪费掉的时间。自从和小花分手以后,由于没什么朋友,手机里的联系人除了工作上的需要,没有常联系的人,这也是我为什么不喜欢看QQ和微信的原因,一连两三天不曾打开看过,就算打开除了腾讯新闻的骚挠一般是没有信息的。

夜晚的风总是让人回忆过去,原本觉得满满的岁月突然在生命的长河中干枯断流了,人像是一条河中的鱼,在缺水的生活里挣扎。可我总会去找理由去渐渐淡忘,一个人读书,一个人看一场电影,一个人赏着小城市之上的没有乡下闪亮的点点明星与缺月。

我过着这样的生活,从分手后就开始了,小花搬出去了,谈了近两年的恋爱,也同居了两年,在我租的单身公寓里。我猛然意识到我过去也是这样卑微地活着,在小花没到来之前。

我躺在靠椅上,脚放在栏杆上,记得小花以前说,要不是这栏杆砌的矮,就凭我的小短腿是怎么可能放的上去。

我的腿并不短,小花试了一下,把腿放栏杆上。

“看,我一下就放上去了,看来的腿比你的长,哈哈哈,我的大长腿,”她得瑟地笑着。

“你先从我身上下来,再试试?”我抱着她。

她把腿搭我腿上,“不,我就要躺着,这椅子我可是挑了很久,能放两个人,嘻嘻。”

“冷吗?抱你进去?”我俩都穿着睡衣,虽然是末夏,但夜晚的气温也透着点点寒意。

“不要,我要晒月亮。”小花动了动,在我身上动了动,想找一个舒服的姿势躺着。“呀,你在想什么呢?硌着我了,”她生气道。

“是你先动的?”我无奈道。

“色狼。”

我把下巴轻轻抵在她头上,不说话。

她轻声道,“傻狗。”

很多东西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说实话,小花并不是我的初恋,我也不是小花的第一个男朋友,不是所有的美好的开始都有完美的结局,很多时候人活着并不像都市小说那样黑白分明,我们活着的世界像是被打翻的颜料盘,还夹杂着如同竖着的白色粉笔在黑板上横扫过的灰色。

用小花的话来说,我们都是成年人,肩上是要能抗点东西的。

“有天我睡醒看到我的身边没有你,在我的右边是你曾经喜欢的玩具……”手机响了,这首《病变》是曾经小花偶尔哼起,感觉不错就设成铃声了,分手后也懒得换了。是上司经理打来的电话,一般没什么事是不会来电的。

“喂?”

“秦时,你你能来接下我吗?我在盛天酒店,这有个饭局,很抱歉这么晚来打扰你,要是实在没空的话就算了吧。”那边感觉有点吵,所以说的很大声。

我看了一眼手表,晚上九点多了,平时经理待我不错,应该是真的有事,不然也不会特意打电话。我回了个好,叫她把详细地址发给我。我拿上钥匙出门,因为刚入秋,天也不凉,就穿了双拖鞋。

出门打车去往吴姐所在的酒店,其实也不算什么高档的酒点,就只是个普通的大排挡而已。我敲开包箱的门,几个男的,还有吴姐和一个同事小姑娘,酒桌上的应酬文化我一向不喜欢,无非就是灌酒之下的灰色交杂成一副看似热闹的画卷。

我向吴姐招了招手,她起身和周围的人说了几句抱歉之类的话,带上小姑娘出来了,不过过程挺长的,要不是我天生面瘫的脸站在门口杵着,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

我们一行人出了大排档的门,我想着赶紧送上她们打车回去,自己早点回家,毕竟也不是太熟,我走在前头,她俩在后面跟着。

“不要说了。”吴姐对小姑娘说,显得有点无奈。

“可是,那个畜生……”小姑娘气愤道。

“那是客户。”吴姐顿了顿道。

“也是禽兽!”

“怎么了?”我听起来感觉不太对劲,转身问道。

小姑娘想说,可被吴姐摇头的无奈压下去了,小姑娘气的直跺脚。

“到底发生什么了?”我板着脸,语气严肃,看着小姑娘。“说出来。”

“哎,还是我来说吧,就是刚走的时候被摸了一下,”吴姐神情不对,有点尴尬。

我大怒,“摸哪了?”

“屁股,”小姑娘口快,噼噼啪啪地骂娘“那几个王八蛋,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群畜生,他妈怎么生出他们这群玩意儿……”吴姐沉默不语。

“等我一下。”我转身回酒店。

“别冲动!”吴姐想要拉我,我走的快,没拉住。

“没事。”

十多分钟后,我晃着头出来了,头被酒瓶子砸了一下。

“没事吧?”

“没事。”我给她俩招了两出租车送走她们。我也打车赶紧离开,毕竟打了人,还是赶紧走为好,他们也不敢报警,毕竟也关乎他们的名声,做生意的,总要讲点规矩。打了他们,这单子肯定黄了,人人都说冲动是魔鬼,可有些事是从不用忍的,用拳头更好讲道理。

这是第二次遇见这种事了,以前小花也碰上过,我的头也是第二次被开瓢了,不过小花那次是在烧烤摊上,我在场那群小混混嘴巴还不干净,最后是烧烤摊的老板大叔帮我揍那几个混蛋。

回到家,打了一盆热水,在出租车上发现头流血了,幸好家里有绷带和消毒棉,自己简单清理一下,随便包扎一下就睡过去了,头是真的痛。

日子就这样过着,只不过单子没黄合作竟然还在继续,里面的水深我也不想去涉足。不过分手后的现在我还是会去烧烤大叔的摊子上,因为价钱公道,所以人多,但我去的话,却总有位子,算是熟客的待遇吧。

头上的伤刚好,医生嘱咐不能喝酒,可小花又不在,想喝点小酒就自然而然去了。大叔是认识小花的,毕竟小花曾经在大叔的摊子上帮过忙,也从短发蓄成了长发,时间不短。

大叔是知道我和小花分手的,只是他弄不明白,两个好端端的人为什么要分手呢?每次我去的时候,都会被念叨两句。次数多了,也就不太在意了,厚脸皮在跟小花在一起的时候就磨出来了。

上班的时候,吴姐对我的态度感觉比以往更加亲切了,不过也就那样,算是工作上有个照应吧。我老老实实地上着班,也不敢有其他别的想法。在一家小企业上班,老板也不止一个公司,平常也见不到他人,公司虽小,但该有的东西全都有,咖啡机,休息室。这工作,就适合我这种混吃养老的人。

我没什么太大的野心,过好自己的生活,上能孝养父母,下能安顿立身,也就足够了。小花比我大两岁,却是个娇小的姑娘,不过脾气有点大,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刚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那种相互之间的拘谨,毕竟都这么大了,王八看绿豆看顺眼了,就在一起了。

我俩是在第一次烧烤摊上打架结束不久之后在一起的,那次是有人调戏他,现场在坐的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本都想上来,可这种狗熊救美女的机会肯定是不能放过,所以我噌一下地就上去送人头了,这是小花和我在一起说起这件事的事后分析,我觉得挺有道理的,立即点头鞠躬感恩,她哈哈直笑。

小花是理工女,平时比较忙,而我作为一个文科男,偶尔代写点文案、演讲稿赚杯奶茶钱。小花在一家大公司工作,好像是什么副组长,算是个小官,她也没和我说过,反正她的生活水平比我这工作半桶水的人高。

我也曾经问过她并不缺钱为啥还去烧烤摊上帮忙,她的理由有点出乎意料,说是为了吃免费的烧烤,大叔毕竟是熟人。小花带上我去吃烧烤的时候都要让我给她当助理,她算个小服务员,我算服务员的跟班,为服务员服务,她说这就是组织交给秦时同志的任务,不要辜负组织的厚望,这是组织对你的考验,说着,还装模做样地让我弯腰去拍拍我的肩膀。

我偷偷问过烧烤大叔,小花来帮忙的原因。大叔忙着给韭菜刷辣酱。

“小姑娘啊,她每个月都会抽出几天来帮忙的,我在这开了十多年的烧烤摊,她是我们这街坊看着长大的,以前各家各户都穷,她小时候很廋的,哎,不忍心啊,每次看见都硬塞给她两串肉串,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但小姑娘叫了我十几年的大叔,嘴吧又甜,乡里乡亲的,我总要对的起这份情谊吧……”

“所以啊,小姑娘会来帮忙,你小子可别欺负她,让我知道,我小心揍你……”我赶紧躲一边去干活。

“哎,水灵灵的大白菜咋都让猪给拱了呢。”我身后传来大叔的自语,让我感到万分郁闷,心里嘀咕着,我有这么丑吗?

……

南方小城的冬除了那股潮湿的冷外,并无多大的特色,雪是下的比较少的,一般都是隔几年下一次,不过零几年的那场雪是真的大,在家乡读小学的我都能堆起雪人来,那个小山村可是要比现在所处的小城南多了。

吴姐为了报答上次的出手,不时给我介绍女朋友,说实话,有比小花漂亮的,有三十多岁百万年薪的,有那种小家碧玉的,可我豪无感觉,见过几次面,算是不让吴姐难堪。

吴姐三十多岁,也还单身,每当我用这个借口回怼她的时候,她总是用那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我,给我好心介绍女朋友,却一个都没看上,好心当成驴肝肺……其实我们都知道,吴姐的心上人出国了,吴姐等了好几年了,可女生的青春又有几个几年,这些闲话还是在休息室喝咖啡的时候听同事们说的。

我一直是觉得我得性子很懒,很像我高中得政治老师,上课从来都没有课件,从不用多媒体,只带一本书,板书也写得少,一张嘴,可以讲两节课。这种在外人眼里极不负责任的教书方式,却让我们很受用,校领导批评过,其他老师谈论过,他依旧不为所动。

这种放养的生活在我的高中持续了两年半,用上一辈人的话来说,愿意读的就读,不愿意读的也是你自己的事,这是那个时代最鲜明的特征,那个时代的高考百人都不定能考上一人。放在现在,这种落后的教育方式在大城市里是会被狠狠骂死的,群众雪亮的眼光会刺穿人的。但放养的羊群总是比圈养的羊更加能适应环境,温室里的花朵又能经历住多少风雨。

小花其实很喜欢雪的,记得曾经在她过生日的时候送过一个水晶球给她,里面飘荡着小雪花,很是可爱,还有个很小的圣诞老人模型和他的麋鹿们,不过现在已经很难再去淘到这种东西了。

小花搬走的时候,把所有送她的东西都带走了,说是留个念想,她也一样,我的家里大半的零碎物件都是她亲自置办的,毛巾牙刷杯子都是情侣款,就连身上的睡衣贴身衣服之类的,也都是在一起后的,慢慢逛街一件一件买来的。

她人走了,却把心留下了,说是以后我没人要的时候她就会回来捡回我来,所以我一直都等着,等着勇敢的女骑士将一个没皮没脸的光棍捡回家。她说她要当英雄,从单身狗群中把我给揪出来,不再让我为祸人间。

小花去了北方,去了有雪的城市,她流着泪说她接受不了异地恋,她对自己没有信心,她巴拉巴拉举出很多的原因,说我不刷牙就亲她,说我上床不洗脚,说我比她高等等,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所以大家都长大了,对不对?我们到后来都沉默着,那一个晚上,什么都没做,只是抱着对方躺在床上,到天亮。

第二天她就恢复正常了,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除了分手这件事。过后的一周,她就像在告别一位老朋友,说她走后我要好好照顾自己,每天饮酒不许过量,还有要每天都洗脚上床,特别是,在亲别的女孩子之前要记得刷牙。说着说着,她就哭了,我抱住她,用手指帮她擦掉眼泪。

我什么事都挽回不了,我请了一周的长假,整天陪着她,她在我分手前就辞职了,我们在家里窝了三天,然后到处去疯玩一顿。在外人看来,是一对小情侣快快乐乐地游玩,可是我知道,其实我们两个人眼里都隐藏着莫大悲伤,只不过她用打打闹闹的笑容来掩饰,我用沉默来覆盖。

最后一天,我们回到出租屋里,我帮她收拾东西。

“你的杯子我带走了,你看,我到了北方要多喝水的,你的杯子大嘛,可以多装点,嘻嘻。”小花笑着把我的皮卡丘杯子塞行李箱里,“你别担心,我把我的杯子给你,算交还了,很公平的,哈哈哈。”

“你是舍不得你的夫君吗?”我帮她叠衣服,看着她,笑道。

“你说呢?”她立起脚抱住我的头。

我亲下去,把她压在床上,良久,唇分。

“啊啊啊,你个色狼,调戏良家女子!”

“我调戏的是我的老婆。”再亲下去。

“哼,都分手了。”小花抱住我的头。

“分了以后再遇上就是了。”

……

第二天,[endif]我送她上飞机。

“抱一下,嘻嘻。”她笑着哭。

“嗯~。”我不敢太用力,却又怕她走的太快。我就这样一直抱着她,直到她进去安检。

天空中是一直都有鸟飞过的,她乘坐的飞机也会抵达北方,开始一段新的旅程,未来的路还有很长。

我懒散的生活并没有因为心上人的离去而中止,我保留着她在我心里的痕迹,我虔诚地祝福一路顺风。

小花,满打满算,和我分手三个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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