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在车厢尾部的窗口,凝望逝去的远山、缓缓拉长的铁轨,伴着有节奏的隆隆声,它们被遗落在尘世的边际。那是我们的时间啊,而车厢是整个世界。
身后是此生的相识,他们欢畅的笑声在那里回荡。可当我回过身来,一切都变了。人们以躯壳相交,心灵被囚禁在深处。
语言是多么笨拙啊,它仅仅是声音;形体是多么粗陋啊,它仅仅是外象。我面对着他们,面部在抽搐,而心灵在呐喊。我的眸中流出泪水,心灵已经绝望。终于,我说:“哦,可怜的人!”
靠近我的人听到这声音,沉默了;远离我的听到话语,欢笑如故。我用眼光拂过他们的面颊,又回转过去。我将以背影留给这世间。
车厢外是绿色的平原、无垠的旷野,我想推开门走去,但它已被造物者上锁。或许当我死了,灵魂就能从门的缝隙游出。经过一条白色的河流,蜿蜒向笼罩着森林的雾中。河面有一片悠悠的帆影,我惊异,他怎么能在外界游荡?
我想发问,可人们都无暇顾及窗外,甚或拉上了帘幕。似乎有人走向我的身旁,我不敢回头,怕她在目光中消散。心灵所赋予的,是最稳固的存在。
“怎样才能到外边?我厌倦这里面的空气。”我这样问。
“我正想问你同样的问题,难道你不曾察觉?”她说。
“可我只是凡人。”
“我也是。”
我近乎在窗中看到她的虚影,沉静的眼眸。我想问,但已知道她会怎样回答,我想开口,但只能说出她已知道的感受。我看着那双眼睛。
虚影忽然真切起来,并且对我说:“嗨——”
我猛然转过身去,看到的是一位旧友。她端详着我,说:“你为什么站在这儿?对着黑暗的墙壁?”我说:“我在看窗外。”“哪里有窗?”她愈加惊异了,“这只是一面墙,没有任何光亮的墙。”
我才知道,人们的帘幕后面并没有窗。我遥望过去,这车厢显得更加逼仄,而人们亦愈加欢快。
我再次回转,窗上只有我的影子,飘浮在外面的山峦草原之间。
我想触摸他的脸颊,而他也向我伸出手来。终于只是手的相触,冰冷,但胜过温度在空气中的消散。
我只能无力地倚在窗上,用额头感受那份冰冷。有节奏的隆隆声如故,笑声如故。车厢载我的躯体驶向时间的远方。
它从未停止,但人们一点点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