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山风吹过时

今天,当我写下这个名字时,我无法复述我此刻的心情。很奇怪,这段时间我老是想起这些和我相处过的身边人,他们或许是久未谋面的,或许是今生再也不会相遇的。我经常在闲静时,脑子中总萦绕着,挥之不去。

刚才,我一朋友给我打电话,说自己刚从苍南龙港回来,问我去过没有?我笑笑,去过。但那是很久远的事了。原本关于那个地方的人和事已随时间的流逝会慢慢的模糊、淡化,可能不留一丝记忆的痕迹。不想此时却蜂拥而来,充盈了我的记忆匣子,变得异常的清晰。我为之伤心:我的同学,你在另外的世界好吗?没了你的笑容,没了你的言语,没了你的身影,我真的很想你,十三年了。我总想写一篇文章来怀念你,来慰藉你那不安的魂灵。可就是静不下心来,一提笔,满脑子的混乱。可细想,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我唯有写些文字来挽救了。

还记得吗?在老校区,那是大一新生报到的第一天。我已在寝室里,刚整理完了床铺,放好了行李。正准备出去的时候,这时你来了。你的行李虽不多,却已气喘吁吁,脸上渗挂着汗水,但微笑着。我见状,慌忙伸手要帮忙。你却示意不需要,微笑着说,这点活我还是能干的,只是宿管员误将我排在了女生宿舍,害得我多跑了一趟冤枉路,所以就气短了。你说时很淡然,没有丝毫的责备之意。而在场的我们却笑得前俯后仰,不能自已。之后,我知道你有一个秀气的名字。

你睡在我的下铺,我们彼此间的交流就多了,我渐渐知道了一些你的人生经历,很丰富却很酸楚。你比我年长三岁,只因家境不佳,小学读完辍学一年,之后高中读完又辍学两年,无奈融入这个冷漠的社会,积攒读书的费用。你从小就懂事,为分担家庭的负担,做过很多杂活,你不怕辛苦,只怀揣着一个遥远的梦想。你说,那时,刚开始,什么都不会做,只能去卖冰棍。瘦小的身体,硕大的木箱,你顶着烈日,走街窜巷,吆喝阵阵。一天下来,卖不了的都自己吃了,当做饭。你说起这些往事,没有丝毫的痛心,总微笑着。

你知道吗?你平时不太言语,喜欢静静的听我讲话。你倾听时,活像一个天真的孩子,总是流露出渴望的眼神。可谁相信眼前的这个人,他已经历过人生太多的艰辛和不幸,却深深的藏在心中,而给予别人的总是温暖的。你的字很漂亮,如同你的名字般沉静,秀气。你平时除了读书外,还在简陋的宿舍里练习书法。我有时在一旁静静的看,而那时我已能感觉到你正沉浸在愉快的海洋中。你曾问过我,练过书法吗?你多次夸奖我的字写得漂亮。可我心里知道,你是在安慰我,不想让我失落。我有几次向你讨要你的书法作品,你总是笑笑,再练段时间,要是写一张自我感觉满意的给你,好吗?可是,我至今还没得到你的一张作品,这成了我一辈子的遗憾了。

半个学期过后,你的精神有些萎靡,按时吃药成了你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件重要事。在平时的闲聊中,我知道,你总是说睡不好,经常被恶梦惊醒,伴有一身的冷汗。我有过关心,那你现在吃什么药。吃西药,是从县医院开过来的药,镇静的,你总是笑笑说,如同在叙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我也总是说没事,过段时间就会好的,毕竟年轻嘛。接近期末的时候,你说吃的饭比平时少,而且胃里总泛酸,这时你的脸上有些苦楚的显现。我安慰的说,是不是西药伤到了胃,要不要改吃中药。你对我的说法笑笑地表示赞同,我的胃一直就不好,可能是小时吃多了冰棍伤的,是老毛病了。其实,那时你很削瘦了,脸上没了血色,白纸一张,失却了往日的神采。之后,你请了假,带来了一些中药来服用,一直到放假回家。

下个学期开学时,你的精神很好,我很惊讶也很开心。你老是说,我的点子救了你。这段时间我们在年轻的梦想中渡过。我们遐想,有时间去旅游,有时间去读书,有时间去恋爱。这时,你的眼睛洋溢着甜蜜的光芒。原来你有一个我都未曾谋面的,也是陪伴和支持你走过风风雨雨的女朋友。我经常开你的玩笑,是不是大学毕业就可以吃你的喜糖了。你总是羞涩的,我那时才知道一个男人的羞涩是多么的动人和美丽。你不语,我能感受你的幸福。日子过的很快,将近又一个期末。你莫名其妙的离开学校,没给我留下只言片语。在我的炽热期盼中,没过几天你回来了。你满脸春风的说,有点担心,去县医院做了个胃镜,诊断是胃溃疡。没事的,你怕我担心,倒先安慰我。之后的日子里,我们还是说说笑笑的,只是你家人会给你送些吃的东西,你总是拿出一些来给我吃。可是,你知道吗,之后我们见面的日子少了些。

又是一个新学期,你没来,我向你的同乡打听,大家都不太清楚。我预感事情可能会不太好,是不是住院了?我胡思了好久。大概过了一两个月,一天,我回到宿舍,大家都静静的,脸上是竟是悲哀的神色,空气也肃穆了,凝固了。我那时,眼泪不知道哪里来,虽然我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觉得接下来给我的是一个坏消息。班长说,你的哥哥打来电话,你已从上海回来,叫我们大家赶紧去看你,否则来不及了。说完,大家又嚎啕大哭。

你记得吗?那天我去看你,阳光是最温暖的。我到了龙港,特地在街边买了一盆花,上面缀满了花骨朵。你睡在二楼,那时正是你午睡时候,我们在楼下等待了好久,就为了不打扰你。后来你可能听到我们的说话声音,你告诉你的妈妈,让我们上来。你妈妈特地说,前几天你都昏昏沉沉的,今天精神很好。那短短的几步楼梯,我不知走了多久。房间采光很好,铺洒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你躺在一张薄薄的床上,身上是一袭布满破洞的被子。你眼睛半张着,脸上散发着神光,显得多么的安详。我用手握住你的手,你突然用力握紧我的手,眼睛注视着,嘴巴微微的抖动,我很好,我很好。。。我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泪水将要夺眶而出,但强压住,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的伤心。我也注视着你,微笑着说,你累了,要休息的,过段时间会好的,我给买了盆花,我们约定花开灿烂时,我们再相会。话语不多,彼此心已在交流。你突然甩开了手,我怔住了。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你使劲抓身上的被子,并不时发出惨烈的呻吟声。后来我知道,癌症晚期的病人都伴有癌疼痛,残忍的侵袭着你们。我知道被子上布满洞的缘由,我知道在这些漫漫的,孤单的,恐怖的日子里你要承受多大的痛苦,而这些痛苦是旁人无法为你分担的。你求生的欲望支撑着你活到那时,但你无法战胜病魔。

下楼了,你妈妈告诉我,你女朋友的离开,彻底击溃了你的精神支柱。想不到,竟是最后一次见面。

没过几天,我得知你远走的消息,那一夜,我无法入睡。

第二天,我们赶到你的家里。在晚上我们组织的追思会上,我们竞相给你送去了文字的温暖,我们泣不成声,你知道吗?出殡那天,我们护着你的灵柩缓缓的走向你要去的另一个世界,你躺在棺木里面,宁静、安详,可知我们的撕心裂肺。当一块青石板将你的墓穴盖上,那一刻,我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我知道,此时,我们已是阴阳相隔,天人相悬啊。

今天,我在离你遥远的地方用这篇文字来怀念你,怀念你短暂而灿烂的一生,如同流星,也怀念我已逝去的青春年华。烧一炷心香,愿你在天国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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