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节日,我似乎总也记不清。如果不是因为这天是法定节日,可能又会不知不觉地度过。
小的时候,其实是盼望清明的。那个时候住在乡下爷爷家,看着门前的人成群结队地提着篮子往山上走去,我总是忍不住窜到厨房去问爷爷,爷爷,爷爷,我们家什么时候去?爷爷知道我其实是馋了,拿颗糖塞我手里说,一会就去一会就去。
是的了。盼望清明,无非是因为回来以后,大人们会分贡过的水果零食给小孩子们吃。那个时候在乡下,天天吃的蔬菜是自家地里摘的,天天吃的水果是自家院里树上拽的,而那些摘不着拽不了,只能攒着几毛几毛从小卖部里买的零食,就成了小孩子的心头爱。但凡在眼前出现,总是嘴里吃着,手里拿着,心里还忍不住惦念着。
爷爷喊一声“出发啦!”我们就会丢下手里的树枝和泥巴从四面八方跑回来,偷偷地在衣服上蹭蹭手,就跟在大人们后面往山上去。扫墓的时候,爷爷总是会在墓前倒一杯酒,说,我来看你了,起来吃饭啦。那个时候我觉得好玩,总脆生生地跟着喊,我来看你了,起来吃饭啦!大人们似乎也不会责骂我,只是摸摸我的头。我觉得好像得了鼓励似的,从此喊得格外起劲。
再过几年,我长大以后,扫墓的带领人,便成了爸爸。爷爷,也成了那墓里头的一个。爷爷的去世是我第一次直面人的生死。从前对人的生死,记忆是热热闹闹,有好吃鸡爪的酒席,并不懂他们在哭些什么。爷爷的去世,就像拨开了记忆中的云雾,终于体会到了那些人家的心情。
或许是明白了那意味什么,我变得有些抵触,开始千方百计地逃避去山上。说去山上我走得脚疼,说山上有泥会弄脏鞋子,说山上有蛇我害怕。想尽了千般理由,就是不肯去,也因此常常惹得爸爸生气。
爷爷的墓很高,视野很好,往下望有种俯视众生的感觉。望着山下的时候我总忍不住想起爷爷尤其爱笑,特别是在我缠着他讲各种神奇传说的时候,讲到兴奋处,那眼角眉梢都带着笑。那么有趣生动的一个人,一转眼却变成了身后这一碑一土。
如今的我,身在远方,清明,也便再没有去扫过墓。听说现在,家里的墓变成了弟弟替爸爸去扫。扫墓的人,从爷爷变成了爸爸,再从爸爸变成了弟弟。时间就这么一天天地流走,爸爸,也开始老了。
那个从前我会顶嘴的人,我任性的时候摔门的人,不会再对我瞪着眼睛吼叫,而是摊摊手,嘴里无奈地说出一句,我的大小姐诶。
我的大小姐诶。原来爸爸,真的也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