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林家毅老能和龙虎帮碰面,既使脑袋再不好使,这群人也给他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魏安石这段时间教了他不少时髦的新词,林家毅就学以致用,摇头晃脑说,“经过我亲身实地经验,再加上科学量化与总结,精准概括出龙虎帮主要活跃地点有两处,分别是男厕和窄巷。”男厕里聚会抽烟自不必说,只说这窄巷,在放学的必经之路旁,绕个弯能看到,也就是说,不绕弯是见不到的。林家毅为什么能见到?这还要从两点讲起。第一,曲曲绕绕的窄巷后面便是废工地,所以,对于别人来说是绕远路,对他自己来说则是抄近路;第二,林家毅生性喜欢小道,若是一个人,他不会走汽车呼呼的柏油路,偏要走苔痕青青的石砖道。
这天放学,他在窄巷里撞见魏安石,本来是撞不见的,可恰巧发生了意外。
上午时候,魏安石满脸嫌弃进入被严重污染的男厕,门口位置都已被占满,他不得不深入污染源附近,一只手紧捂口鼻,解裤腰绳,抹裤子全靠剩下仅有的另一只手来完成。体型高大的邹构在一旁抽烟,与一群剃了光头的朋友有说有笑。一坨坨烟就像一坨坨的蓝棉花躺在魏安石头顶上。他的捂口鼻的左手清晰地感知到脸上的皱眉肌拧在一块,像是河豚鼓起了带刺的身体。
他从未像此时此刻迫切的想要逃离这个鬼地方,于是极其用力地撒尿,想要缩短流程的时长。液体在白瓷砖上猛烈地碰撞,发出激烈的声响。但是,伴随一个突然的,始料未及的,刻意埋伏后又刷地窜出来的声音,碰撞戛然而止。
许多人猝不及防,吓了很大一跳。但即使是抖在了手上,弱势了三分,还是结结实实地卡掉一截,他们都很快地,陆陆续续地恢复正常。卫生间里哗啦啦响着,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魏安石是唯一的特例。那寸蛮横声就在他的耳边炸开,明显是出故意的恶作剧,而且,现在邹构和光头们在一块正发出着侵略胜利般的狂妄笑声。
他咬着牙,让自己的情绪像憋尿那样把它使劲憋住。他寻找着昏迷的感觉,试图重新唤醒它,重启中断的流程。但是,就像阳痿了一样,魏安石始终能察觉到后面有几双眼睛在盯着自己,昔日的感觉怎么找也找不回来。
占着茅坑不拉屎,他现在是占着尿池不撒尿,虽然后面没人排队,但身边一批批的过客让魏安石心中泛起一阵阵的涟漪,他幻想着别人时不时偷偷瞄过来的目光,幻想着他们嘴角勾起的嘲笑,幻想着他们在心底里的鄙视,这样想的多了,便愈加不得而出,像是下了一道封印,像是被堵死了一扇大门。
于是,这股对始作俑者的气逐渐失控,他无法再冷静地把持自己,这道气过不去就像患上深度强迫症一样难受。魏安石斜过身子,对着邹构深深翻了一个白眼,极度嫌弃,极度恶意,极其怨毒。
眯条眼吐烟圈的邹构完全没意料到魏安石会选择反击,翻白眼的景象一丝不落打印在了他的视网膜上。威严收到挑战的屈辱,笨鱼上钩的喜悦,种种说不上来的奇怪情绪交杂在一块,他飞起一脚打在魏安石的腚上。
后者不愧为学霸,反应速度也是一流的,他两手支在了小混蛋们留下尿印的墙上,没有让自己摔倒在地,又猛转回头,全然不顾空气的臭呛与其他人的异样眼神,愤怒大叫道,“有病是不是?!”
邹构和同伙们相互看着,每个人脸上憋着笑,过一会憋不住了就一齐哈哈大笑。“魏安石,你还真拿自己当人物了是不是,告诉你,你他妈在我们这连个屁都不是!”
不相干的同学里面有认识魏安石的,有听过大名的,认识的指指点点,偷偷对其他人说这小子没啥情商,狂上天了,得有人来治他一顿,不认识的眼瞪老大,用很大的没有发出声的气惊叹,“他就是那个开学考第一的。”
魏安石的尿意被那一脚彻底憋了回去,他匆匆穿好裤子,听着仰其名的惊叹,脸上火辣辣的烧。他埋下头,快速地朝外面走。
“停那!用你那狗屎的朗诵,给老子道歉满意了再滚!”邹构不愿让这个涨脸面的机会从手中溜过去。
魏安石原地停顿,犹豫一会儿,就继续埋着头走,出门口时嘴里还重重冷哼了一声。
“王八孙子,”邹构深深吸一口烟,扫视着周围做了朋友和没做朋友的,吐出烟圈,就像是传达某件大事似的通知在场所有人,仿佛是要他们作个见证。
“他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