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杏树,是属于深秋的树。每一片银杏叶,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金灿灿的光芒,晶莹、透亮,耀眼至极、繁华至极。
寻一棵千年银杏,是这个深秋,最深最诗情的向往。
微风,不燥。阳光,和暖。一家人踏上了寻觅那棵千年银杏之旅。
说是寻觅,其实,没那么准确。几年前,去看过一次。那时,是春天,是傍晚,是夕阳西下。满树的枝叶,葱郁葳蕤,是会发光的那种青绿,看了让人心神荡漾。可是,还是喜欢深秋的银杏,总是固执地以为,银杏树,只属于深秋,只有深秋,才能展现出它真正的美。
一路上,我想象着那已经在秋天的光阴里满身金黄的银杏树,心里别提有多欢喜。
到了地方,打开车门,第一时间,望向那棵银杏树,那棵从西汉遗存下来的,存活了两千多年的,银杏树,说实话,跟我想象的有点不同。
阳光下的它,没有发出金灿灿的光亮,有的只是微微暗黄的光。树下也没有厚厚的银杏叶,以至于可以供人尽情的玩味,或者躺在上面感受秋天的诗意和美好。
我靠近它,慢慢地,小心翼翼地。
它的树根,盘根错节延伸至周边数米,很多裸露在土地的表层。我轻轻蹲下,轻抚着这一个个浮雕似的老树根,光滑又坚硬,沧桑且有生命力,内心充满着感动。
我慢慢站起,再次走向它,走向它的干,走向那个六个成年人张开双臂才能把它拥入怀中的树干。抚摸着那个已经存在了两千多年的老树干,心里有说不出的敬畏。我轻轻拍打几下树干,声音竟然那样的清脆明亮。禁不住,怀抱了它一下,两下,三下。我当然无法将它完全入怀,因为它太粗壮太高大了。但是,怀抱着它时,有一种踏实,温暖,沉静,骄傲,还有历史的深度。能将两千多年的树拥入怀中,或者,被它拥抱,是一种幸福,更是一种幸运。
我轻轻放下它,想更认真地去仰望它,感受它。
树干上坑坑洼洼,有的地方被虫子凿了一个个的小洞,有的地方因为风雨霜雪的侵蚀,遗留下更大的树洞,有的地方,鸟儿已在上面筑巢安家繁衍生息。在树干的底部,我看到了一个大大的树瘤。听说,树瘤是树受伤后形成的一种自我保护。两千多年的历史,两千多年的风雨,两千多年的寒来暑往,我无法想象,这一路走来,它都经历过什么,会受过多少次的伤害,会遭遇多少次的打击,人为的,亦或是,自然的。可是,它还是历练成了一棵千年古树,走到了现在,走到了我面前,它还将走向未来,走向属于它的那个未知的未来。我想象不出它有多不易,但我深深地崇敬它,敬畏它。
想要把它看得更完整,就必须远离它。我又慢慢,慢慢,走向它的反方向。高二十多米,周长约七米的参天古木——千年银杏,就这样,完全走进了我的视线里。
它的枝叶并没有几年前那样枝繁叶茂,有点稀疏,有点萎靡,一半已完全变黄,一半还发着青绿的光。我捡拾一片,放在手心,叶子小小的,薄薄的,但叶子柔软美丽,纹理细腻,小巧精致,可爱至极,甚至喜欢。
枝干盘虬卧龙,但也明显有了苍老的痕迹,好几棵大的躯干,已经在风雨雷电的侵袭下被斩断。树下休憩的爷爷说,年数多了,老了。老了,是啊,树也有寿命,树也会老,听了不禁让人感伤。阿姨说,去年树下掉落了很多银杏果,她捡拾了两大桶,今年掉的就少多了。果子少了是不是也意味着它在衰老呢?其实,两千多年的树,怎么可能不衰老呢?或许,衰老才和“千年”更配吧?
从幼年到少年,从少年到青年,从青年到中年,从中年到老年,两千多年来,它一直在那里站着。不论时代怎样变迁,不论国家如何变更,不论生命怎样去了又来,它一直在那里站着,像个老者。它沉默不语,但又在用这种“站立”的姿势诉说着一切。
想起那句诗: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
这棵千年银杏做到了,这棵千年银杏就是永恒本身。如果有来生,我愿意做它身边的一棵小树苗,每天仰望着它,守护着它,成为它最忠实的“树粉”。
离开前,又一次心怀敬畏地打量了它一番。我知道,它不是为了等我,才在这里等了两千多年,它是为了它自己,为了自己的信仰,为了两千多年前另一棵银杏的嘱托。但是,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它,为着它承载的历史,为着它满身的沧桑,为着它曾见证过的风雨霜雪。
我想,我还会来,或许,那一天,它会变得更苍老,枝叶更稀疏,枝干更不堪一击,可是,没关系,它来过,我也来过,就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