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求学问时先生说过,把相关的书籍看完才说其他,练功时师父说把基本功练扎实才说其他,工作时老师傅会说把螺丝拧紧才说其他,写毛笔字亦是,一笔一画练好才说其他,世上的事不正是如同人的一生,先站好了,再练走,再练跑,其次练别的事。
若对毛笔字不感兴趣便不须往下看,若心不静不能观复亦不须往下看。观复指世间万物你只有静下心来一遍又一遍反复仔细观察,才能认清它的本质。老子《道德经》第十六章,原文是:“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静曰复命”。“观”即看,“复”即一遍又一遍。意思是说,达到虚空的极点,安住于甚深的禅定之中;宇宙万物相互运作生长,我们得以观察到它们的本根源头。不论万物如何变化多端,终会回归根本。回归根本称作静,就是所谓的回归其本来自性。
万事万物皆有源起,说明引用费秉勋先生:《老岁生涯书与琴》 我写毛笔字是断断续续的,除小学的五六年每天写大字外(那是必须完成的作业),七十年代临过两三年帖,但那都是为了把字写好看,没有多少书法义意上的追求。1995年我56岁时,遇到丧妻的不幸,就有意钻进书法,一是用来排解我几乎无法承受的人生悲凉感;二是为尔后的老年岁月谋求一种实在可行的、不沉降的精神生活。我对我的悟性并不十分自信,但对自己每干一种事都有超常的专注这一点,却是自知的。把书法摆到这种生活位置上,我对书法的感受和意识便都有了一种突变和升华。我先用临欧、颜巩固我少年和青年时代写楷书的基础。后反复临摹《汉碑选粹》中的十种汉隶碑帖。七十年代我写过一段时间邓石如,临汉碑使我破了写隶的模式化,于是更自觉地摒排唐隶,使隶书自由而有活力,具备秦汉的大气象。我下功夫最大的是学草,先把《书谱》临了上百遍,然后把能找来的古代草书字帖都找来揣摸过。开始我不喜欢章草,找寻各家章草临摹是近年的事。我体会只有到了一定的层次,才能对章草发生兴趣。在不参照范样能用草书默写各种作品后,我忽然迷上了魏碑,入迷程度前所未有。便每天临写,感到其中有无尽的享受。但不大喜欢龙门二十品,觉得板滞而棱角过于方利,趣味较少,故锺情于墓志,尤喜《姚伯多》、《元保洛》、《崔景播》、《刘怀民》之类。因为我既无任何职务,又不愿受聘挣钱而失去可贵的自由,写字便成了我退休后主要的精神生活。当然也不能一天到晚只写字,于是我又学弹古琴。这两种行为都可以不假借于人而无止境地进行下去。一是满足了精神,二是怡养了身心,三是维系着我向往的人格追求。我写了首自况诗,说的就是我而今的生活状态:
老岁生涯书与琴,
苍黄世态总浑沦。
箪瓢可满胸生趣,
弦上风涛纸上云。
虽一箪食,一瓢饮,却无饿饭之虞了,不会有五柳先生那种“箪瓢屡空”的凄惶了。饭吃饱了于感念时世清明之余,便写字弹琴,自得其乐,小楼一统使我麻木到有了满足感,所以我命名我的斋号为“陋斋安乐窝”。外部世界姹紫嫣红瞬息万变,在我的眼中只是一浑沌的太极而已。
我对文艺的大部分门类,兴趣都在理论;唯对书法,只爱实践,于理论毫无热情。要说书法观,我认为中国书法和其他艺术是不同的,这一点好像有些怪,实则有深因存焉。与其他艺术不同的是,中国书法的根系是扎在中国文字发展的深邃背景中的,谁要认为书法只是一种工匠式的技能,置文化素养与人格素养于不顾,而以创新为口实而割断这一根系,他终究与中国书法无缘。所以书法只有在古人门下安脚,才能成为艺术,否则任何的创新、个性、前卫等等,都是扯淡。这是最要害、最交关的一点,其他都是枝节问题。背离这一点,说得天花乱坠,只能耸听愚盲,有识者闻之,只有窃笑,知道那是伧父书匠们的遁词而已。我虽然崇尚沉厚生拙,但认定必须从古人那里站稳,再有节制地走向沉厚生拙;如果在根底不深时就直扑生拙,最后只能出丑。
再引用贾平凹之文以介绍费秉勋先生:《先生费秉勋》
当我二十出头时认识了费秉勋先生,命运就决定了今生对他的追随。
他那时,是陕西惟一的一家杂志编辑,我拿着文稿去请教他,就站在他的办公桌前,不敢坐,紧张得手心出汗。第一篇稿发表了,接着发表了第二篇,第三篇,从此文学的自信在心中降生,随之有了豪华的志向。
就这样我们成了师生和同志。将近三十年的岁月中,他的工作有变,从编辑到了教授,不变的是他一直在从事文学的研究和评论,而我的任何文章他都读了,读了该要表示肯定意见的就坚定表示自己的意见,不管在什么时候和场合,该要批评的就放开批评,不管别人怎么说和我能不能接受。他的口才不好,说话时脸无表情,只低着头说他的。
他是一个有独立思考的非常固执的人,如果指望他去通融什么,或求他办什么事,那永远是泥牛入海,初识的人都觉得他冷漠,是书呆子,但长久地相处,他的原则性,不附和性,率直和善良,以及他的死板和吝啬,使他的人格有了诱人的魅力。
他的学问相当丰富,任何事情只要来了兴趣,他都能钻进去,这一点给我的影响十分大。每一个夏天,他避暑的最好办法就是把自己关在书房写专著,并不止一次传授这种秘密。他的有关舞蹈研究的专著,关于绘画的一系列文章,研究易经的七八本书,以及学琴,学电脑,都是在三伏天完成的。立即能安静下来,沉下心去,这是他异于他人之处,不人云亦云,坚持自己的思考,独立特行,是他学问成就的重要原因。
先生形状平实,有时显得呆头呆脑,所以常在陌生地的陌生人面前被忽略他的存在,但若熟知他的人,莫不尊重他的。大智若愚,他可以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六十岁后,他退休了,突然痴迷起了书法实践,他以前对书法艺术研究多多,但从未执笔弄墨过,实践开来,日日临帖读碑,二三年光景笔力老辣,有自家面目。我在许多人的厅室里都见过他的作品,令我惊叹不已。我常常想,他这一生在文学艺术领域里涉猎面这么广,且从事什么都成就非凡,从不守旧,求知欲强,以后谁又会知道他又要有什么作为呢?
他大我十多岁,我二十岁时称他为老师,终生都称他为老师。这不仅仅是一般的尊称,确确实实他是在为人为文上一直给我做着楷模,我时时对自己说,也当着别人的面说:永远向费先生学习。
(费秉勋,西北大学教授。著名学者,国学、易学大家。研究涉及易学、史学、古典文学、舞蹈史、语言学、音韵学、文艺评论、书法、古琴等诸多领域。)
《我的毛笔字》
十年前的书展前言
现今书坛,涛翻浪捲,秉勋岂敢忝列其中。顾自退休多暇,蛰居陋斋,运笔染墨,颇得其乐。且写出字来,可换银子以济清贫。换银子固然好,不换也不吃亏。何则?一则箇中乐趣,可代舞榭歌台;二则舒气散怀,养生之效,胜过丸散膏丹;三则不假接引,日日尚友古贤,情志不衰,精神高蹈。有此种种好处,何乐而不为呢!总而言之,写字之旨,重在怡情而已。
今值我七十初度,诸友撺掇之下,竟在偌大场所展显面目,招摇过市,实感愧怍,其狂其丑,诸君宥之。又幸赖众良友俊彦,墨宝相陪,壮我胆气,辉光朗照,庶不令观者失望矣。费秉勋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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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书五首并序
我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复执毛笔学书,试写各体。尝值李正峰先生临陋斋,余不耻于拙恶,合盘托出以就教,先生审忖良久曰:草书可造!余遂每日以临习《书谱》为课,行将期年,又写贺知章《孝经》、智永《千字文》等。是余之学书,自草起首,与常人程序相左,此亦遵正峰先生导夫先路,非敢自为乖张也。嗣后乃习颜体楷书数月,临陆柬之《文赋》,渐能掌控笔管。后则遇所喜古碑帖辄摹写之,不驻于一帖一碑一家一体,见异思迁,更易频仍,体悟良多。其后又迷于北魏之墓志造像,心追手摹,不能自已。学书之初,颇恶章草,于书史涵泳既久,方会其妙,遍搜古今章草而临习之。至此,方知书法为何物,初具眼力而已,如令以自力成章书之,则左支右绌也。书法虽欲求美,而彻底背离实用,则无取也。余至近年,乃以十数年之功,融冶一炉,铸为行书,竭力为之,以求功用。在学书中,尝有所感,发而为诗,有此五首。
书海探骊处,幽深难测度
纵然池尽墨,廓落叹无那。
我爱素师狂,高呼书粉墙。
龙蛇盘互舞,法度铢锱量。
汉碑无虑百,我独爱石门。
烂漫童提趣,开张鸥鹭心。
书坛乱似麻,伧父亦方家。
耻染个中污,杜门坐结跏。
南院门前路,红尘市气喧。
斯文伤荡替,人力难回天。
世上大成就者不过是认真的人,用极致的认真去做每一件事,毛笔字有味道吧,每个人都可以执笔,但能写出境界的就不是寻常人能达到。
书接下文,继续看吧。
费老在微信发过《旧屏十章》一文让我们多多学习,多多获益。
旧章十屏——历年所写杂诗,荒率少文,时有违律;又学草书数年矣,不善擒纵,题笔落纸辄胆怯。今不惮丑陋,斗胆将旧作十首书为十条屏,以求起步。
丁亥返里书怀
每临故土思缱绵,蓝水玉山忆少年。今得秋阳红叶日, 蓝桥川里访耆贤。
闻白鹿书院成立有感
横渠源水吕家传,海到尾闾见蓝川。
关辅当年照卷月,祇今犹映白鹿原。
参加陕西省群众艺术馆五十周年馆庆抒怀
自入馆中五十年,几多忧苦几多欢。
劫波又历念八载,一见故人泪阑干!
宦姑镇在紫阳汉江之滨,传说古代一商官之女在此跳江而亡,宦姑今作焕古,所产茶自古为贡品,紫阳优茶之最也
江边一镇铺闾阎,盈耳民讴韵芊眠。
宦姑事哀意怅怅,旅人情激语欢欢。
题张国柱唐三彩展
抟泥傅彩夺天工,沉睡千年出地中。
唐世消息得透漏,万人争看古文明。
文史馆五十周年曲江宾馆长安雅集志感
两馆欣逢知命年,群贤雅集曲江边。
南山秋叶如丹赤,眼入红尘心入禅。
赴贺兰山看岩画
贺兰山石一方方,画纸陈铺千万张。
塞上先民饶才调,画出神鬼马牛羊。
延安观消防官兵演练
矫捷身姿气如虹,蛟龙出水有英风。
空中骤起降魔雨,不教祝融肆意行。
甘肃民乐之游即事
扁豆口上草芊眠,喜看藏娃舞翩翩。
炒面庄中宾主乐,肥牛美酒尽开颜。
读髯翁《望大陆》
鸟返故鄊狐首丘,百年世事甚堪忧。
髯翁一叹宇寰恸,地老天荒倾不周。
心静下来吧,细细欣赏世间上一切的美好。
妃子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