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默片

    每个人记忆里都会有一件事物，或许是一首歌，或许是一句话，或许是……每当平淡如水的生活中突然有类似的事物掺搅进来，它就会和你脑海中与之相对的记忆发生共振，让你回想起某人，某事。记忆是个很神奇的东西，你刻意不去想的，却被你刻意记住了，等到你小心翼翼掀起边边角角时你才会感觉到它的汹涌，让你如此措手不及。

    晚上吸烟时，总会安静的看它慢慢地从身体走过，经过五脏六腑，然后用力呼出去，像是带走了那些本该忘却的悲伤，直到呼吸跟不上来呛出眼泪。第一次学会抽烟是在大学毕业前，那间宿舍的窗前，依然记得当时夜色正盛，凉风习习，手里的电话刚刚挂断。不觉痛痒的话扎进耳朵里，整个脑子就像小时候写错的试卷，被劣质的橡皮涂抹的乱七八糟，一片混乱又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我把身子探出窗外，舍友想要拉住我，我摆了摆手不想多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望着远方的星星，随后皱着眉，耸着鼻子，咧开嘴，捂着脸，欲哭无泪……良久，我转过身平静地看着他们，伸出略微有些抖的右手：“还有烟吗？”

    现在想想已经不太清楚当时在电话里听到了什么，可能是选择性忘记吧，只记得当时漫天刺眼的灯光和各色不一的眼神翻搅在一起。数天后大学毕业，之后的日子我像是消失在了我以前的世界里，又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从来没有出现过老师，同学，甚至是当初的我。就这样平淡，迷茫，恍惚的过了好久，我习惯把这些记忆中发生的事写在日记上，可当某一天突然发现已经很久没有翻开它时竟失失落落的不知道自己应该是谁。我就是这样，丢掉了曾经，丢掉了他们，丢掉了我自己，不知道被遗忘在了哪片时空，就像一个人的独角戏，最终沉默地落幕在满是灰尘的舞台上。

二、色彩

    记忆里还保存着槐花香，记得那会儿每天早上我们都会出操，往往天还没亮只能借着一点鱼肚白认清队伍。每当路过一条条林间小路时，我总会下意识抬头看，看那几颗长了两层楼高歪歪扭扭的槐树，突然有一天，槐树开花了，整个校园都能隐约闻到一缕香气。课间时树下总会聚起一些学生，拿着课本作业背背写写，像极了古时候树下摇摇晃晃的学子。那时候，温暖的阳光充斥身体的每个角落，于校园中常常能感到吹来的微风，不经意间嗅到一丝淡香若有似无，耳边传来背诵声，鸟叫声，人语，物话，所谓的“书香校园”，莫过于此。

    朋友曾无意间说过我忧郁，说经常看到我看着某物自顾自发呆，那时候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有什么可忧郁的，现在想想，大概是因为每个喜欢发呆的人内心世界都过于丰富吧，所以他们会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记得某一天午后，我依旧趴在教室外栏杆上，慵懒的氛围拉扯着我的思绪一点一点跑出体外，只觉得身体越来越轻，越轻，飘飘地飞到天空上看那片云……大概爱发呆的孩子都有类似的感触，发呆时如果有什么事物突然闯进来，就会像……像……就会像一个饱满的气泡“砰”的一声炸开。蓦地，我被一巴掌打醒，回过神来顺着余光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我身边多了一个笑眯眯的女生，一条短短的马尾辫闪烁着灵动。现在我还记得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傻大个儿，帮我叫下你们班班长。”我下意识打量她刚刚过我鼻子的身高，回过身站在教室门口大喊：“班长呢？门口有个矮子找你。”

    依稀记得她的鼻尖还有些许滑稽的汗珠，似是在诉说内心的俏皮，光洁的脸上两片对称的红晕，大大的眼睛像星星一样恨恨地瞪着我，就这样定格成了一张照片，阳光拍打在身上，温暖而明静，不远处树叶下斑斑点点的阳光零碎着这个夏天。只是怎么想也想不起那是哪一天，只记得，槐花刚刚开过。

三、失措

    现在是二零一三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圣诞节，晚上八点，我在街上散着步，道路两旁行人在霓虹灯下泛着光，显得整个天空这么朦胧。

    我是林冉。如今我站在曾经的记忆上，身侧的行人来来往往，远处一对夫妻还在哄着一个哭闹的小宝宝。就在这个地方，四年前的同一天，怀着好奇和热枕的我们参与了学校组织的“圣诞晚会”策划，我和她是外联部的负责人。想想真是造化弄人，那一天我们为了确定赞助方而争吵，因为没有拉到预期的赞助而互相埋怨，最后活动顺利开展至落幕后我请她吃饭，她请我喝水，虽然只是简单的盒饭和矿泉水，我们一路边走边吃边笑，其他同学“很识相”的落在后面。现在才意识到当初心里隐隐的有一种“似乎走下去也不错”的感觉。也曾经以为我们是真的有缘分，也曾经以为我们会在一起，也曾经以为我们是彼此的注定。只是没想到，只是我以为。

    “啪”，屋子里的开关也在这安静的世界里嘟嘟逼人，站在窗台往外看，茫茫的大雪和灯光也在刺痛着这个黑夜。突然想起来上高中时，应该是高一吧，大晚上自己一个人避开无数的老师偷偷爬上了办公楼的楼顶，看星光、灯亮与雨丝相互渲染的世界，惊呆之后下定决心以后也要带女朋友爬上楼顶，看远处朦胧而美丽的景色，看眼前清晰而皎洁的侧脸……

    翻开日记，每一页都有自己略显幼稚的笔迹和思维，多多少少的都在记录着当时的快乐，似乎是能看到一个内心兴奋的学生毛毛躁躁地记录着自己的心情。而如今，就像在看一本捡到的日记本，那些内容遥远而陌生。

    九点五十七分，洗漱完躺在床上，熄灭烟蒂，关灯，晚安。

四、如果

    呼……一觉醒来浑身沉甸甸的，四肢像是灌了铅一样举不起来，挣扎了一下还是顺从的靠坐在床上，看着窗外阳光晒在棕色的地板上，说不出的宁静。回想了一下昨晚做的梦，只记得一片光亮中一道倩影忽远忽近，再仔细想也想不起来她的样子，只是我知道，那是她。我好像真的想不起来你的样子了，我身边关于你的一切内容，就只剩下一本日记，这么长时间我们毫无联系，也不知道你还记得我几分。

    我时常幻想假如有一天我们不经意间见了面，或是川流不息的大街上，或是悠远宁静的小店里。我一定要很从容的对你微笑，你也说一句“好久不见”，我也说一句“别来无恙”，一起坐下来，喝一杯你爱喝的柚子茶，边聊边看明净的桌面上你的倒影，如果这时候你额前两边的碎发依旧掉了下来，我也依然会伸手帮你别好，只是我觉得这时的你却不会再像上学时那样，清脆的说一声“别碰我头发。”更加成熟的你或许会说一声“谢谢”，我也会不失礼的说一声“不客气”。阳光依旧会照耀在你我的身上，却不再有花香。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遇见了你，请原谅我下意识的软弱，很长的时间里会在晚上想起你，白天看到你或许会害怕，就像偷到宝物的小偷却不能炫耀，见不得光的思念。我总有一肚子话想对你说，可是想来想去还是把它们写在了日记里，或许只有这样我才能得到倾诉，顺便把秘密藏在心底。

    如果有一天再见到你，我希望你会有耐心看一下我的日记。

    如果有一天再见到你，我希望我会有勇气叫出你的名字。

    如果有一天再见到你，我希望不会不如怀念。

    “林冉，你当初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当时……我也不知道。”

    “那现在呢？”

    “心有余悸。”

五、后来

    我始终相信日子越平淡，酝酿的“突然”就会越波澜。信息很短：“我结婚了，你来吗？”盯着看了好半天，终于看出一个好消息——她还有我的手机号。人就是这样，善于在世界崩溃前安慰自己。回复也很短：“时间？地点？”

    总是在晚上看着窗外安静地回忆，结果往事沉淀的时间太长，长到只有我自己还记着。就这样看着窗外孤独的灯光，一时想恨却发现没有理由，一时想哭却感觉身心轻松，或许我心里的思念只是一个心结，它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坚硬，反而一触即碎，原本整个世界都是你，后来只剩一地尘埃。

    很多人分开后就再也看不见了，好似冥冥之中断了缘分。那天我带着这些年全部的思念终于走到了你面前，我大方的说声“好久不见”，你也微微笑说声“你也是”。我望着你平静没有波澜的眼眸，知道过去的还是过去了。终有一天我们会在孤独中成长，从害怕到坚强，这种孤独如瘾如性。

    想了想还是没有把那本日记当做最后的礼物，既然你都已经放下了，我还有什么放不过的。放下手中空空如也的酒杯，望一眼遥远的你们，转身离开。

    我以为对你的感情已经深到伟大了，可是看看你手上的戒指才知道其实都是那么的不值一提；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是只有你和我的世界，现在梦醒了，你却模糊了；我欣赏梦中的你，欣赏梦中喜欢你的自己，我欣赏他们的故事，温暖而悠长。

    记忆像酒，越酿越醇，放下这杯往事时才发现整个世界依然轻松无垠，未来依旧明亮暖馨。

    夜深了，再见日记本，或许再次翻开你时已经是很久之后，但还是希望记忆搁浅后当时的我会被曾经的自己感动。

    好了，我们都该休息了，呵？还是放下烟吧，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