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等风,也在等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01

我叫穆小迟,和周正算是青梅竹马。

我们住在同一个家属院,但因为我是二胎,为了躲避计划生育的追查一直辗转于乡下奶奶和姥姥家,直到上小学才来到城里。

那一年我七岁半。

我小时候大部分时间是跟姥姥在一起,姥姥对待生活多少有些敷衍,听说在我到来之前她一个人在乡下,三餐总是不规律。饿了就随便吃点,不饿也就将就过去。

尽管奶奶心心念念盼着我过去,但妈妈还是执意把我送回了姥姥家。

我的到来给姥姥的生活增添了几分乐趣与约束,她开始很用心地准备着每日的一餐一饮。于是当我妈来接我回城的时候,她惊喜地发现我从那个孱弱的小女娃变成了一个结实的小胖墩。

整日与泥巴家禽为伍,我的身上自带一股浓郁的乡土气息,与城里那些娇小可爱的娃娃们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尤其是我的同桌,周正。

周正的爸爸在市委工作,妈妈是银行经理,家境十分优渥。

由于工作较忙,父母专门为他请了一个保姆照料他的日常起居。他每天都穿的很漂亮,书包文具也都很精致。最关键的是他皮肤很白,眼睛很大,睫毛很长,特别像个洋娃娃。

我有时候忍不住嫉妒,这么好看的脸蛋给了一个男生实在是有点可惜。

都说人不可貌相,这话一点没错,周正的行为实在对不起他那文质彬彬的天使一般的长相。

他管我叫穆小胖,还在桌子上画了一条三八线,每次当我不小心越界的时候,他总是毫不客气地拿尺子角狠狠扎我一下。

我们小学是同桌两个同坐一条长板凳,他时常趁我不注意猛地站起来,凳子一歪,我就摔倒在地上。

对于他的种种恶行,我从不反击。你可以说我憨厚,也可以理解为心宽体胖,只有我自己知道,除了自卑,周正的好看也是我不忍反抗的一个重要原因。

毕竟爱美之心是不分年龄的。

长大后我问过周正,小时候为什么老是欺负我。那时的他已经高出我一个头来,起初他还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没过一会儿,骨子里的那股痞子劲儿就压倒了羞赧。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一本正经地说:因为你土啊……

我蹦起来打算给他一记爆栗,他却一溜烟跑地我再也追不上。

02

三年级之前,上下学都要父母接送,我的爸妈都是老师,且都是班主任,他们的上下班时间有时候会跟我冲突,所以慢慢地我就跟着周正和他家的保姆一起回家,当然这也是我不敢得罪他的一个重要原因。

再后来慢慢到了高年级,自己回家早已是轻车熟路,保姆不再来了,但是周正身边多了一群狐朋狗友。

他们狼狈为奸,咋咋呼呼,一路上到处都是他们的欢声笑语。

彼时我也有了自己的小伙伴,顾若童,一个长比周正小时候还洋娃娃的小公主。我们两家算是远亲,在又一次分班洗牌中被分到了一起,所以慢慢熟络起来。

若童家里情况有点复杂,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她管自己爸妈叫叔叔婶婶。而且她在家里脾气特别大,尽管在我看来她已经幸福地不得了。

那个时候我基本上都是捡姐姐剩下的衣服穿,只有过年的时候才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新衣服,从头当脚,所以我总是特别喜欢过年,也特别羡慕若童。

因为她隔三差五就会有新衣服穿,所以我觉得她隔三差五就在过年。

若童在我面前脾气还是很好的,她把我当成姐姐,虽然按远亲辈分来说我的确是她姐。只不过她从来不叫我姐,和大家一样喊我小迟。

若童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男生都管她叫班花,女生或许出于嫉妒,几乎没人这么称呼,毕竟姿色再少的女生也认为自己有姿色。

我和周正同窗六载,就像是两贴狗皮膏药被死死粘在一起。自然地,我们见证了彼此一路的“成长”,后来我当上了班长,而他成了男生心中公认的老大。慑于老师的威严,他不敢再明目张胆地欺负我,虽然我俩都很不屑对方。

我觉得他不务正业,他认为我是老师的狗腿,言听计从。

每一个山大王大都愿意劫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做压寨夫人,周正也不免落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若童就成了男生口中的大嫂。

尽管我和若童都对此嗤之以鼻,嘲笑他们幼稚至极,可是我的心里却异样出一丝不可告人的酸味儿。

03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我跟周正六年来几乎一直是同桌。起初是偶然地被分配到一起,后来由于他太闹腾,老师便派她的得意门生――我来收服这个妖孽。

周正对我向来大方,在我还没成为老师眼前的红人,还被他捉弄地抹鼻涕的时候,他就常常把从家里带来的好东西分享给我。

有时候是巧克力,有时候是健力宝,还有的时候是一块精美的橡皮或者是一根画着卡通图像的铅笔。

我从来也不拒绝,不懂得也不忍心。于是我理所当然的接受,并把这些小玩意当做是赔罪礼物,尽管事实证明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关于周正喜欢若童,我大概是最早知道的。因为我跟他同桌加邻居这么些年,虽然一直横眉冷对,吵吵闹闹,但我们都把彼此当做是最好的朋友。再来我跟若童关系匪浅,所以周正很坦率地把他感情的萌芽和盘拖出。

我鄙夷地瞅着他:你才多大,知道什么是喜欢吗?再说你喜欢若童什么呢?

她长的好看,拿来配我刚好合适。我看着舒心,底下的小弟们也服气。

切,你丫真他妈幼稚……我翻给周正一个大白眼,懒得继续理他。

呀哈,穆小迟你能耐了,藐视我也就算了,居然学会说脏话了,咱们班主任树立的踏实勤奋的好学生的人设呀……

周正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地围着我喋喋不休,却未曾发现我的脸颊不知何时染上了一抹朝霞。

其实我那时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我只是觉得会有人来跟我分享周正,尽管那个人是我最好的朋友。

就像是自己家的菜地被猪拱了一样,我有点难过。

若童从来不表态,不接受也不拒绝,只是不予理睬。我问她为什么,她只是淡淡地说,自己还小,不想考虑这些。

我想想也是,小学生懂什么狗屁爱情。

那一年我12岁。

04

我们那里的初中是按区域划分的,所以毋庸置疑地周正、我还有若童又一起步入了同一个初中,只是这一次没有那么幸运,我和若童被分到了五班,而周正被分到了八班。

好在年级小,总共也就八个班级,都在一层楼上,所以相隔并不远。

升入初中后,周正依旧贼心不死。他每天放学都到我们班门口等着,跟若童,当然还有我一起步行回家。

周正在若童面前极尽所能地耍贱卖萌,以期求得美女欢心。他理所当然的认为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只可惜,若童由于家庭原因,极其缺乏安全感,所以她喜欢成熟稳重的男生。

而这些我都知道,但是出于私心,我没有告诉周正。

尽管小学和初中只隔了一个暑假,可就在这两个月里,我对周正的感情慢慢发生了变化。

没错,我喜欢他。

我开始在意自己的外表。嗯,的确有点胖,尤其站在窈窕地有些骨感的若童身边更是显得壮硕无比。于是我决定减肥,每天晚上写完作业后我都会到院子里面跳绳。

因为胖,所以跳起来格外吃力,跳的我格外想哭,可是每次想起周正帅气阳光的笑脸,为了跟若童一样显得很般配地站在他身旁,我努力地坚持着,一天,两天,一年,两年……

05

由于方式方法不得当,所以周正上蹿下跳了好几年也没能打动若童的芳心。我暗自窃喜,但当着周正的面,我假装悲痛地安慰他: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呀!

三年时光一转眼就过去了,除了周正的身高,我的体重,别的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我和周正,我和若童,周正和若童。

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我们三个真的分开了。

我成绩优异,去了市里最好的一中,若童随家人搬家去了别的地方,而周正成绩惨淡,家里拖关系把他塞进了五中。

因为五中的艺术生特别多,而他对学习不感兴趣,所以打算走艺考这条路,尽管我和周正家里都希望他来一中,但是最终没能拗过他的坚持。

我被分配到了特优班,这里聚集了全市最优秀的学生,我们的任务是冲击清北。此时的我已经是完全标准的体重,瘦下来后脸上的轮廓也慢慢凸现出来,好多人说我长的好看,我的追求者也慢慢多了起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我拒绝了所有的追求者,理由是学业为重,无暇顾忌其他。只有我自己心里清楚,我在等他,等了好多年。

好在学业繁重,分开的忧伤慢慢被抹淡。偶尔地周正会来看我,排好久队带来我最喜欢的凤莲擀面皮。

那是我们市最火的一家擀面皮,把特制的辣子和两种面皮搭配着爆炒,那香味能飘好远。它有多火呢?这么说吧,四十份起送,想吃的以班级为单位,或者联系隔壁班。光我们学校,他一天能送好几次,有的时候甚至需要提前预约。

我们学校每周有次活动课,两个小时。由于我和周正学校离的太远,我去找他一半时间都花在路上,所以周正每次都撬两节自习课,提前在学校门口等我。

他并不每周都来,因为彼此都忙,但我每周不管有事没事总要到学校门口去转转,我怕他突然想给我惊喜,然而事实再一次证明是我自己一厢情愿。

有一次活动课上周正问我:小迟,你想考去哪里?

上海吧,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欢那里。

其实我想说复旦,那是我的一个梦想,自高中起从未动摇过。可是我不敢说,因为以周正现在的成绩几乎不可能考上,我怕我说了,我们之间就真的远了。

你呢?你想考去哪里?

我还没有想好……

哦……

你瞧,这个话题多么沉重,哪怕我们都闪烁其辞,伤感还是不知不觉蔓延开来。

高考或许意味着,我和周正就此咫尺天涯。想到这儿,我突然感到有些落寞。

06

高中三年平淡无奇地过去,高考铃声结束的那一瞬间,我心里突然有些遗憾。

我循规蹈矩地过着每一天,努力学习努力考试,就只为了这一刻的呈现。我没有逃过课,没有打过架,没有谈过恋爱,我突然觉得我的青春单薄而乏味。

好在结果是令人欣喜的,我如愿考上了复旦。录取通知书下来那天,我迫不及待地拨通了周正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周正疲惫的声音:小迟,有什么事随后再说好吗,我有点累……随后那头传来盲音,我的满怀喜悦碎成泡沫。

几天后我听妈妈说,周正的爸爸涉嫌违纪被抓了……

生活还真是一地鸡毛!

我跑去找周正,听邻居说他跟他妈迫于舆论搬走了。

那一年我18岁。

……

大学四年,我几乎走遍了上海的每一个地方。每一个周末和节假日,我都会精心打扮一番再出门,因为我一直期待着,也许在这里的某个街头。我们就相遇了呢。

可惜现实不是童话,今年是我在上海的第五年,我没有碰到过周正,但是我收到了他的喜帖,新娘是若童。

卧槽……卧了个槽……这一刻我无比想骂街,骂着骂着我的所有委屈和不甘就伴随着泪水轰轰烈烈地宣泄了下来。

我是个乖乖女,在外人看来优雅文静,可是和周正在一起,或者是碰到跟他有关的事,我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说脏话,那个时候我卸下了自己所有的面具,活的真实鲜活。

能轻易让你动怒的那个人,大概是你顶在乎的人。

尽管生活很狗血,但是婚礼我是必须出席的,就冲着若童是我闺密,就冲着新郎是我爱了那么多年的人。

07

婚礼是在西安,若童的老家。

我原本打算盛装出现,为了我那骄傲的自尊心,为了我那荒唐的青春。但是出发前,我还是换上了一袭素雅的长裙,化了个淡妆,头发随意扎起,知性而不招摇。

若童是我的妹妹,我虽妒忌过她,但我毕竟更爱她,我无心抢了她婚礼的风头,虽然我也不一定抢得过。

下了飞机,若童前来接驾,几年不见,她出落地越发标志。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寒暄,便把为她挑选的铂金项链递到她手里,让她看看喜不喜欢。

不着急,我先带你去个地方。若童神秘地冲我笑笑,然后拉着我便走。

我们来到一个教堂前,我站在门口,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尽管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尽管已经练习了无数次面对她们的开场白,可是此刻站在过几日她们将要举行婚礼的教堂前,我才发现所有佯装的坚强如此地不堪一击。

小迟你帮我看看礼堂布置地怎么样。你一向很有品位,我的婚礼你可得多操点心。若童不由分说地把门推开,拉着我的手走了进去。

走廊上是由香槟玫瑰簇成的机器猫轮廓的拱门,一个又一个,整齐地排列着。拱门尽头,周正着一身白色西装,笔挺干练,帅的一塌糊涂。

他手捧鲜花,面带微笑地看着我和若童。

那是一束蓝色妖姬,开的那样热烈。你看,我爱的花,我爱的卡通,我爱的人,一切那么美好,可是一切都不属于我。

我干咳了一声,企图打破尴尬:嗯,不是过两天才结婚吗?我说你俩火急火燎地把我叫来,感情让我当导演给你们彩排,这狗粮洒的我是猝不及防呀!早知道就听我妈的,乖乖相亲,就算不成也好歹找个男伴过来撑下场面。

我故意显得若无其事,但心里却在意地要死。

幸亏你没带男伴过来,要不然人家得多尴尬。若童嬉笑着跟我说道,又扭头冲着周正龇牙咧嘴地使眼色。

我一下子有点愣住了,直觉告诉我不对劲,但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我看着周正,此时的他是我从未见过的拘谨。

哎呀,周正你是不是个男人,扭捏什么!若童见周正半天不开口,气急败坏地冲他吼道。

额,那个,小迟……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周正似乎过于激动,以至于他把话说的磕磕巴巴。

我一脸不解地看看周正,又看看若童。是的,在这么重要的时刻,我的脑子很怂地停止了运转。

嗯,时间留给你们,空间借给你们,我就不打扰了。若童说完很识趣地退出了教堂,留下一脸错愕的我和一脸羞涩的周正。

认识你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害羞,真他妈好看。我率先打破沉默,冲着周正嘻嘻哈哈。

你丫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自己品喽。我心里得意,语气上不免嚣张了几分。

这一年我25岁。

后记

若童真的要结婚了,阴差阳错,那天我开会正忙,没接到她电话,她便先通知了周正。得知我俩这些年磨磨唧唧一直没啥进展,于是她帮忙策划了这一场闹剧。

周正大学的确也在上海,他之所以没去找我是因为他觉得我太优秀了(此处允许我偷笑两声)再加上父亲带给他一些阴影,所以他一时还无法面对我。

周正说感谢自己喜欢我,为了追的上我他一直在努力,所以成就了今天的自己。

――

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不清楚,大概从很早之前就喜欢了吧。

那若童呢?我不依不饶

那只是纯粹对美的欣赏。

什么意思,我不美吗?

你差不多行了,你自己之前多土需要我给你抖搂出来不?周正翻了一个大白眼给我。

我“恼羞成怒”还想说些什么,但是我的嘴巴被一双薄唇覆盖住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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